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歌听见车夫问话,下了车子,缓缓走到车夫跟前,温婉地说道:“我是李青歌。”
“哦。”车夫一见李青歌,青衣素颜,清丽如斯,脸上漾着清浅温婉的笑,宛若一缕沁人的春风迎面吹来,怡人至极。怪不得能得三殿下格外垂爱。
车夫年纪并不大,二十多岁,浓眉大眼,十分憨厚。
见李青歌自报家门,他忙双手一拱,笑道:“李姑娘,小的奉三殿下之命,前来接李姑娘去翠湖。”
“多谢你们王爷厚爱。只是,青歌已经有了车子,倒是让你白跑一趟了。”李青歌微笑说道。
“可是……”车夫为难地苦着脸道,“三殿下说了,若接不到李姑娘,让小的也别回去了。小的从小无依无靠,筠王府就是小的的家。若离了筠王府,小的也不知该往哪儿去。不如,从此以后就跟着李姑娘吧。”
真是小看了这个憨厚的家伙呢。李青歌有些愕然,真心不能将面前这副憨厚的模样与其油滑的口舌联系起来。
车夫嬉笑一声,又道:“李姑娘不说话,小的就当你答应了。小的既然是李姑娘的人了,那么李姑娘到哪儿,小的自然要跟着。李姑娘,请问现在是去翠湖吗?让小的送你过去。”
李青歌眼角微抽。这家伙,说来说去,还不是让她坐这辆车?
“跟我也就罢了,你家王爷怕是会舍不得呢。”这么伶俐的车夫,谁会舍得呢?李青歌莞尔一笑。
车夫挠了挠头。话说,他也舍不得王爷的。
“倘若你怕回去不好交差,不妨跟着我们,也算你完成了任务。如何?”
“可是……”三殿下会同意吗?
李青歌笑望着他,“你们王爷那里,我会去说,你是个称职的车夫。”
最后那句略带戏谑的话,让车夫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好,就听李姑娘的。”
“嗯。”李青歌点点头。
“对了,小的名叫福贵,李姑娘叫我阿福、阿贵都行。”车夫刚一转身,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连忙回头笑着介绍。
“好,阿福。”
阿福咧嘴一笑,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李青歌带笑的眼睛,望着阿福一跛一跛的步子,突然神色变了变,想不到阿福竟有腿疾。
“李姑娘,小的在前边带路。”阿福上了车子,一甩马鞭,对李青歌笑呵呵说道。
李青歌对他微笑点头,便朝高逸轩的车子走去。
高逸轩一直靠在车子边,见李青歌又折了回来,俊脸之上又露出灿烂的笑来。算她有良心,还知道回来。
这边,高逸轩扶李青歌上了车,那头,夏之荷手中锦帕几乎绞碎,面上却是一派温柔笑意,“大表哥,他们走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高逸庭双拳握紧,牙齿几乎咬碎。果然如瑶儿所言,李青歌招惹二弟不算,还勾搭了三殿下赫连筠。
“大表哥。”见高逸庭愣神不语,夏之荷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大哥。”车子里,高云瑶也是不耐地掀开门帘,喊了起来,“你们走还是不走?”
刚回到车子里,她细想了一下。那日在大哥的生日宴上,她身上的毒疾发作,无缘与三殿下相见,今天,她一定要给三殿下留下好印象,一定要将李青歌踩到脚底下。
高逸庭双眸阴冷,目送着高逸轩的车子缓缓驶出,这才转身上了车子,竟也没管夏之荷。
夏之荷一愣,心底涌出无限哀伤。但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所以,她也不计较高逸庭的无礼与疏忽。自己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往车上爬去。
谁知,她的两手刚攀到车辕,就见一抹阴影罩来。紧接着疼痛袭来,她的双手手指如被钢针扎过般。
“啊!”夏之荷凄厉地惨叫,狠狠地瞪向高云瑶。
谁知高云瑶眸色一狠,又狠狠地用脚碾了一下,自然换来的是夏之荷更为凄惨的喊声。
高逸庭听见叫声,一回头,声音阴沉,“怎么了?”
