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逸轩的行为,李青歌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她很客气地对赫连筠说:“民女多谢殿下厚爱。但这腰牌乃王爷的贴身之物,亦是要紧之物,民女万万收受不起的。”说着,就朝高逸轩伸出了手。
高逸轩的眼皮直颤,还有比这丫头傻的吗?白白救了一个人,有人死乞白赖地送好处,不要?
好吧,不要更好。
高逸轩虽然有那么一点舍不得,但李青歌的表现却让他很是欣慰。他忙将腰牌拿出来,朝桌子上一扔,“三殿下,丫头不收,您还是自己收好吧。”
赫连筠倒也没强求,只淡然一笑。他将腰牌收回来,然后道:“既然李姑娘不收,那么本王……”
“好了、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我们丫头是为自己积福了。你若真有那个心报答,就好好活着吧。”高逸轩不爽地打断他,不想他与李青歌再有任何其他牵连了。
李青歌睨了高逸轩一眼,然后缓缓道:“今日之事,三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只是遇到了,顺便搭把手罢了,是三殿下自己福大命大。何况,三殿下不是也请我们喝茶了吗?这茶很好,让青歌长见识了。”
“哦?”赫连筠眸光晶亮地望着她。
李青歌莞尔,“看得出来,三殿下亦是懂茶爱茶之人。但这茶虽好,三殿下有伤在身,也不宜多饮。”
“李姑娘的话,本王受教了。”赫连筠客气道。
李青歌告辞,“那青歌告辞了,殿下好好休息吧。”
赫连筠也没再多留,只命哑巴侍从好生相送。
一行人刚到角门,就见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告诉赫连筠,公主回来了。
赫连筠眉峰微皱,她果然回来了?
李青歌眼底划过一丝冷笑。
高逸轩则有些意外,那些黑衣刺客竟然没有对那女人下手?
“在哪儿?”赫连筠问。
老管家抹了把汗,道:“老奴让人直接抬回房里了。公主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是普济寺的两个小沙弥送回来的。”
“哦?”赫连筠微微吃惊,看向李青歌。
李青歌迎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淡然启唇,“公主受伤了?正好,青歌略懂医术,倒可以为公主诊治一下。”
“那就有劳李姑娘了。”赫连筠正有此意,见她主动请缨,忙回道。
高逸轩的不乐意全写在了脸上,不满地哼道:“她贵为公主,多的是太医为她诊治。我们丫头自己的身体也不好,救了你不说,还得再救她,累垮了怎么办?”
“我没事。”李青歌朝他淡淡一笑。
高逸轩立刻没脾气了,只能无奈地抿着唇,紧紧跟在她身侧。
赫连筠见状,亦是淡然一笑。老管家在前面领着,他则跟在最后。
赫连云初的闺房位于西园的一处偏院,虽不大,但要比赫连筠那处好多了,一进来便闻见了花草的香气。院子里有一个葡萄架,上面爬满了藤蔓,绿叶之间长出了许多漂亮的小花,倒多了不少田园气息。
一个丫鬟等在门口,看到人来了,忙迎了过来,“奴婢见过三殿下。”
“起来。”赫连筠抬手道,一面看向丫鬟身后的两个小沙弥,径直问:“敢问,是两位小师父送公主回来的?”
“是。”其中一位小沙弥回道,“午时,有人在后山林中发现了公主,便就近送到了寺中。空见大师认得公主,所以将公主先行诊治一番后,命人即刻送回府中。空见大师说公主伤重,需要马上救治。”
“哦。”赫连筠点点头,神色凝重,“替本王多谢空见大师救命之恩。他日,本王定当亲自拜访答谢。”
“王爷客气!我佛慈悲,救人乃出家之人分内之事,王爷无须答谢。”小沙弥客气地回道,然后向赫连筠行礼告辞,“如今公主已经送回府中,小僧们就先行告辞了。”
“告辞。”赫连筠道。
两个小沙弥由老管家亲自带了出去。
赫连筠等人则随着小丫鬟一起进了屋子。
菱花铜镜,竹窗紫纱,罗幔低垂。紫檀木雕刻的桌椅上刻着精美的图案,一方案几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还有几件时下流行的玩物。
这里倒像女子的闺房,虽然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很贵重,也是花了心思的。由此也看得出,赫连筠对这个妹妹,的确疼爱有加。
雪白幔帐后,女子纤弱地躺在床上。发丝沿着床榻低垂下来,越发显得女子面容苍白如纸。
赫连筠站在床边,负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握紧,一丝复杂的情绪溢满心头。
李青歌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
传闻这对兄妹关系甚笃,赫连筠对这个妹妹很是宠爱。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的话,他能听得进去几分呢?
不及思考其他,李青歌道:“王爷,请容民女为公主检查下伤口。”
“请。”赫连筠道。
将一边的床幔挂到帐钩上,李青歌斜坐在床头。看着云初公主那张惨白的小脸因痛苦而纠结成一团的模样,她突然想起前世那唯一的一次见面。
那时,她已经由赫连奚赐婚给了高逸庭。她身怀三甲,每日都要挺着大肚子去给大夫人请安。那一日,便是在大夫人房中遇到了云初公主。那时的云初公主一身粉色宫装,精致美丽得如同画里的仙女一般。她则与其他丫鬟一般在里面伺候着。
大夫人让她给云初公主端茶,她端了,可云初公主不接,反倒一脸疑色地望着她。半晌,云初公主方说道:“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嫁给庭哥哥的女人吧?”
