三年前,陈灵毕业前夕,二人爆发了最后一场争吵,那天晚上,陈灵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头也不回的从这里离开。那天已经是深夜了,他本能的想拦下她,可是盛怒中的他想到这些时日里两人逐渐加深到不可调和的矛盾,他的大脑也不再理智,“是的,她比你漂亮,比你性感,我就是喜新厌旧如何。我也从来没喜欢过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追了那么久的人,和你在一起就是一种征服欲罢了。你要走就走的干净,我也再不想看到你!”并在她出门后狠狠的关上门。陈灵也就此退出了他的世界。
醒来后的赵英焕,感觉到胃部一阵翻涌,在卫生间一番呕吐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头脑逐渐清明。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毕业两年了,他看上去依旧年轻,只是眉眼间已经少了一些过去的那般飞扬跳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有些人和事,太早的就放弃了,心里终觉遗憾。
这样的一个午夜,酒醒后的赵英焕发现能够忘记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这样就不会在午夜梦回时,被酒精弄痛了脑袋,又被已经不在身旁的人弄痛了心脏。
第二天他不用上班,加上夜里没有睡好,赵英焕直至睡到日上三竿听到屋外响起敲门声这才起了床。
敲门的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比赵英焕年长许多,可是他在见到明显比自己更小的赵英焕时,还是非常毕恭毕敬的问道,“请问,您是西华医院神经外科的赵医生吗?”
赵英焕有些发懵,他不当医生已经挺长时间了,而且他对眼前这个男子也没什么印象。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我叫赵英焕,以前在西华上学的,不过研究生毕业后没有再当医生了,您是?”
在听到这句话后,赵英焕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先是终于找对人的欣喜,却又带了些得知对方已经改行的惋惜。
“是这样的”,男子也不再多啰嗦,索性打开一个包裹,将一只泥塑的手递到赵英焕面前,“这只手是我父亲按照我母亲的遗愿,按照她手的样子做了泥塑,我母亲生前非常遗憾,不能亲自来向您握手感谢和道别,所以她弥留之际,让我父亲做了这个泥塑,她希望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和您再握一次手,来表示她的感谢。”
见赵英焕有些震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继续说到,“我妈妈几年前确诊脑胶质瘤,住的你们医院,当时您是她的管床医生,手术非常成功。可是我妈妈四个月之前又确诊胰腺癌晚期,前些天去世了,在这之前,她让我父亲推着她到了你们科室,她挨个的和当年给她做过手术的医生和为她打针输液的护士都握了手作为告别,可是一直不见您。我后来打听到您的住址,今天特意来碰碰运气。”
男子捧着泥塑,笑容真诚。
其实赵英焕完全想不起来那个胶质瘤的患者是谁了,他那会毕竟只是个研究生,还在学习阶段,虽然科室让他管床,但是定方案和做手术的都是他的上级医师和导师,管床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更了解这类疾病的诊治流程而已,他充其量只是个小角色,可是这么久过去了,那个他早就记不得的病人始终还挂念着这个年轻大夫,她遗憾不能在弥留之际可以亲自向这个管床的年轻医生握手道别,反而“别出心裁”的以这样特别的方式让家属帮她完成心愿。
那一刻,赵英焕忽然感到鼻子发酸,他有些颤抖的从男子手中接过那支手,非常郑重的握住那只泥塑的手。那只手自然触感冰凉,可赵英焕的心底却一直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他把那只泥塑的手收藏到他的“百宝箱”里。从小到大,每遇到他觉得值得纪念的东西,便会把这个东西放进他的“百宝箱”里,这里面装的,都是他最真贵的记忆。
他还在那个箱子里看到了那本笔记本,是他在上研究生的时候的查房笔记。每每查房,教授和导师讲述的知识点,他都会记录在上面。他决定不当医生后,便没再保留一本和医学相关的书籍,唯独这本笔记本他留了下来。这是他学医八年,保存的唯一和医学相关的东西。他放不下首页的那首小词。
研三那一年,临近毕业的前夕,导师给他写了一首《行香子》的小词,作为毕业赠言。
几度春光,几度秋凉,
杏林下八载寒窗。
师徒一场,今与流觞。
看孤帆远,云帆济,风帆扬。
天生潇洒,骨里痴狂,
终究是误入岐黄。
世间万象,医者沧桑,
但凭良心,交良友,处良方。
这些天的际遇,让他下定了决心,他要在自己还来得及的时候,去追寻一个叫“初心”的东西,他不想让自己空留遗憾。
在决定不做医生的时候,他曾经把自己改行的打算告诉给了自己的导师,导师没有反驳他,也没有规劝他,只是建议他把医师执照挂靠在一家小一点的医院,如果有一天,还是觉得当医生更好,也有回旋的余地。
导师毕竟有先见之明,两年后,他果然“再入岐黄”,不过之前是因为爱情而“误入岐黄”,这一次却是他自己主动的“选就岐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