“哦。”不等夏之荷说话,高云瑶一屁股坐到了高逸庭身侧,抱歉地说道,“都怪瑶儿不好。瑶儿只是想换个位置,与大哥坐在一处,正巧荷姐姐伸手过来,瑶儿没瞧见,就踩到了荷姐姐。”说完,她又忙对缩在马车下面的夏之荷喊道:“哟,荷姐姐,你没事吧?也怪你自己不吭声。你上不来,让大哥抱你上来呀,何苦自己生闷气?”
“哼。”夏之荷只觉头顶冒火。不将高云瑶大卸八块,难消她心头之恨。
“怎么样?”高逸庭一把推开高云瑶,朝夏之荷伸出了手。
高云瑶跌坐在座位上,朝夏之荷冷冷一笑。别以为她的心思她看不懂。有了大哥不算,还想勾搭别的男人吗?妄想。
一见高逸庭,夏之荷双眸之中立刻泪光盈盈,满腹委屈地伸出双手,搭在他的掌心,却是摇摇头,低声哽咽道:“没事。”
没事?瞧着她手背上的红紫,高云瑶自是得意。她知道夏之荷不光美貌,琴技也是一流。今天她废了她的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
当然,高逸庭也瞟见了,狠狠瞪了一眼妹妹后,跳下车,抱着夏之荷上了车。
夏之荷上车后,狠狠地盯了一眼高云瑶。此仇不报,她就不是夏之荷。
高云瑶无所谓地耸耸眉,嘲笑道:“大哥,女人心海底针。这绿帽子,李青歌那一顶还不够吗?还想要夏姐姐再给你来一顶?”
“瑶儿。”这话说得太不像话了。高逸庭气得脸皮发抖,恨不能将妹妹从车上丢下去。
高云瑶却瞧着哥哥,深深一叹:“哥,瑶儿是为你好。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你对别人好,别人未必会对你同样好。就怕哪一天,你被人玩了都不知道。”说话的同时,她眼神嘲讽地看着夏之荷。
夏之荷冷然一笑,面色紧绷,却仍努力保持着优雅的姿态,道:“瑶儿妹妹,姐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让你如此一再中伤我?”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她从鼻端哼出一丝冷笑。
高云瑶讥诮的神色彻底激怒了夏之荷,“你、你太过分了。”低吼一声,夏之荷双眸之中流下委屈的泪来,“从上车时,你就故意针对我,故意踩我的手。这也罢了。你为什么还要当着大表哥的面羞辱我、诬蔑我?”
“荷儿。”高逸庭只觉眉心骤疼,见夏之荷哭哭啼啼的,他只得软声安抚,“瑶儿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的话你能当真吗?好了,别放在心上。”
“可是……”其实,夏之荷倒不是真怕高逸庭知晓什么,而是高云瑶这张破嘴,怕会扰了自己的好事。
“可真是会装可怜呢。”高云瑶挑挑眉,一脸鄙夷,“大哥,你真傻,若她对你真心,又怎么会如此盛装打扮地抛头露面?她想干什么?除了勾搭别的男人,还能有别的吗?”
“你……”夏之荷气结。
高逸庭脸色铁青,握着夏之荷肩头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夏之荷爱美是真,可是以往的装扮皆是优雅大方。而今天,一身深蓝的裙装,美丽依旧。配上今日特意化的精致妆容,无端多出几分妩媚来,倒是勾魂得紧。
不觉,心里一顿,高逸庭目光审视地盯着夏之荷。
心头一跳,夏之荷的脸红了起来,竟有些心虚,“大表哥,难道你也信她的话吗?”
