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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众叛亲离(1)

赫连奚听完李青歌的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手托腮,状似沉思。

高逸轩听完则满脸怒色,恨不能将大夫人等人剥皮拆骨,“好狠毒的心。”他咬牙哼道,双手握得咯咯作响。

幸好醉儿在他身旁,一直拽着他的衣角,生怕他突然冲出去杀人。

高远脸色铁青,愤怒地瞪向大夫人,“想不到你竟做出这种事。”

“我……”面对众人指责的眼神,大夫人百口莫辩。她推开李碧如,艰难地跪倒在地,哭道:“老爷,别人冤枉妾身也就罢了,难道妾身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老爷也不相信妾身吗?”

“事实摆在眼前,你要我怎么相信?”高远怒道。

大夫人哭着摇头,一路跪爬到了高远脚下,抱着他的腿道:“老爷,一个贱婢说的话你信,我的话你就不信吗?”

“不,老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容嬷嬷也跪向高远,喊道,“不仅是二小姐这件事,甚至四姨娘也是夫人害死的。”

“混账。”大夫人愤怒地呵斥。

容嬷嬷却不看她,只对高远说道:“老爷,奴婢可以对天发誓,若奴婢所言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四姨娘是被下了药毒死的。还有三姨娘原先怀的那胎男孩,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容嬷嬷。”大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声喝止着,“李青歌究竟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本夫人,竟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都栽赃到了本夫人头上?”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高云萍冷哼道,“爹,我可以作证,这个老妖妇原本是想害李姑娘的。此次来普济寺不过是一个幌子,佛门净地与人淫乱罪加一等,她想让李青歌永远背负淫妇的骂名,永远生活在别人的唾弃和践踏之下。”

“恶妇。”高逸轩闻言,气得甩开醉儿,抬脚就朝大夫人踹了过去。

“慢着。”李青歌却适时拦住了高逸轩。

“丫头。”高逸轩心疼又不解地看向李青歌,“为何不让我帮你教训她?”

教训她?哼,她李青歌的仇,要报也得自己报,何须假他人之手。何况,高逸轩这一脚下去,说不定大夫人会趁机晕倒,逃避众人的谴责。她才不会让这个老妖妇如愿。

大夫人心惊肉跳地望着高逸轩,双手死死地抱着高远的大腿,“老爷、老爷,救救我!他们想害我、他们想害死我啊!”

“老爷,奴婢有证据。”容嬷嬷这时倒出奇地冷静起来。

这些年,在大夫人的淫威之下,她表面活得光鲜,其实就像在刀尖上过日子,稍不留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譬如今天,一旦出了事,自己便是第一个挨刀的人。

本来她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她还有个儿子,那是八年前,她与一个送菜的男人生的。为怕大夫人知晓,她装病躲到了农庄,偷偷生下孩子又送了人。

如今,她若死了,依照大夫人的性子,定然会斩草除根,她的儿子必定难逃毒手。所以,她拼死也要一搏,要么大夫人死,要么她与儿子亡。

所幸,她还有张最后的王牌。

“这是四姨娘临终前写的血书。”容嬷嬷突然解开褂子,不顾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扯开里衣,从里面掏出了一封血书,“老爷,您看。”

众人瞧去,只见血红的颜色,遍布整片碎帛。

高远手指颤抖地将血书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害我者唐婉。那个“婉”字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似乎是无力之后,手指顺势划了下去。

“娘。”高云慧也扑了过来,从高远手中抢过血书。

看见上面的五个血红大字,她顿时心如刀绞,“这的确是娘的笔迹。娘……”将血书捧在心口,高云慧心痛地大声哭泣起来。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血书上依旧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怎么会?”大夫人见状,早已吓傻了,只喃喃地念叨着,“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高云慧吸了吸鼻子,泪光之后,痛恨的眼神像是要绞了大夫人一般,“为什么?娘一生与人为善,处处尊你敬你,也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为何你还要如此狠毒,要下毒害死她?呜呜呜……”

“我……”

“还有翠蓉。”容嬷嬷接着道,“当年,翠蓉不过是模样标致了一些,夫人便容她不过,当着人面给了天大的恩惠,让她回乡成亲。却不料,最后竟然那般害她,让人将她绑到野外奸污而死。”

