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人绑了她。”大夫人依旧喊着。她却不知这里是高云萍的地盘,那些个下人平日里被三姨娘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哪里会听她的话。
夏之荷从高云萍手里接过碗来,狠狠道:“以后姨妈的事不用你费心,你走吧。”
她也怕高云萍会害大夫人。她倒不是心疼大夫人,只是大夫人如今是她在这府上的唯一靠山。
“好,好。”高云萍倒是巴不得的,“那母亲这里就交给夏姐姐了。你可要细心照料,千万不要嫌麻烦哦。”说罢,高云萍双手背后,十分高傲地离去,离开的瞬间,那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芒。
“你怎么就这么放了她走,你知道她刚才是怎么对我的吗?”想到这几天所受的折磨,大夫人几乎是欲哭无泪。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欺辱,她真不如死了算了。
“都是荷儿不好。”夏之荷除了安慰还能说什么呢,“因怕那药苦,我才去厨下拿点蜂蜜,不过那么会子,谁知她就趁空偷溜了进来。”
大夫人脸色十分不好,“以后你哪也别去,就守在我这屋里,其他的事让周嬷嬷这些下人去做。”
“哦。”夏之荷低低应了一声,找了块干毛巾就过来为她擦脖子上、头发里的药汁。
“你大妹妹那边……”大夫人想起刚才高云萍的话,不由得不放心,才要问,突然胃里一阵绞痛,全身跟着紧绷了起来,额头瞬间密布了冷汗。
“怎么了?”夏之荷吓了一跳,就听见噗噗噗的声音自大夫人身下传来,小脸唰地一下就变白了,“姨妈这是要……如厕吗?”
“快拿……夜壶……”大夫人咬着牙隐忍着说。
“哦。”夏之荷忙丢了毛巾,自床底下拿夜壶。
岂料,夜壶刚拿起来还没放到大夫人身下,就听见噗啦一声,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在房内瞬间蔓延了开。
夏之荷本能地捂住了鼻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瞅着大夫人那憋得通红的脸色,一时间难以张口。
夏之荷恨极了高云萍。整整一天,大夫人隔不到一会儿就要拉一次,每一次才给她擦干净换上衣裳,她就又拉了。有好几次,正在给她提裤子呢,她就忍不住了,还差点拉到她手上,恶心得夏之荷胃里一阵阵地翻滚,出了门,就扶着那墙壁,再也忍不住地干呕起来,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长这么大,她何曾这样子伺候过一个人?
好在下午的时候,大夫终于来了,给大夫人开了止泻的药,吃了一服,才终于好了些。
而此刻,大夫人与夏之荷两人都已疲倦至极。
连晚饭都没吃,大夫人便昏睡得跟死人一样,夏之荷也乐得回自己房里睡觉去,并嘱咐丫鬟下人,谁找都说不在,尤其是大夫人。
连着几日的细雨,让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这一夜还刮起了风,风吹过窗棂,呼啦啦地响。
大夫人猛然睁开眼睛,一片昏暗之中,只觉有道人影站在床前,不由惊得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谁?”
“我。”李青歌打了火折子,点了根蜡烛朝床边晃了晃。
大夫人吓得一声尖叫,“你、你是人是鬼?”如果没记错的话,夏之荷告诉她,三天之内那杀手会取李青歌人头给她们,而今天就是三日之期。半下午的时候,夏之荷还告诉她,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的。
“你说呢。”李青歌将蜡烛倾倒,滴了几滴蜡烛油到床头柜上,随后,将蜡烛放了上去。
大夫人心惊地瞅着她,那朦胧的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你是人?”
“呵。”李青歌面上露出一丝笑来,转首看向大夫人,“让你失望了?”
大夫人立刻厉声道:“你怎么还没死?”
“是啊,我也奇怪呢,夫人您怎么能派那么一个废物来杀我呢?”李青歌慢悠悠地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慢条斯理道。
大夫人心口一紧,“你、你……”她知道派了杀手,那么,事情败露了?
