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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贫如洗的艰难岁月

时间走到1932年,那场席卷美国的经济危机在横跨大西洋之后终于把它狰狞的面孔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法国人的面前。事实上,法国真正感受到经济危机来临是在1930年底。1930年11月,在本国投资过热和国外市场萎缩的双重冲击下,法国乌斯特里克银行首先破产,经济危机开始了,大批银行倒闭,企业破产,失业者人数迅速增加。

由于经济危机在整个资本主义社会肆虐,法国输往国外的香水、艺术品等奢侈品受到美国、比利时等国和一些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国家的抵制。随着出口贸易的受阻,法国工业逐渐受到影响,中小企业纷纷倒闭。1931年9月至1932年4月,工业生产下跌70%。经济危机同样也给法国财政带来了严重影响。1931年,法国有118家银行破产。这个时候德国政府为了应对危机宣布停止支付在枟凡尔赛条约枠中规定的赔款。随后,英镑贬值给法郎带来的冲击、对外投资收入的减少、外贸逆差的不断扩大以及旅游业衰落则进一步导致财政收支的失衡。

事实上,如果不是莫里斯 ·迪奥的投资决策失误,这场经济危机迪奥一家完全可以很轻松地度过。1923年,随着迪奥父子公司股票的上市,莫里斯 ·迪奥一跃成为迪奥家族中最为富有的人。在此之前,他曾经在巴黎市郊的纳伊街区花费19万法郎购买了一块面积为4500平方米的土地,到1929年的时候,这块土地升值了10倍以上,达到了200万法郎,并且还有继续升值的可能。

纳伊街区在整个巴黎市区中以环境幽雅、绿化优良、适宜居住而著称。整个街区中遍植着各种树木,每一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植物,成片的绿地和栽满花朵的公园占据了这里的绝大多数土地。

莫里斯 ·迪奥购买的这块地虽然获得了很大的升值,并且有无数的地产商人开价购买,但是莫里斯 ·迪奥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出售。他想保留那块土地上前面的房屋,把后面那些丑陋不堪的房子推平,然后在上面重建四栋豪华的公寓楼。莫里斯 ·迪奥确实是一个很有远见的商人,他这样做虽然不能立刻得到丰厚的回报,但却可以为他的子孙后代留下一份经济保障,每年都能够收取一笔稳定的租金。

后来,莫里斯 ·迪奥为了筹措资金成立了纳伊房地产装饰公司,并为两个成年的儿子和一个女儿分配了一定比例的股份。但是当莫里斯 ·迪奥打算出售迪奥父子公司的股票以筹集资金建立公寓的时候,由于美国纽约证券市场崩溃的影响,巴黎的金融市场也受到了波及,迪奥父子公司的股票在数天之间就下跌了20%。这个时候,莫里斯 ·迪奥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危机的前兆,反而错误地认为这只是股市的正常波动而已,他决定等到股票的价格上升之后再出售。但是,此时位于纳伊街区的工程已经开始施工了,而资金却迟迟不能到位,为此,莫里斯 ·迪奥从巴黎的一家保险公司那里借了一笔950万法郎的贷款。

不幸的是,还没等莫里斯 ·迪奥的计划开始实施,经济危机的黑色巨浪已经覆没了整个巴黎。在这场危机中金融市场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紧接着就是房地产行业。由于失业率的增加,人们的购买力大幅度下降,社会上对房产的需求也随之降低。巴黎的人们已经不再考虑换一个环境好一点的房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现实问题是能否保住自己的工作以及能否填饱自己的肚子。就这样,莫里斯 ·迪奥的建设项目也不得不暂停下来。而曾经为他提供贷款的那家保险公司为了应对经济危机,决定立刻收回所有贷款本金和在此期间所产生的利息。

保险公司的催款信很快就到了莫里斯 ·迪奥的手上,但此时莫里斯 ·迪奥曾经引以为傲的股票早就变得一文不值,他根本拿不到现金去偿还保险公司的贷款,而且雪上加霜的是,负责纳伊区那片地产建造的建筑商人竟然丧心病狂地卷走了所有的钱财,只留下一堆伪造的票据。

为了逃避债主的纠缠,莫里斯 ·迪奥只好躲到乡下的亲戚家避难。曾经安逸舒适的生活对他而言,已经全都化作了消逝的云烟,寄人篱下的日子更是让他觉得倍加孤单,迫于生计,他开始出售他所有的一切,珠宝、艺术品、家具、房产家族生意的破产同样对迪奥家的其他成员造成了影响,长子雷蒙德 ·迪奥再也不能在迪奥父子公司的巴黎总部悠闲地品着咖啡读报纸了,他将面临窘迫的生活。好在他的妻子玛德琳是一个贤惠且善于持家的优秀女子,这几年一直都很节俭,加上两人结婚时曾经从娘家带来一笔丰厚的嫁妆,这些足可以保证衣食无忧地度过一段很长的时期。

迪奥家的大女儿杰奎琳早已出嫁到了家境良好的夫家,小女儿凯瑟琳(姬奈特)在女家庭教师玛莎小姐的照料下搬回到格朗维尔的 “罗经点 ”居住。

这个时候的克里斯汀 ·迪奥仍然一如往常,家庭经济状况的急转直下并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是面对着一片凄风冷雨的社会环境,他开始有意识地逃避。保险公司已经通过法律机关查抄了迪奥家位于巴黎的几处房产,幸运的是,早在查抄之前,克里斯汀 ·迪奥就很有预见性地把公寓中的那些有价值的东西都转移到了雅克 ·邦金的家里。

