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马上就要来了,河面已经覆盖了一层冰。温度也降到零下五十多度,不过这里不经常刮风,孩子们还能扛得住这种严寒。
我依然记得在我们在西伯利亚第一次遇见下雪时的场景:孩子们非常开心,在雪地上翻滚,乐此不疲地打雪仗,还堆雪人。要想让他们按时吃饭是不可能的,我要喊他们好久他们才肯回家。每次回来时,满脸通红,神采奕奕,已经玩得非常累的孩子们来不及拍掉身上的雪花就扑向了牛奶粥和黑面包。
我给孩子们做了保暖的鹿皮靴,洛维奇又给他们做了雪橇,孩子们每天都要去滑雪很久,有时候他们轮流互相拖着对方,有时候他们一起坐在雪橇上,从山坡上滑下来,卓娅在前,舒拉在后,舒拉戴着红艳艳的大手套紧紧地搂着姐姐。
我和丈夫整天都要忙工作,早晨出门前,我就嘱咐卓娅:“面包在烤炉里,牛奶在锅里。一定要看好弟弟,不要让他捣乱。不要让他坐在桌子上,免得摔着。你们在家一定要乖乖地,不要吵架。千万记住啊!”
我们从学校回到家里时,卓娅会立刻出来迎接我们,并向我们汇报:“我们都非常乖,没有吵架。”可是,屋子里已经乱得根本没有地方走路,但是看到孩子们那兴奋得意的模样,也就不忍心责备他们了。他们把所有的椅子堆起来,搭建了一座二层楼房,箱子盒子乱放成一堆,外面盖上毯子,我向前走一步差点踩到洛维奇的镜子,转过身又差一点踩到铁罐。屋子里到处是他们的玩具:铅铸成的小士兵,只剩下一半鬃毛的马,只剩一只胳膊的洋娃娃,已经惨不忍睹的木偶,碎纸片等等。碗和盘子也混杂其中。
“我们今天没打碎任何东西,也没有把任何东西搞坏。只是舒拉又把其他小朋友的脸抓破了。后来那个小朋友哭了,我给她果子酱吃,她才不哭的。妈妈,你一定要教育舒拉,让他不要跟别人打架,否则没人愿意跟他玩了。”
舒拉自知理亏,小声地嘟囔着:“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我其实只碰了她一下,我又不是故意的。”
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在桌子边或者炉子旁,度过那些寒冷的冬夜。每个夜晚都给我们留下了那么美好的回忆,可惜我们不能把夜晚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孩子。特别是洛维奇,他有许多事情要做。孩子们很早就知道妈妈在哪里工作,爸爸在哪里工作,也知道“工作”的含义:工作需要专心,应该安静,不可以吵架,也不允许在旁边捣乱。有时候孩子们爬到桌子底下,玩上几个小时都不吵闹。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当年我在索卡村的日子,窗外卷着雪花的冷风掠过干枯的树枝,带起烈烈的响声,烟囱呜呜地呼啸着,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但当时在索卡村的时候我是一个人,而现在我有洛维奇,他正在认真地看书,卓娅和舒拉在无忧无虑地玩着。一家人在一起,即便是什么话也不说,也更加幸福,更加温馨。
很多年后,孩子们都上学了,他们还经常回想起这些美妙的夜晚,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农村度过的这些夜晚。虽然,我们住在西伯利亚的时候,舒拉只有四岁多,并不能清楚地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记得那些日子很愉快。卓娅则对西伯利亚的这段生活记忆犹新。
有时我做完工作或者暂时放下工作,走到火炉边,属于我们家庭的夜晚真正地开始了。
“妈妈,讲个故事!”孩子们央求道。
“讲什么故事啊?所有的故事你们都听过了,都能自己重复说出来了。”
“没关系,再讲一遍吧!”
于是我们又开始讲大公鸡、圆面包、伊凡王子与大灰狼、阿辽奴什卡和伊万奴卡姐弟的故事。这些故事中形形色色的主人公,让那些漫长的冬夜不再枯燥乏味,瓦希莉莎的故事他们百听不厌,每次讲故事都让孩子们很快乐。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叫基辅城的地方……”我几乎已经重复了一百遍了,可是孩子们还是像第一次听时那样认真,满含期待地等着我讲出那个完美的结局。
洛维奇不忙的时候也会参与进来,孩子们特别喜欢听他讲故事。有时候孩子在一边自己玩,他们在小角落里小声地讨论着事情。忽然洛维奇听到他们讨论的某个细节,就会推开书本,走到火炉边,让舒拉坐在自己腿上,卓娅坐在另一边,开始慢慢地讲述:“刚才你们说起的事情,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孩子们幸福又期待地问:“什么故事呀?”
我还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孩子们经常听别人说春天的时候河水会泛滥,在西伯利亚这些地区,春天的河水泛滥可不是一件小事,洪水很可能冲垮房屋,冲走大树和牲口,一个大村子几天时间就变成汪洋大海。当地人跟我们这些刚来此处的外地人讲过很多类似的事情,这让我们相信洪水实在是太恐怖了。
“洪水来了,我们怎么办啊?”听了这样的故事,舒拉担心地问卓娅。
“我们可以乘船离开啊,或者我们跑到很高的山上去。”卓娅很有信心地回答。
两人都陷入沉默。
“可是洪水来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冲走了……舒拉,你会不会害怕?”卓娅说着竟然打了个寒战。
“那你害怕吗?”舒拉没有回答卓娅的问题。
“我不怕!”
“你不怕,那我也不害怕!”舒拉站起来,模仿着洛维奇的样子,在屋里慢慢地逛了一圈,然后很坚定地补充说,“让洪水来吧,我才不怕,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