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李青歌眼珠子一转,狡黠回道:“只要师父说得对,徒儿会听的。”
赫连筠低低地笑,小狐狸的那点心思他怎么会不知,“好,既然徒儿这么乖,那今天师父我就教你一套厉害的招式,你看好了。”说着,将那盒点心塞进李青歌手里,单手一反,折下身旁竹枝,以竹为剑,当即挥舞了起来。
一刹那,红影闪动,如行云流水般快到不可思议,甚至让人来不及看清那一瞬间的动作。
李青歌睁大了眼睛,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可始终无法追随那如闪电般的身姿。
直到他一招练完,无数青叶漫天洒落,她才算看清楚了他的身影,不禁嘴角抽了抽。他让她看,可是那比闪电还快,让她看什么?
“怎么样?”他携竹枝靠了过来,眉眼含笑。
李青歌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回道:“没看清。”就看见一绯色影子在眼前闪啊闪的了。
“呵呵。”赫连筠闻言,扬唇一笑。
那得意之色让李青歌很是怀疑,这厮是不是故意在自己跟前显摆的?
“没事。”看她呆愣的模样,赫连筠轻轻拍了下她的肩,随后将竹枝塞到她手上,“拿着,跟着我做。”
“哦。”李青歌拿竹枝当剑,立刻拉开架势,跟着赫连筠练了起来。
看书、写字、学医、品茶这些她都行,不但一点就通,甚至还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可是,一碰上舞刀弄剑的东西,她就变得非常笨拙,那身子也是僵硬得不行,该弯的弯不下去,该直的她又直得不到位,该用力的她又总是用错力。
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反复教了三遍,她自己也练了有十遍,可是,最终看下来,只觉得她像只笨拙的小鸭子在跳舞,而不是在舞剑。
斜靠在碗口大的青竹上,赫连筠伸手扶额。看着那只倔强的小鸭子,紧绷着脸,一遍一遍地演练着他教的动作,他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眼底溢满怜惜跟温柔。
“为什么要这样?”他朝她走了过来,看她光洁额头上的细汗,心疼不已。
“呃?”李青歌站定,有些气喘吁吁。
赫连筠摇头叹息,“为什么这么拼命?”显然,他不认为她是个练武的料子。
“我……”李青歌也有些沮丧。瞧他的眼神,不免有些不安与胆怯,“我又练错了吗?”
那小鹿般的眼神,无端让人心生怜爱,不忍责罚,可是,错了的确是错了,赫连筠道:“你练了有十几遍,开始那几遍还是对的,但后来一直都是错的。”
“呃……”都是错的?李青歌瞪大眼睛,错愕不已。暗骂自己是猪不成,他都教了那么多遍,自己还是出错。
赫连筠瞧了她一眼,只得又在她面前用慢动作演示了一遍,不过四个动作。
李青歌咬着唇,瞪大眼睛死死瞧着,过后,也跟着耍了一遍。
“嗯,就是这样。”赫连筠单手支颌,终于点了点头,“将这几个动作连贯起来,一气呵成地做一遍。”
“哦。”李青歌脑子里想着那几个动作,可是,慢慢地做还行,一快起来,她的手跟脚就乱得不知怎么配合了。
赫连筠眼皮抖了抖。当年自己若是这个样子,只怕不被师父打死也早被师父丢出师门了。
可是,眼前这么一个小东西,他是打又打不出手,骂又骂不出口,反被她那茫然无措的小模样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还怕她练不好难过怎么办。
看他哭笑不得的神情,李青歌心里咯噔一下,懊恼不已,“又错了吗?”她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愚笨给弄得受不了了。
“没事,熟能生巧。”赫连筠看她低着头咬着唇,似乎快哭了,就像一个背文章背不出来被夫子责骂的可怜孩子一般。
“不。”李青歌摇摇头,倔强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她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竹枝递给他。
“呃?”赫连筠疑惑地接过。
李青歌伸出一只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请师父责罚。”