可是此时的克里斯汀 ·迪奥除了画廊,在巴黎已经没有了其他容身之地。虽然雅克 ·邦金愿意收留他,但克里斯汀 ·迪奥却笑着拒绝了。

随着经济危机的愈演愈烈,巴黎的上流社会已经从花费颇多的舞会和各种娱乐活动中抽身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明天的食物发愁。在这样的局面之下,绘画、音乐等精神上的需求已经被吃饱穿暖的物质需求所取代,所以,克里斯汀 ·迪奥和雅克 ·邦金的画廊就更加无人问津了。

一天,克里斯汀 ·迪奥在酒吧与人闲聊的时候,偶然得知有一队建筑师要去苏联学习考察,他于是决定跟随那些建筑师到那个远东的社会主义国家去看看。为了这次旅行,他卖掉了从家里面转移出来的几件非常有价值的路易十四时期的艺术品。

克里斯汀 ·迪奥认为,曾经产生过那么多伟大艺术家的地方必定有着最宽松的社会环境。事实上,克里斯汀 ·迪奥小时候的愿望之一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而在那个时代,到莫斯科去是每一个知识分子都朝思暮想的。但当他同这些建筑师们一起到达莫斯科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国度。这里的人民似乎比其他地方的人民更加贫穷,商店里的货物也很匮乏,社会环境甚至要更加封闭和落后。于是,抱着去寻找一方 “圣土 ”愿望的克里斯汀 ·迪奥只能失望而归,在回国的漫长路程中,他不停地流连在每一处繁华或者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他在黑海沿岸的优美风景中流连忘返,在君士坦丁堡饱含历史沧桑的教堂前驻足赞叹,在佛罗伦萨的但丁故居潜心思索。

不可否认,克里斯汀 ·迪奥之所以在旅途中不断地停留,是因为他实在不想面对回到巴黎之后那些纷至沓来的烦忧之事。但是天不遂人愿,还没等到克里斯汀 ·迪奥回到巴黎,那些麻烦事就已经找到他了。

在克里斯汀 ·迪奥离开巴黎的这一段时间,经济危机迅速而广泛地蔓延着,雅克 ·邦金虽然极力维持着画廊,但还是无法避免倒闭的命运。克里斯汀 ·迪奥走到马赛的时候,这份满含着沮丧和歉意的信送到了他的手上。克里斯汀 ·迪奥是在火车上阅读这封信的,车窗外阳光明媚,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全都是长势旺盛的农作物。

克里斯汀 ·迪奥读完信,看到雅克 ·邦金那龙飞凤舞的签名时,长长地吐了口气。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回到巴黎之后,他将会面对更多的问题以及越来越艰难的生活。

等克里斯汀 ·迪奥回到巴黎的时候,他已经是独自一人了,好友们早已经为了生计奔波到各个地方去了。曾经是他容身之所的画廊,此时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容纳像他这种居无定所的流浪人员的小旅店。我们无法想象当克里斯汀 ·迪奥站在那个曾经有很多出色的艺术家驻足徘徊的艺术殿堂中,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的脸上写满凄惶和沮丧,看着这些身居社会最底层的人们终日为了填饱肚子而奔波,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为了一块糖而吵嚷不休的时候,他有什么样的感触。是啊,这样的生活状况实在与之前相差太大了,若是没有这场经济危机,他可能这辈子也难以体验这样的生活。

莫里斯 ·迪奥如今已经回到格朗维尔同他的小女儿一起生活,依靠出售那些艺术品,过得还不至于太凄惨,大儿子雷蒙德和儿媳妇玛德琳也经常带一些食物来看望他们。那些曾经追着他要债的债主们早已经放弃了这笔没有希望的账务,况且迪奥家在巴黎的几处房产已经被拍卖,虽然他们没有得到什么利润,但好在没有赔太多,在这样一场历史罕见的大危机面前,这已经是令人欣喜的了。

克里斯汀 ·迪奥也不是没想过回格朗维尔,但是现在他不能回去,因为家里要靠他一个人来养家糊口,而待在巴黎则是唯一获得工作的途径。但克里斯汀 ·迪奥擅长的音乐和绘画,却不是那时社会最需要的。

画廊破产之后,雅克 ·邦金把那些没有卖出去的画作摆放在皮埃尔 ·科勒位于冈巴塞莱斯大街的画廊中。在同雅克 ·邦金清算财务的时候,克里斯汀 ·迪奥虽然是一贫如洗但还像以前那样慷慨,并不斤斤计较。虽然两个人的合作结束了,但他并不是那种因为金钱而放弃友谊的人。

接下来,克里斯汀 ·迪奥的命运之河将进入到最为曲折、坎坷的阶段。食不果腹和露宿街头将成为这段生活的主旋律。可怜的克里斯汀 ·迪奥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

那段时期是我20多年以来过得最为艰难的日子。

但是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克里斯汀 ·迪奥都不曾失去对生活的希望,他一直认为这是人生所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就像埋在土壤里面的花种一样,要想钻出地面,开出美丽的花朵,就要在地面下度过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这是我用自己的双手真正赚到的第一笔钱。我惊喜不已。那120法郎是一位关心我、忠心于我的朋友带来的,它们就像漫漫长夜后的第一束阳光。它们将决定我的前程,我现在仍然能看到它们在闪光!

———克里斯汀 ·迪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