“什么?”刹那间,高远的脸色变得骇人。

那个名唤翠蓉的丫头,他还记得,当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花儿一般。她虽然长得与赫连玉不像,但那纯真的性子却是极其相似的。每每见她在跟前娇笑羞语,他都好像见到了赫连玉,所以才有了将她收房的决定。

只是,当自己这样对大夫人提起的时候,大夫人却告诉他,翠蓉在老家早已定亲。如今翠蓉的年纪也不小了,她正考虑要不要开恩,放翠蓉回乡成亲,连赎身的银子也不要了呢。

就这样,即便心里有些不舍,高远也没有勉强,就像当年对赫连玉一样。不但如此,他还叮嘱大夫人,多给翠蓉些银子、首饰、衣服之类的,就当是高家的陪嫁了。大夫人当时满口应下。想不到,最后竟是如此结局。

此刻,高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赫连玉死了,与她最像的四姨娘也死了,甚至翠蓉,竟然也……

“贱妇!”高远脸色铁青得吓人,一脚狠狠地踢开了大夫人。

“啊……”大夫人不防,整个人瘫倒在地。

她正哭叫时,高远又狠狠一脚踩在她的胸口,目光凛冽似剑芒,“贱妇,你竟如此狠毒,你竟如此狠毒!”咬牙切齿的同时,高远的脚狠狠地在她的心口碾压了下去,直痛得大夫人杀猪般哀号着。

“啊,老爷,冤枉、冤枉啊……”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喊冤枉?难道兰儿的亲笔血书还能有假?”高远收回脚,一弯身,一把揪住大夫人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不、不可能。”大夫人还想狡辩,“我真的没有杀她。许是她恨我,连死都不想放过我。老爷,她是恨我没给她平妻的位置,所以死了也不放过我呀!”

“哼,你还真能狡辩。”高远狠狠地将大夫人摔下,眼神由冷变为深深的嫌恶,“唐婉,曾经,我念你端庄贤淑,即便不爱,也尊你敬你,更将高家一切交你打理,甚至许多事,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不到你竟然得寸进尺,竟然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兰儿也就罢了,可翠蓉还只是个孩子。”

“老爷,当年,我放翠蓉出府后,她遇到了什么事,妾身真的一无所知啊!”大夫人神情激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然后,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指向容嬷嬷,“说不定,说不定就是这贱婢与人合伙,要陷害妾身。老爷,你千万不能被蒙蔽了呀!”

“大伯父。”李青歌突然道,“翠蓉没死。”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夫人则目光阴毒地盯向了周嬷嬷。因容嬷嬷与翠蓉关系甚好,所以此事,她交给了周嬷嬷去办。

周嬷嬷见大夫人望来,顿时一脸委屈,“夫人,我……”当年,她是按照夫人的意思找了一些社会上的混混,还给了那些人许多银子,而那些人也说人已经死了。只是怕忌讳,她没亲自验看罢了。

“她人在何处?”高远惊问。

李青歌淡淡一笑,“就在寺中。”

闻言,香客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得十分热烈。

高远震惊地看着李青歌,“什么?就在寺中?”

“嗯。”李青歌点头,然后朝香客中望去,目光带着几分怜惜地落在其中一位身穿素朴灰衫的妇人身上。

只见那妇人头戴一顶宽边黑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众人顺着李青歌的视线也看向那位妇人,难道是她吗?

大夫人面露惊骇,惊惧地看着那位妇人。虽然时隔多年,虽然看不到妇人的脸,却能从气质上辨出这个人就是翠蓉。当年那个一笑起来如花般灿烂的姑娘,让她一见就会想到赫连玉,一见就想撕碎了那种笑。

“翠蓉?”高远唇瓣颤动,低低唤了一声,目光深深地望着那个妇人。

低低的抽泣响起在大厅中,任谁听了,都能感觉到那哭声中弥漫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与凄苦。

“翠蓉。”听见哭声,高远更加确定了,不由得走上前。

但只走了两步,他却突然停下,只怔怔地伸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毕竟是因为他,翠蓉才会受到如此磨难。况且事过多年,他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李青歌看了高远一眼,眼底的冷笑一闪而逝,这个时候装模作样地悲悯有何用?