记得小时候,《三字经》背不出,被夫子打了两下戒尺,当天晚上她苦念了两遍,就全记得了。
赫连筠目光闪了闪,“你这是要……”
“徒儿愚笨,请师父责罚。”李青歌低着头,脑海里想着他刚才瞧自己的眼神,大概也很想将她拽过去狠狠打一顿吧。
“是够笨的。”赫连筠的声音低低软软,沙哑蛊惑。一伸手,两指在她掌心轻轻掐了一把,就在李青歌错愕之时,他已经捉了她的小手,将她带入怀中。
“你?”李青歌呼吸一紧,后背就贴在他温暖的怀里。
“没有教不好的徒弟,只有不会教的师父。”微微俯首,他紧贴在她的身后,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双手伸展,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掌心,“来,跟着我一起练。”
“不用。”李青歌的身子莫名地发颤。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间,这让她有着一丝慌张和不自在。
“你那个样子何时才能练得好?”依旧是绵软如风的声音,却透着慵懒和诱惑,如蛇一般妩媚致命。
李青歌整个人顿时一僵,如石化了一般。然而,在她还未回过神来之际,他灵动的身子已经带着她翩然挥剑起舞。
“跟着我。”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他俯首搭在她的肩头,轻声安慰。
“嗯。”低低的声音似乎带着无限的魔力,李青歌竟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努力放松自己,随着他的动作一起。
发觉她全然地放松下来,赫连筠唇角勾起一抹动人的笑,然眼神却越发认真起来。
这样一个认真的小人儿,即便是笨了点,也值得他认真对待的。
几番演练下来,李青歌自然而然地熟悉了跟随着他的动作,到最后,他悄然退后,站在离她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也能练好了。
“师父。”
渐入佳境,李青歌喜上眉梢,小脸上洋溢着快活明媚的笑来,一转身,却发现赫连筠正靠在青竹上,朝她招手,“过来。”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李青歌竟然浑然不觉,一直以为他就在她身后呢。
李青歌突然大喜。那么,刚才不是他带着自己,自己也能练好了?
“师父,我刚才练得没错吧?”李青歌欣喜地朝他小跑了过去。
赫连筠拿起点心盒子,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鸡丝卷,递到她唇边,“你说呢,这是奖你的。”
李青歌想也没想,就着他手,一口含下鸡丝卷,一边嚼着一边含糊地说道:“这么说是对的了,我练对了。”那兴奋的劲儿就像刚得了大人夸奖的孩子。
“嗯。”赫连筠喜欢看她这样孩子气的笑容,真的天真无邪,很配她。
得到他的肯定,李青歌心里很高兴。这一高兴才觉得自己此刻是又累又饿,不觉随手用袖子擦了下额头的汗,然后就伸手至盒中想拿点心。
谁知,手一伸,就被赫连筠两指一敲,给打了回来,“你刚才练剑,手还没洗。”
李青歌满头黑线,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洗了?”刚才那一口是他给自己的吧。
“洗了。”谁料,赫连筠竟然大言不惭地回了一句。
上哪儿洗的?李青歌举目四望,最后,目光落在他身后竹枝上挂的一个小水壶,那竹根下的一片草地上洒满了水渍。
竟然连这都想到了?李青歌不禁愕然。该夸他细心,还是说他洁癖到变态呢。
“饿坏了吧,再吃一块。”看着她愕然微张的小嘴,赫连筠坏笑着又塞了一块鸡丝卷进她嘴里。
李青歌本能地咀嚼,一边含糊道:“我也洗洗。”
“没水了。”赫连筠朝她无奈地眨眨眼。
李青歌刚起的脚步猛然顿住,一口鸡丝卷差点喷了出去,目光茫然地看着他。
他这是不是故意的?
“慢点吃,仔细噎着。”赫连筠微微弯着腰,伸手向前,温热的指腹轻轻擦去她嘴角的碎末。
那温热的触感,顿时让李青歌紧张地后退了一步,干笑道:“我……”许是说话太急,一口没咽下,那鸡丝卷直接呛在了嗓子眼,让她猛烈地干咳起来。
赫连筠一惊,忙丢了点心,上前抱住她,担心地帮她拍着背。
“我没事。”李青歌伸手推开他,自己扶着竹子,努力地顺过气来。
都是他害的,他突然伸手过来做什么?