高逸庭很快收敛神色,“好了,别闹了,马上就到了。不是说好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好好玩一下吧。”
“嗯。”夏之荷用帕子拭了眼角的泪,然后撩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景致。她心中却在筹划着,等会儿要怎么去见三殿下。若真得了三殿下的垂爱,日后该怎么甩了高逸庭。
“哼,假正经!”高云瑶鄙夷地瞪了眼夏之荷,也扭头不看她,自顾自地对着一面铜镜,整理衣服和头发。
蓝天碧水,柳绿绕堤,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和煦的微风吹得人昏昏欲醉。
翠湖边上来往着不少行人。
三年一度的诗茶会,起源于西陵创国初年,迄今为止已有三百余年历史。因西陵开国之帝赫连澈酒量甚小,每次宴请大臣之时,怕会喝醉,便以茶代酒。后来,品茶之风在西陵国蔓延,于是出现了正式的“茶宴”,后来渐渐演变成今日的诗茶会。
今日的西陵,茶坊林立,三教九流,都喜欢举办茶宴茶会。而三年一度的翠湖诗茶会,则聚集了天下爱茶之人。在此,各位宾主可以拿出名茶,供人品评。也有宾客,先是细啜慢品,然后说出该茶的出处、意境。如果兴致高了,还可赋诗作对。
高逸轩等人到了翠湖,各自下车。
阿福安置好车子,连忙过来。倒真的像李青歌的小厮一般,随侍在她左右。
李青歌见了,不觉好笑,便问:“阿福,你家主子呢?”
阿福举目四望。这里这么多人,湖心还游荡着许多漂亮的画舫。他家主子在哪儿呢,他也不知道了。
看阿福茫然的样子,李青歌也知道他不知,便没再问。反正,今日是冲着诗茶会来的,见不见赫连筠,倒在其次。唯一想见他的原因,只是想看看他现今如何,还有他身边的云初公主怎样。她很想知道,经过上一次遇刺事件,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了?
“哇,人可真多。”一下车,醉儿就兴奋地喊了起来,一边紧紧握住李青画的小手,警告道:“画儿,你可得跟紧点,不然丢了,姐姐可不找你。”
“醉儿姐姐还是看紧自己吧。”李青画扬眉嬉笑,“姐姐难道忘了在灵州那次的中元节了吗?”
那次,醉儿偷喝酒,醉在酒楼,最后被人扔了出去。她自己竟然恍恍惚惚地跑到了一户人家使劲捶门,吓得人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后来,人家找到了李家,李夫人好一顿赔礼道歉。
醉儿红了红脸,狠狠刮了下李青画的小鼻子,“就你记得清楚。”
“嘻嘻……”李青画笑得好不快活。
李青歌与高逸轩走在前面,翠蓉与翠巧紧跟其后。
“听说今年的诗茶会最为隆重,皇上派了皇家侍卫维持现场秩序,似乎还有神秘惊喜。”李青歌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问着高逸轩。
高逸轩点头,“嗯,据说有件神秘的东西会在此会交易。另外,若在此诗茶会上拔得头筹,可能会得当今皇上另外赏赐。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
“哦。”李青歌正要说话,被前方的一处小摊吸引了。
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手持蒲扇,端坐在椅子上。老者面前的长桌上,摆放着一个紫砂壶和两个精巧的杯子。
“怎么了?”高逸轩见她突然不走了,好奇地问。
李青歌未答,径直朝小摊前走去。
老者见有人来,忙起身,拱手笑道:“老夫在此摆了一早上了,姑娘倒是第一个光顾的。”
“老伯,这茶……”李青歌却瞧着那个紫砂壶。
老者端起紫砂壶,为李青歌倒了一小杯茶水,然后说道:“姑娘若能品出此茶,可要老朽身上任何一件物件。”
随后跟来的醉儿等人,听老者如此说,不觉笑了。这老头说话倒是有趣,可是看他通身只有一件灰布衫,能值点钱的也就这紫砂壶和杯子了。不过,这种东西在市面上多的是,加起来恐怕也不足一两银子呢。真是想不通,到处都是华丽的展台,为何李青歌偏偏选择此处?
高逸轩却满面含笑地始终陪在李青歌身侧。他信她,想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一番道理。
“老伯,这话可当真?”李青歌接过杯子,却是狡黠一笑。
老者捋了捋花白胡须,“老朽难道还跟姑娘开玩笑不成?”
“那……”李青歌眸光微转,甚是俏皮可爱,“若我能品出,老伯身上的任何一件东西可包括老伯本人?”
老者一愣,竟迟迟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听了,更是惊诧。老天,要这么一个看起来穷困潦倒的老头子干什么?回家当爹来养吗?