云初公主这一问,让她顿时又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唾弃的对象。
“不是她还能有谁?”高云瑶立刻从旁奚落,“不知羞耻的女人。”
“哦。”云初公主的俏脸也立刻冷了下来,盯着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冷哼道,“这茶,本公主不能喝。”
“哦?倒是民妇想得不周了。”大夫人立刻赔着笑脸道歉,然后严厉苛责她,“你也是个不怕丑的。今天公主来,你一个不清不白的贱人就不该到我房里来,倒玷污了我们。还敢给公主敬茶?你也不怕脏了公主?还不快退下。”
“慢着。”云初公主冷声喝道,随后审问地看向她,眼里闪烁着某种邪恶的幽光,“你这肚子里的孩子,确定是庭哥哥的?”
当时,她心中大骇,这种质疑无疑是将她再一次剥光了置于众目睽睽之下。众人轻蔑唾弃的眼神,让她全身一阵阵发冷。
然而,不容她辩驳,不及她解释,云初公主接着冷声对大夫人说:“夫人,据本公主得知,庭哥哥成亲至今不过五个月。可您瞧瞧她这肚子,快要临盆了吧?这……难道说在成亲之前,她就与庭哥哥暗度陈仓了不成?”
“怎么会?庭儿是个知礼的孩子,怎么会做那种事?”大夫人忙道。
“是吗?既如此,夫人就该好好查查这孩子的来历。庭哥哥心善,但到底不能被人利用。”
云初公主目露冷峭的寒意,射向她。那意思很明显,高逸庭不会做这种下作之事。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不是高逸庭的,而是她与别的男人的野种。如此一来,本在高家地位堪怜的她,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大夫人闻言,脸上有了一丝迟疑,随后道:“这个……民妇倒也疑心过,只是这亲事毕竟是皇上亲赐,民妇怎敢心生他想?”
“呵,这怕什么?皇兄原本也是好意,谁知这其中另有隐情?若他现在知道,也定会一查到底,还庭哥哥一个真相的。”云初公主慢悠悠地说道,神情却是坚定,似是定要将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处置了才行。
闻言,她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发抖。但她知道此刻的辩白,在云初公主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何况大夫人早已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了,即便没有云初公主这一出,大夫人也不会让自己好过的。只是,万没想到大夫人对自己未来的亲孙儿也那么狠。
那日,云初公主回宫后,她被高云瑶刁难,导致囡囡早产。孩子一生出来,她还未见一面,就被人抱走扔了。最后,还是她亲自将孩子找了回来。然而,囡囡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不同于一般健康的孩子。人们都说她是傻子,她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甚至吃饭不知道自己咀嚼,每一样都需要她的协助。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囡囡有着天底下最纯洁的心与最无邪的笑。
想到女儿,李青歌的面上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
坐在床头,她缓缓掀开薄被,准备检查赫连云初身上的伤。
赫连云初的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色的衣裙,左小腿被划开了一道伤口,右肋下也有刀口。
李青歌微微凝眉。瞧着赫连云初呼吸微弱、脸色惨白如雪的模样,她不禁心中更寒——这女人可真够狠的,玩苦肉计也能将自己伤成这样?
“抱歉,三殿下、二少爷,你们能回避一下吗?”
高逸轩摸了摸鼻子,自动坐到靠窗的书桌旁,有些无聊地看着窗外。
赫连筠点点头,身子却未动,只靠在床头,别开了脸去。
李青歌看了他一眼,他那微微扬起的侧颜,绝美却孤独,骄傲之中又透着无限落寞。好看的嘴角抿成一条线,看似无情,更多的却像是受伤过后呈现出的孩子气的倔强。
被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伤害,心里肯定会痛吧?就像自己,曾经以为是另一个家的高府,曾经以为是一生良人的夫君,到最后竟将她赶尽杀绝,那种心痛比死还要难以忍受。
不再说什么,李青歌开始心情复杂地慢慢解开赫连云初的衣带,为她仔细检查伤口。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上面还有金疮药,但对于赫连云初这样的伤并没多大用处。
李青歌轻轻地用帕子将伤口上面的药擦拭干净,便看到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禁心头颤起。小腿处倒还好,只是右边肋下的那处刀口,距离赫连云初的心脏很近,稍有不慎就会致命。呵,或许连赫连云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会长在右边吧?不然肯定不敢如此冒险。
检查完之后,李青歌又将薄被给赫连云初盖好,就着丫鬟端来的温水净了手。
“怎么样?”赫连筠问,脸色沉重。
李青歌微微弯唇,唇角划过一丝冷酷。纵然现实残酷,也总比被人当傻子玩弄于股掌好吧?
“公主还真是福大命大呢。”李青歌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那么重的伤,差点就刺穿了心脏呢。呵,大概那个刺客是个生手,第一次杀人把握不准。要么就是看公主美貌,一时间心动,手抖了一下也有可能。不过,那伤口也确实怪异,就好像是公主自己伤了自己似的。不然,就是有人捉住了公主的手,强迫她如此伤害自己的。”
“此话怎讲?”赫连筠再笨也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但是最后的一点希望,让他再次问出了口。
还用讲吗?李青歌耸耸眉,只道:“我给公主开个方子,殿下可派人速去抓药,迟了,伤口感染就不好了。至于其他,殿下可等公主醒了,自己去问比较好。”
他们兄妹之间的恩怨,她能说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如果赫连筠以亲情为上,她也没办法。做得太过了,只怕人家会猜疑自己有企图了。
赫连筠也没再问,只让开了路。
李青歌径直走到书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