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就在几人准备出房间时,金燕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大夫人双手一紧,故作厉色,喝道:“放肆,什么要紧的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不、不。”被大夫人这么一喝,金燕脑子一蒙,连忙道,“夫人,是二小姐。”
“慢慢说。”大夫人道。
金燕心想,旁边还有三姑娘呢,那种事,她怎么说得出口?
金燕咬了咬唇,红着脸道:“空见大师让您去前院大厅。夫人,您去了就知道了。”
“哦?空见大师找我?究竟为何事?”大夫人嘴里这么问着,心里却明镜似的。瞧金燕如此慌乱的神色,再加上醉儿一早来找李青歌,她顿时联想到,肯定是李青歌已被人捉奸成双,空见大师叫她出面处置呢。
如此一想,大夫人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冷笑。
赫连玉,本夫人要你死都不能瞑目。你在阴曹地府,好好地看着吧,看着你那宝贝女儿如何受凌辱受唾弃吧,哼!
普济寺前院大厅,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
空见大师坐在首位,手里捻着佛珠,微闭着眼睛,口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之类的佛语。
容嬷嬷站在空见大师身侧,周嬷嬷与其他香客则坐在两旁的宾客椅子上,静等着处置结果。
大夫人来到前院的时候,便觉得气氛异常严肃。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故作茫然不知地走进大厅,冲空见大师福了福身子,“大师。”
“高夫人。”空见大师睁开眼睛,有些苍老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看透世俗的精光,“请坐。”
大夫人颔首,坐到了下首位置,“不知大师找民妇来,所为何事?”
“老衲惭愧,今天找夫人来,却是为一件丑事。”空见大师开门见山地道。
大夫人一脸惊诧,“是何丑事?”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她心里却很期待。
“将人带上来。”空见大师道。
大夫人不由朝门口望去,只见两个武僧押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放开,你们放开老子,不然老子不客气了。”男子衣衫不整,满脸凶光,事到临头了,还不怕死地谩骂着。
空见大师望着他,沉声道:“放开他。”
“是。”两个武僧松开了手。
一得到自由,李三更加猖狂起来。他眉一挑,嘴一撇,脸上就露出了无赖的痞子样来,“哼,算你这老秃驴识相。”
语毕,他转身就要走人。
可是,他还没走出两步,两个武僧一伸手就将他拦了下来。
“死秃驴,你敢拦我?”
“放肆。”其中一名武僧呵斥道,“佛门净地,岂容你污言秽语?”
李三轻笑一声,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空见大师面色沉重地道:“佛门净地,奸淫妇女,罪加一等。既然施主这么不配合,老衲也不再多问,自会将施主送官法办。”
“什么?”李三错愕了一下,“送官法办?老子又没犯罪,凭什么将我法办?”
空见大师却没理这无赖,只十分歉疚地对大夫人道:“高夫人,寺中安全出了纰漏,致使贵府小姐蒙受凌辱,老衲难辞其咎啊!所幸贼人未曾逃脱,老衲定当给贵府一个交代。”
“空见大师言重了。民妇听了半天,也听出了个大概。贵寺历来寺规森严,岂容他人肆意亵渎?何况,哪个采花贼会跑到佛门净地来采花?想必是那个丫头动了凡心,私会野男人。不然,夜间,角门都是锁上的,贼人如何进得来?想必也是有人接应,与之开了门,才会有此脏事。”大夫人神色凝重,分析得头头是道,也句句是站在普济寺的立场说话。
空见大师闻言,脸色不着痕迹地变了变。他与高府老夫人本是故交,今天早上他一见到当事人,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定是那无赖欺辱了高家小姐。他原本愧疚难当,也打定了心思,先将贼人送官,然后辞去方丈一职,再亲自去高府负荆请罪,却不料大夫人竟会如此说。
不仅是空见大师,就连坐在两侧的香客们,也对大夫人的这一举动十分不解。
别人若遇到了这种事,最要紧的是先维护住自身的清誉,而这大夫人却并没这样做。她虽然表现得很公正,却是过于奇怪。方丈那样说了,贼人也默认了,她却多此一举地说自己府上的姑娘与人通奸。甚至,她好像特别想让人知道,她府里的姑娘与人通奸似的。这人要不是脑子坏了,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实,大夫人心里清楚得很,她就是有意如此说,让人知道这种脏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让人知道是自己府里的姑娘与人通奸。如此一来,等会儿将李青歌带上来,任凭她再辩解,也没用了。到时,人们只会以为是李青歌动了凡心,在寺庙里偷会男人,还被衣衫不整地捉奸在柴房里。
呵,此事若传出去,李青歌的清誉不在不说,可能还会被抓去官府惩办。沉塘抑或是骑木驴游街,不管哪一样,总不能便宜了那个小贱人,让她死也要死得毫无尊严。
想到这,大夫人的脸色又是一变,甚是歉意地对空见大师说:“该说抱歉的是民妇才对。若不是民妇此番前来寺中还愿,又怎会节外生枝,生出这种事端?空见大师,你也不必顾及我,只需按照寺规处置。”语毕,她又目光凌厉地看向李三,“大胆贼人,你说,到底是谁偷偷放你进院,又如何与你私通的?”
“夫人……”容嬷嬷在一旁听得几欲昏厥,可不能让李三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啊!
然而,所有事情只有容嬷嬷一人知晓,李三并不认得李青歌与高云萍,他以为高云萍就是李青歌呢。所以,当大夫人如此严厉地质问时,他只能按照容嬷嬷之前交代的回答:“哼,说了又何妨?老子与小娘子情投意合,还怕你们知道吗?”