“小姐。”醉儿最先忍不住了,扯了扯李青歌的胳膊。
李青歌却没理她,只目光深深地盯着老者。
老者矍铄的目光,同样打量着李青歌。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老者也不多虑,只道,“老朽一言九鼎。倘若姑娘能品出这茶,老朽但凭吩咐。”
“好。”李青歌脆声声地道了一声“好”后,微仰首,轻抿了一口杯中之茶,只觉味苦且麻,不觉拧紧了眉。
高逸庭的马车姗姗来迟。透过车帘,夏之荷刚巧看到了李青歌带着众人围在一处简陋的摊位前,她不觉嘲讽地一笑。
车刚停下,高云瑶便忙起身,恨不能立刻飞奔出去找她的三殿下。
只是,她刚走到车门边,夏之荷眸光一闪,划过阴冷之色。接着,夏之荷脚一伸,狠狠绊了下高云瑶的腿。
高云瑶不防,径直从车门处摔下了车子。
啊的一声惨叫还未喊出,高云瑶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幸好,她双手撑在了地上。不然,那张花了一早上装扮的脸就要摔毁容了。
即便如此,高云瑶的双手还是被地面磨破了,精心挑选的衣裙也被马车的扶手扯破。更可气的是,漂亮的朱钗以及头发散落了一地,如墨发丝沾满灰尘,乱蓬蓬地堆在了头顶。
“瑶儿。”高逸庭一惊,想不到夏之荷会对高云瑶下手。
好容易回过神来,见到高云瑶的惨状,他忙跳下车。
“哥。”高云瑶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优雅下车的夏之荷,气得一把抓住了高逸庭,“哥,你要替我报仇。”她费了好几天功夫才打扮成这样的,却被夏之荷毁了。呜呜,她要这个样子去见三殿下吗?
夏之荷站在车旁,微风吹动着她腮边的发丝,平添几分飘逸之美。
再瞧高云瑶的狼狈,她掩口轻笑,语出讥讽,“瑶妹妹,你也太着急了些。就算是会情郎,也不必如此啊。”
“你这贱人!”高云瑶气得浑身发抖,抓着高逸庭的手站了起来。接着,她扭身,就朝夏之荷扑了过去。
高逸庭一惊,忙从后面将她拦腰抱住,“瑶儿,休得无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两个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厮打,成何体统?
“大哥,是她故意推我的。”手指着夏之荷,高云瑶嚷了起来。
然而,此刻翠湖边上这么多人,她还真不敢像上次那样鲁莽了。心中怒火难平,只得咒骂了起来,“你、你等着!等回府,本小姐非撕了你不可。”
高逸庭亦有些心惊地盯着夏之荷。如果说上次李青歌的事是因为嫉妒,这次瑶儿的事呢?睚眦必报,还能说她宽厚待人、心善贤良吗?
只是,高云瑶的话也说得重了些。
他只得沉声喝道:“瑶儿,快别说了。这里这么多人,你想人人都知道你是何等刁蛮泼辣吗?”
闻言,高云瑶面色发白。举目四望,果然,来来往往的人就像看猴子似的,对她指指点点。她顿时慌了,若这一幕被三殿下看到了,那她……
“哼。”夏之荷冷然一笑,伸手掠过腮边的鬓发,无限风情地说道,“瑶妹妹,现在可不是吵架指责的时候。你要想会情郎,这副模样可不行呢。呵,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离这不远有条飞凤街,那边可能有卖衣服的店铺。你有空在这里骂我,还不如赶早去那边换一身衣服,才是正经呢。”
高云瑶闻言,嗤之以鼻,“你有那么好心?”无非是想支走自己,好做坏事吧?
“瑶儿,我送你过去。”高逸庭也觉得妹妹现在这样子实在不像话。
如果飞凤街没有成衣铺,她一定赶回来将夏之荷撕了,“好。”此时只得这样了。
“荷儿。”高逸庭看看夏之荷。
夏之荷却立刻换了一副温柔模样,微笑道:“大表哥,你送瑶妹妹去吧,我先在附近看看。李妹妹也在呢,我先去找他们好了,一会儿再见。”说着,抬脚迈着莲步,异常优雅地朝李青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