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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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大与自信

北京人

生在天子脚下,有皇城相拥,有周口店祖先在上,头枕燕山山脉,足踏华北平原,北京人一直都很是自大。不仅仅是掌管一方水土的大小官儿们容易自大,即使平头草民也很容易在骨子里滋生这种自大情绪,像渗透在血液里一样,一代代相袭,剔除不尽。

想当初,八国联军闯进北京城,一把火将圆明园烧成断壁残垣,将佛香阁顶的塑像上的金都挖尽劫去,声势不可谓不大,又如何呢?不是照样撤出北京城了吗?八个国家联合对付北京城,北京城不是没有被吞没吗?

日本鬼子占领了北京,又如何呢?北京人相信八国联军对付不了北京城,一个小小岛国的日本就能行吗?北京人便把水缸装满水,面缸装满粮,咸菜缸里再装满老咸菜疙瘩,坐镇不走,和小日本对峙。北京人自信得很,中国这么一个大国,绝不会败在日本一个小国手里;泱泱京都,马死不倒架,怎么说也是京都。

北京人的自大与自信,让人觉得北京人的可爱,也让人觉得北京人实在有些盲目。八国联军没有吞掉北京城,却是以吞没香港诸城作为代价的,而日本鬼子也不是老咸菜疙瘩打跑的。

但是,北京人潜意识里有这种大国古都的自大与自信,盲目不盲目,有了它,苦中能自乐自得,甜时便容易忘乎所以。

别的不说,20世纪50年代消灭麻雀,北京人自大自信得很,满城百姓出动,上房的上房,上街的上街,敲着洗脸盆轰赶着麻雀四处逃窜,很以为麻雀自此会如恐龙一样绝迹。可又如何呢?如今,麻雀依然在北京城上空飞。麻雀,给北京人的自大自信,其实早早上过一堂教育课。

北京人却不长教训,自大与自信依然如鸟儿的一对翅膀,骄傲而自以为是地在飞。“文化大革命”又给了北京人一次机会,让自大与自信再一次膨胀。北京人以为北京真的成了世界革命的心脏,而世界上还存在着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人民,需要自己去解放。于是,北京人真的以为需要自己将革命的火种从北京点燃,再播撒到全国乃至全世界,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劲头。“要把莫斯科的红灯重新点亮,要将红旗插上白宫之巅……”几乎成为那时期北京人高亢的主旋律。于是,那时的北京人到处串联,免费乘坐任何一列火车。北京来的红卫兵,成了当时一张畅行无阻又神气十足的护照和信用卡,白吃白住,还可以再糊上人家一墙红海洋般的大字报。

可到后来又如何呢?不是和当年麻雀的教训一样吗?北京并没有成为什么世界革命的心脏,世界上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人民不是别人,恰恰是我们自己。北京人的盲目自大与自信,再一次受到致命的打击。北京人这回该反省反省自己了吧?

要说没反省,也不客观。北京人屡碰钉子,当然碰出教训和经验。不过,一有适当时机,春风化雨一般,北京人的自大与自信还会盲目地发芽长叶。别的不说,北京人申办2000年奥运会,立刻如气球一样鼓胀起来。结果,一票之差,争办权输给了悉尼。北京人愤愤不平,猜测是有人做了手脚,却不好好反省自己哪些地方不如人家悉尼。北京人总爱摆出一副虽败犹荣的劲头,自大与自信盲目地自我安慰,寻找平衡,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北京人的自大与自信,一次次受挫,一次次不屈,既说明北京人的韧劲儿,也说明北京人实在是有“老猪腰子”。也难怪,北京古有故宫、长城和那么多皇家园林,吸引那么多的国内外观光客;今有那么多立交桥、小区高楼和环城大道。北京人想着、望着这一切,心里难免会轻而易举地将自大与自信如皮球一样,一次次压进水中,又一次次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