“是谁?”大夫人身子一正,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枯井似的眸子里竟然片刻间闪着矍铄的精芒。
“灵州李青歌。”李三大声回答道,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李青歌”三个字甚至响亮地在大厅上空盘旋了几圈。
容嬷嬷阻止不及,闻言,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整个人虚软地跌坐在地上。
“什么?”醉儿惊诧地瞪大眸子,喊道,“你胡说。”
高云慧亦是惊愕非常,脑海里却很快便串联起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大夫人,好毒的心思,竟然对那么小的女孩使这样卑劣的手段。
只是,李青歌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让小莲去看,她不是在屋里吗?难道事情有异?
李三笑道:“老子胡说什么,难道老子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认识吗?她叫李青歌,灵州济仁堂的大小姐。”
醉儿闻言,彻底惊了,张大着嘴巴连话也不会说了。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惊讶的不是李三说的这些话,而是李青歌的猜测与分析,竟然与此刻大厅中发生的这一幕丝毫不差。
容嬷嬷闻言,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一下,错得离谱啊!
周嬷嬷瞧见瘫坐在地上的容嬷嬷,忙上前扶起她,“怎么了?昨晚熬得太晚?你何时这么虚弱了?”
容嬷嬷靠在她的身上,一丝无力传遍全身。她虚弱地摇头,“错了、错了……”
“你别急,”周嬷嬷不懂她说这话是何意思,只安慰道,“此事,你的头功谁也抢不了。等事成了,大夫人的赏赐只怕也少不了。你呀,就等着美吧。”
等死还差不多。
容嬷嬷一个激灵,忙扶着周嬷嬷站直了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对李三喊道:“大胆贼痞,你胡说什么?李姑娘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姐,岂是你能玷污的?”容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给李三使眼色,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别再乱说了。
可是,她这话说在这样的场合,又在这样的当口,显得是那么无力,更像是在演戏。
周嬷嬷也只当容嬷嬷是在配合着演戏,便附和着说了一句:“是啊,李姑娘刚来京城数月,怎会与你苟合?可见你是在骗人。不然,你倒是说说看,你与李姑娘是怎么认识,又怎么在此偷会的?”
“哼。”大夫人暗自冷笑,对这两个得力助手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经过如此逼问,这个男人势必会说出与李青歌的丑事来。
“老子骗人?老子与小娘子在灵州时就已相识。”李三早已听容嬷嬷详细地介绍过李青歌的事情,这些无中生有的话也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只要坐实了他与李青歌是通奸,那么,李青歌名誉扫地,清白不在,从此以后的人生可想而知。而他,京城里有名的混混,有了银子,换个地方一样生活,怕什么?
“大胆。”大夫人似乎听不下去了,厉声喝道,“李姑娘是本夫人的远房侄女,此次家中遭了变故,特来投奔于我。她为人一向贤淑知礼,怎会做出这样下贱的事来?你口说无凭。哼,若让我们知道你是诬陷,定不饶你。”
“老子当然有证据。”李三一反常态,竟配合起大夫人的讯问,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给众人看,“看,这是我那小娘子写给老子的信。说好了,子时约在普济寺的西北角门。”
众人忙睁大了眼睛看向纸上的字。
有眼花的,甚至离开了椅子,走到李三面前去看。
只见那张白纸上写着三行小字:三郎,子时,普济寺西北角门,不见不散。青妹。
“青妹”两个字,让人瞬间便想到了李青歌。
大夫人装作也不敢相信地眯眸细看着,一边看还一边低声轻语:“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青歌那个傻丫头吗?瞧着这字迹,倒是有些像呢。”
李三闻言,越发得意。
他将信重新叠好揣进怀里,哼道:“怎么样?老子没骗你们吧?若不是小娘子约老子来这,老子怎么会知道这里?又怎么进得来?”
“这……”大夫人缓缓回过身来,精心装扮过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痛色,甚至不顾人前,她竟用手捶起了自己的胸口,自责道,“这可是怎么说的?好好的一个丫头到了我这里,竟然出了这等丑事,叫我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李家弟妹呀。呜呜……”
“夫人。”周嬷嬷将容嬷嬷丢下,想上前讨好几句,“夫人,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他不是说了吗?他们两个人在灵州的时候就已经私通了,到这儿来,只是为了重叙旧情。”
“可是……”大夫人眼角挂着泪,沉痛地道,“可是,李姑娘既然到了我高家,我这个当伯母的,自然有责任教导好她。往日我见她性子温婉单纯,且年纪还小,也就没在意。谁想到,竟然出个这样的事,她竟然会私通男人?唉,我那可怜的弟妹,只怕到了黄泉也不得瞑目啊!”
“唉。”周嬷嬷也跟着哀叹,神色惋惜,一边摇头道,“发生了这种事,别说夫人您了,就是奴婢们也想不到呀!李姑娘平日看着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糊涂地做了这种丑事?”
众人默然,听这对主仆的对话,似乎已经坐实了这个无赖与李家小姐私通苟合之实。
“高夫人。”空见大师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而且,之前在柴房那里,听人喊着的是二小姐,而并非李小姐。
可是,大夫人岂会容他这时候说话?
空见大师刚一开口,大夫人就哭着打断,“空见大师,你什么也别说了。你的意思,民妇都明白。出了这等丑事,别说是寺里,就是我们高家,也难辞其咎啊!我们愧对九泉之下的李兄弟和弟妹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