李青歌耸耸眉,一副惋惜的口气,“你那一万两银子算是白花了。”
大夫人气直了眼睛。夏之荷不是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说是那焰门的什么杀手,一定能杀了李青歌吗?
李青歌目光幽幽地瞅着她,“夫人这几日瘦了不少,也老了不少,看来真没少受苦呢。先是被自己亲生女儿刺伤,接着又被庶女折磨羞辱。”
“你怎么知道?”大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地问。
李青歌不介意解释,“周嬷嬷告诉我的。”
大夫人顿时恼羞成怒,“那个贱婢,怪不得她这几日总不愿到我这儿来。原来是……”
“她能弃暗投明,总是好的。”李青歌道,“不然跟着你等死不成?”
“本夫人……”
李青歌摇头打断她的话,“别在我这里逞强了。今晚,我来找你,是给你最后的机会。”
“什么意思?”大夫人紧张地问。
“我爹娘是怎么死的?”李青歌直截了当地问。
大夫人神色一窒,但紧接着却冷冷地笑起来,“不知道。哼,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
“是吗?”李青歌不以为然,“既然给你机会你不要,那也怨不得我了。”
“你要做什么?”看她起身,目光透着冷意,大夫人心跳突然加快起来,一股死亡的气息在心口蔓延,让她恐惧到了极点。
李青歌靠近床头,目光凉凉,“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留你何用?”
“你要杀我?”大夫人颤声问。
“其实,你早该死了。”李青歌道,一面自腰带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在大夫人眼前晃了两晃,“今晚,就由我来解决你吧。”
“不不不……”大夫人连忙叫喊着,希望自己的声音能被人听见。
李青歌唇角微勾,冷然一笑,“别叫了,外面风大得很,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说着,那匕首来到大夫人的脖子,轻轻一用力,冰凉的刺痛感袭来,一圈血红印在了大夫人的脖子上。
大夫人全身僵直,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李青歌松了手,看着她那不断涌出血丝的脖子,微微皱起了眉,“你的脖子还真够硬的,这样都切不断。”
看来她是真的要杀自己,大夫人双手捂着脖子,惊恐的双眸死死盯着她,尽管恨她万分,但此刻也不得不软着声音哀求道:“别杀我,求求你,我不想死……”
“我不留废物。”李青歌的匕首唰地一下又划过大夫人的脸。
大夫人一声惨叫,那一张脸自鼻翼处出现一道血红,涌出的血丝让她从心底里发毛,“我说……”
李青歌用帕子擦了下匕首上的血迹,幽幽道:“说什么?”
“杀你爹娘的凶手。”大夫人声音虚弱,颤抖到了极点,“是……”
“是谁?”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夫人心神渐渐有些恍惚,但在李青歌冷幽幽的目光下,还坚持道:“我只知道,你爹是因为你娘才被人杀的。而你娘名叫赫连玉,真实身份乃西陵国的小公主,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但是,你娘从宫中出逃,我猜,杀她之人必是宫中的人。”
李青歌微微蹙眉,暗自压下心中的惊讶。尽管曾经在老夫人那边听到过这样的话,可此刻当大夫人也这样说的时候,依然很让她震惊。
娘,果真是皇族中人吗?还是当朝皇上的亲妹妹?又是从宫中逃出来的?那么,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出逃的?这会不会与爹的被杀有关联呢?
一连串的问题顿时闪过李青歌的脑海,让她瞬间有些迷茫,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问:“那……你幕后的人究竟是谁?”