赫连筠也知她没事,只是瞧着她紧张慌乱的样子觉得有趣。一直以来,她都清冷自持,明明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偏要装作一副老成的模样,让他见了真是不舒服啊。今天,总算掀开了她身上的刺,原来还是这样的可爱,一如她小时候。
“你看你,吃个东西能吃得满脸都是,还能把自己噎着,唉……”赫连筠摇摇头,拿了块干净帕子递给她,“快擦擦吧。”
“我有。”李青歌没好气地拒绝,从怀里掏出帕子,自己擦了下脸。
赫连筠只看着她,轻轻地笑,不着痕迹地将帕子收了起来。
李青歌擦好了脸,又看赫连筠扔到草地上的鸡丝卷,觉得就这么不要怪可惜的。何况,她也真的有些饿了,于是,她走上前去,半蹲了身子,捡起两块来轻轻吹了吹,也没见怎么脏,不禁就想往嘴里塞。
“瞧你这点出息。”就在那鸡丝卷快到嘴里时,赫连筠突然弯腰,抢过她手里的鸡丝卷,扔给了不远处刚巧路过的小松鼠。
李青歌瞧着那毛茸茸的小东西抱着鸡丝卷嗖地就蹿到草丛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都瞧直了,“那个没脏。”
“你就当喂这些小东西吧。”赫连筠捉住她的小手,一把将她带了起来,“练了一上午也该累了。走,我带你去吃饭。”
“哦,不必了,”李青歌忙推辞,“春花秋月就在那儿等着我,我们回去很方便……”
“我累了一上午,难道你就不该请师父吃顿饭?”赫连筠双手环抱,老神在在地睨着她。
李青歌干笑一声,双手摸了摸口袋,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出来得急,忘记带银子了。改天,下次、下次我一定请你。”
“何事让你出来得这么急?”今天她确实来迟了,他说自己来得早,无疑是安慰她罢了。
李青歌神情有了一瞬间的不自然。她当然不会说,昨天徐伯告诉她派出去打探高逸轩下落的五拨人,已经回来了三拨,全都是无功而返。她这才恍惚了一晚上,到了天亮也睡不着,所以早早起来,到院子里一个人吹风,想冷静冷静。谁知这一冷静就耽误了时辰,最后草草扒了两口饭就出发了,结果还是迟了。
来到这里,看到他早已候着了,她还生怕他会生气呢。
“不说就算了。”赫连筠立刻猜到此事定与高逸轩有关,心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不悦。
“不。”看他转身就走,李青歌连忙紧跟了两步,走在他身侧,解释道:“昨晚上,外头不知道什么鸟雀叫了一夜,闹人得很,一直没睡好,到天亮了才睡着。醉儿也没叫我,就这样睡过去了,醒了才发现迟了。”
还知道怕自己生气来解释,可是这样的解释……比不解释更让他心里不舒服。
“那两个还在等着,你快去吧。”赫连筠没有看她,只用手指了指前面的马车,冷漠地说。
李青歌侧仰着小脑袋,看着他阴沉的侧颜,不觉吞了口唾沫。这男人开心时与生气时差别还真是大。
他笑时,笑容绝美,宛若暖阳斜照,春水映梨花。他恼时,那一张脸宛若浮冰碎雪,落满霜花。端的是天差地别,让人真难适应。
更让李青歌纳闷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惹着他了。
“哦。”李青歌勉强挤出一个大大的笑来,突然,她一拍小脑袋,恍然大悟地道:“对了,我差点忘了她们两个了。她们俩身上一定带了银子,你等着,我去问问哈。”说罢,不等他反驳,她小腿一迈,立刻朝前面小跑了过去,那样的急切,似乎怕他反悔似的。
赫连筠不禁有些失笑,笑容摇曳,宛若渐暖的春。
很快,李青歌又折了回来,小脸酡红,眼巴巴地看着他,“就春花身上带了一两碎银子,准备回去的路上打酒喝的,被我借来了。你看,要去哪里吃?”
“一两银子?”赫连筠瞧着她皱巴巴的小脸,有些啼笑皆非,“你确定你是要请客?”