别人或许不知,李青歌却清楚,高远不过是道貌岸然之流。不然,大夫人在府中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连下人都知晓几分,他这样一个家长会被蒙在鼓里?

四姨娘中毒身亡,对外谎称暴病而亡。可是高远是太医,难道连中毒和暴病都分不清楚吗?可见他不是不知道实情,而是就像高云瑶说的,他知道,并且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他还是容忍了大夫人。

既然知道大夫人秉性,那么对于翠蓉一事,他到底是疏忽,还是再一次的纵容呢?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至少在李青歌看来,既然不能给一个可怜卑微的女人未来,就不该许她不可得的诺言与憧憬。

“翠蓉姐姐。”李青歌缓缓走到灰衣妇人跟前,小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拍了两下,安慰道,“翠蓉姐姐莫再伤心了。如今五殿下就在堂上,他疾恶如仇,办事是最公道的。姐姐有什么冤屈,大可以说出来。”

一顶高帽就这样扣了下来。赫连奚闻言,不觉嘴角上翘,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暗光。但是好似专为配合李青歌,他竟然开口道:“是啊,翠蓉姑娘,本王在此,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女子的哭声似乎大了些,连带着身体都剧烈颤抖起来。

“翠蓉姐姐,别怕。”李青歌半蹲在她身前,握紧她枯瘦的双手,出语安慰着。声音虽轻既柔,却有一种力量隐在其中。

妇人似乎感觉到了,头微微抬了起来。然而宽大的帽檐下面,人们却只能看到一个苍白而瘦削的下巴。

李青歌掏出一张干净帕子,递到她手上。

“嗯,多谢妹妹,我好多了。”妇人用帕子拭了泪,哽咽了几声,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方觉好多了。

然后,她竟没让李青歌扶,而是自己起身,缓缓朝大厅中央走去。她身材干瘦,背部还有些佝偻,但每走一步,都是那么坚定。

李青歌目光沉沉。在场的众人之中,或许只有她最能了解这个女人的凄苦与悲痛了。

“民妇翠蓉,见过五殿下。”翠蓉走到大厅中央,朝赫连奚跪拜行礼,随后,缓缓道,“民妇有冤。民妇要状告高家大夫人唐婉,民妇求五殿下做主。”

“本王说过,你有何冤屈,尽管道来。只要属实,本王定给你主持公道。”赫连奚道。

大夫人闻言,心头一颤,跪道:“殿下,此妇人不知是李青歌从哪里找来的,她们根本就是一伙的,是想置民妇于死地呀!殿下,您千万别信她的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香客可都是你的心腹周嬷嬷故意引过来的。”李青歌冷笑道。

“你!”大夫人双眸充血,像头被困的兽般,死死地盯着李青歌,咬牙恨道,“李姑娘,本夫人与你究竟有何冤仇,让你如此费尽心机地跟我作对,甚至还找了人来扮翠蓉?”

“大夫人。”大夫人的话刚一落,翠蓉猛然转身,一把掀掉了自己的帽子,将自己的脸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众人惊愕之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由额头到两颊各有一条疤痕,经过岁月的冲刷,现在呈着灰白的颜色,远远望去,就像爬了两条蚯蚓在脸上。一头青丝,也早已被岁月打磨成了灰白色,好似几十岁的老妪。但是知情人都知道,翠蓉今年才二十多岁而已。

“大夫人,不认得翠蓉了?”翠蓉冷笑,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敢当着人的面露出真容。

大夫人的心抖个不停,“不、不,你不是翠蓉。本夫人不认得你,不认得。”

“夫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翠蓉冷哼一声,“这些年,翠蓉可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夫人你呢。”

“翠蓉。”高远惊愕过后,满面怜惜地上前,想要伸手扶她,却被翠蓉避开。

翠蓉目光讥诮幽冷,“老爷,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翠蓉。”高远声音里满含自责,摇头叹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不然你……”说着,他眼神又是一冷,瞪向大夫人,“都怪这个毒妇,我一直以为你回乡了,却没想到,她会对你下如此毒手。”

“是吗?”翠蓉苦笑。

都这个时候了,这个男人还在撇清责任,生怕毁了他的名誉。哼,枉她当年面对他的示好,还将一腔纯真的少女之心献给了他。

不再看高远,翠蓉转过脸去,继续对赫连奚道:“五殿下,民妇要告高家大夫人收买他人奸污民妇,并企图杀死民妇。民妇脸上的伤就是当时被人所害。”

她被人绑起来丢进车子里时,清楚地听到周嬷嬷对那为首的人交代,一定要让她死得难看,最好别让人认出模样来。好狠、好毒啊!