“我今天确实没带银子。”李青歌也觉得一两银子太寒酸,小心翼翼地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你说你想吃什么,下次,我一定带够银两,请你吃个够。你现在就饿了对不对?”瞧他俊脸又渐渐冷了下去,李青歌忙哄道:“要不我们先随便吃点吧,填饱肚子再说。”
“走吧。”赫连筠轻轻地睨了她一眼,一转身,走在了前头,背过身的瞬间,那紧绷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而李青歌,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那一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无奈。
没有经过李青歌的同意,赫连筠直接吩咐春花和秋月先回高府。
两人自不敢辩驳一句,只得在李青歌的目送下,有些忐忑不安地驾车离去。
“我们怎么出去?”李青歌望着无垠的山野,气闷地哼了一声。
赫连筠偏着头,朝她弯唇一笑,伸手,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跟着我。”
李青歌迟疑地看着他的手,“要……去哪?”那紧张的模样像是准备随时拔腿就逃。
“怕师父卖了你不成?”赫连筠无奈地凝眉。这个时候,也只有提出师父二字来让她宽心。
果然,李青歌有些腼腆地笑了,“当然——不是。”不过他朝她伸手的那么一会儿,她确实有点怕。
“那就跟我走。”他突然长臂一伸,将她拽进怀里,一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腰,一手摁住她想要推拒的手,笑道:“别怕,我带你飞。”
足尖一点,那俊朗的身形腾空而去,轻盈如燕,很快,那一片翠绿的竹林就被踩于脚下。
微风掠过,发丝肆意飞扬,却让李青歌心头涌起了某种欣喜,“好俊的轻功。”她由衷赞道。
“你喜欢,我教你。”他微微低首,看着她酡红的双颊,心头微微漾过暖流。
“多谢师父。”李青歌抬首,两人视线高低交缠。
他的坚定明亮,她的躲闪黯然。
很快,他带着她轻盈地落在一个安静的街角,两边的房屋很简陋,仅有几家卖杂货的店。
“这里是?”李青歌很好奇。到这里能吃什么?貌似酒楼没有,就连小面馆、馒头铺也找不到吧。
“你跟我来。”赫连筠却兴致勃勃得像个孩子,牵着她的手就走。
李青歌默默地跟在他身侧,一声没有反驳。
赫连筠好似没有看见她低落的情绪,径直牵着她的手,走在这僻静的街上。偶尔有人从门里探出头来,看到这样一幅有伤男女大防的画面,又立刻缩回了脑袋,然后趴在窗口偷看。
话说,这样一对如玉般的男女,真好看。
李青歌的耳根渐渐地烫了起来。好在赫连筠很快带她到了目的地。
原来,不过是街后面的几间小茅屋,茅屋前有一个不大的池塘,那池塘边还有一棵碗口粗的歪脖子树,树叶已经落光,光秃秃的,那一池荷叶已经落败凋残,两只灰毛鸭子正在残荷间嘎嘎地戏水游玩。
“这里有饭吃?”李青歌不禁疑惑,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能有什么吃的?还是这茅屋里有人做饭?
赫连筠看着她抿唇直笑,“有,准是你没吃过的。”
“没吃过的?”李青歌想不到。
正说着,里面出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腰上别着一个布袋,似乎正要出门。
“老伯。”赫连筠忙牵着李青歌走了过去。
看着他宽大的手掌依然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李青歌暗自咬唇,偷偷地想抽回手,却被他一个使劲,更紧地握住了。
李青歌抬眸,朝他瞪了过去。
赫连筠只是冲着那老伯温和地笑,一边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那老伯更是激动得不得了,连忙放下布袋,拉赫连筠进屋。
赫连筠也就拽着她进去。
外面看着简陋的茅草屋,里面却是干净而清爽,土坯的墙上贴着几张半新的仙女散花的年画,一张褐色的四方桌子,几张木头椅子,上面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很是讲究。
那老伯领二人进来,亲自给他们沏了壶热茶,然后坐在边上,热络地与赫连筠说着什么。
大概不是本地人,李青歌只听他叽里呱啦很是激动地说了半天,却是一头雾水,半句也没听懂,只在他不时拿眼睛瞟向自己时,也做出礼貌的样子对他笑一笑。
这个时候,她发现赫连筠便会侧首,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最后,老伯突然起身,走到李青歌跟前,做着手势,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
出于礼貌,李青歌也忙起身,只是神情茫然,听他一通叽里呱啦,努力竖起耳朵来辨别,愣是一个字没听懂,最后,只得求救般地又看看一旁只顾着笑的赫连筠。
“师父。”李青歌黑溜溜的大眼睛有些幽怨地看着赫连筠,暗恼他真不识趣,这个时候他该起来解释一下的嘛。
赫连筠眼睛眯起,终于在她迷惘又尴尬的求救眼神下,站起了身,拉着老伯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