多亏她命大,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她却奇迹般地在乱葬岗醒了过来。

她不是没想过死,只是一种不甘与悲愤让她没办法去死。她要活,要活着看这些害过她的人受到惩罚。

“你、你胡说。”大夫人忙大声争辩,“殿下,您别信她的,民妇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不信,您问周嬷嬷。”说着,大夫人看向周嬷嬷,厉声责问:“周嬷嬷,你说,本夫人有交代过你做这种事吗?”

周嬷嬷一怔。她不知道今天的事情会闹到什么地步,但容嬷嬷的下场给了她一点警示。

连容嬷嬷这个陪嫁过来的人,大夫人都能说弃就弃,那她这个后来的人呢?自然更不用提了。

可是,大夫人毕竟是高家的当家主母,周嬷嬷也畏惧着大夫人。

“没、没……”周嬷嬷来不及思考,只摇头否认。

“殿下,您看,周嬷嬷也说没有。民妇想,定是翠蓉故意陷害我,满口胡言。”大夫人冷冽地一笑,随后轻蔑地看向翠蓉,“你说你是翠蓉,本夫人就当你是翠蓉吧。本夫人看你如今沦落到这副模样,也是可怜。本夫人看在当年你跟了本夫人一场的分儿上,倒可以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但是如果你想伙同他人陷害本夫人,本夫人告诉你,五殿下在此,倘若查出你说谎的真相,定不轻饶。所以,翠蓉,本夫人劝你好自为之。”

姜还是老的辣。深陷如此境况,大夫人还能沉着应对,甚至反咬一口,不得不让李青歌心生佩服。同时,她也暗叹,这样精于世故、圆滑老练的女人,别说上一世从未经过事的自己了,就连现在活了两世的自己,应付起大夫人来也得用尽全部心思。

闻言,翠蓉不急不怒,反而轻轻一笑,沉声道:“时隔多年,翠蓉以为只有自己变了,想不到大夫人也变了,变得畏缩了、胆小了。呵,难道大夫人也会怕?”

“你……本夫人有什么好怕的?”大夫人板着脸,故作镇定地问。

“怕你做的恶事一一败露,怕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怕会得到报应,怕……”翠蓉眸底突然闪现一抹诡异的幽光,低低道,“怕那些死在你手中的冤魂找你索命。”

大夫人的脸色果然变了变,眼神有些躲闪。这些年,别的倒没什么,唯有四姨娘死后,她总是隔三岔五地梦见她,梦见她临死时的模样,梦见她七窍流血地来找自己索命。

如此一想,大夫人眼前似乎悠悠荡荡地晃过一个人影。这个人影先是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及至眼前时,那双滴水般的眸子让大夫人冷然地打了个激灵,瘫软在地,手指颤抖地指着人影,“你、你……”

“姐姐可好?”那人影忽然露出一抹笑来。

整个大厅瞬间阴风阵阵,所有人都惊悚地盯着眼前的一幕,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直竖起来。谁都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你、你别过来。”见人影朝自己飘来,大夫人汗毛竖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眼神惊惧非常,就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姐姐怎么了?你我姐妹甚好,自从嫁入高府,妹妹一直蒙受姐姐照拂。”人影说话间已经到了大夫人身前,看着已经吓得变了脸色的大夫人,人影又是低低一笑,“姐姐这是怎么了?姐姐难道不想妹妹吗?这些年,妹妹在阴间,可是对姐姐想念得紧呢。”

“不!”只感觉浑身被来自地狱般的阴森幽冷气息包裹,大夫人差点连心跳都要停止了。她仰着头,张大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真怕一口气上不来,跟着眼前的人影到了阴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