大夫人一顿,一双浑浊的眼睛狐疑地盯着李青歌。
“你最好老实说。”李青歌丢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
大夫人不知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背后有人的,但是,既然她都如此问了,想必也是知道一些的。此刻,指缝间不断浸湿的血液,让她不敢再有所隐瞒,只得如实道:“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每次她都叫一个名为梅姑的人来与我联系,我只知道她是宫里的宫女或者嬷嬷,但是,我也曾偷偷打听过,并没有打听到什么。”
李青歌微微蹙眉,暗想着她的话语与那夜自己偷听来的并无出入,也就相信了。
“但是,那个人似乎很厉害,她答应我的事都能帮我办到。”一开始,她还不太相信,但能让高远当上太医院总管,能让高逸庭顺利成为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这样的能耐让她不得不信。
“帮你办事?”李青歌疑惑。
大夫人忙道:“她怕我不信她的能耐,所以我提了几个要求,她很快就能满足我。”
“所以,这以后你便对她死心塌地?”李青歌几乎可以肯定地问。
“是。”大夫人点头,突然触痛了脖子上的伤口,疼痛让她全身一阵痉挛,她忙乞求道:“李姑娘,快、快帮我找大夫吧。”屋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捂着脖子的手已然被血浸湿,就连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她很怕自己会血流干了而死掉。
李青歌却凝眉,幽幽地看着她。过后,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趁她不备,便塞进了她口里。
那苦涩刺激的味道让大夫人立刻皱起了眉,“你给我吃了什么?”
“砒霜。”李青歌简单地回答。
“啊?”大夫人声音发抖。
李青歌站定,将匕首擦拭干净,重新放好,又道:“你放心,这药被我改制过了,要三个时辰后才能发作,一时半会儿还不足以致命。所以,你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倘若在凌晨前,有人来救你,说不定你还有活路;若没人来,那么你就只能死路一条了。不过,我给了你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让你回忆这半生,也足够了。”说罢,李青歌转身,不顾大夫人那低沉痛苦的嘶喊,吹灭了蜡烛,径直带上了房门,踏入这深浓的夜色中。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窗口树影婆娑。
大夫人瞪大了眼睛,双手捂着脖子,只感觉到那温热的血液一点点地从脖颈上流失,疼痛让她渐渐麻木,但死亡的恐惧却让她痛苦到了极点。她好似感觉到了地狱的阴冷气息,浑身发冷,手脚冰凉,甚至五脏六腑都开始出现痉挛般的痛。
模糊中,眼前好似出现了一个人影,紧接着四姨娘那张七窍流血的脸出现在了床头,她在对着她笑。
“啊,你……”大夫人惊得魂飞魄散,一张口,却感觉到鲜血从喉间涌出,呛得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四姨娘那滴血的眸子在阴恻恻地看着她,那一张血盆大口发出可怕的笑声,“姐姐,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呀。呵呵,你说,这算不算报应啊?当年,你灌我砒霜,如今,你也要死在砒霜之下。哈哈,你知道七窍流血的滋味吗?那止不住的血从你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一点点地漫出来,而你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哈哈,这种滋味好受吗?”
大夫人恐惧地摇头,但此刻她已经说不出话来。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喉咙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一般,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还有,胃里就好像被人用刀狠狠地绞着一样,痛不欲生。
李青歌还没死,高家的一切都是自己辛苦挣来的,如今,自己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不要,不要。
来人,快来人,救我,救救我……
大夫人上半身在床上扭得像只蚯蚓似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咕咕咕的声响,像是痛苦的哀鸣。
一夜风雨,第二天天空竟然放晴了。
明媚的阳光温柔地洒向大地,让人觉得温暖而舒适。
天刚亮,高云萍便如往常一样,又早早地趁着没人,端着一大碗在炉子上熬了一夜的药朝大夫人屋里来。
昨儿那药她加了巴豆,据说大夫人足足拉了一天,连肠子都快拉下来了,还累得那夏贱人一趟趟地跟着擦屎擦尿。哈哈,真是痛快。
这不,怕大夫人不死,昨儿晚上,她又想了新招。刚巧这几日下雨,院子里花木丛里爬满了蚯蚓,她便命丫鬟逮了几十条,放进药罐里就那么生生地煮了起来。
熬了小半夜,一早起来,发现那些恶心的东西几乎都熬化了,但那腥臭的味道,却足以将人熏死。
高云萍正自顾自邪恶地想着,进到大夫人屋里,果然如她所料,一个人也没有。大概昨儿那腹泻,让夏之荷还有很多下人都望而却步,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吧。
然而,刚一踏进房门,浓烈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高云萍不觉皱紧了眉,一丝异样的感觉笼上心头。
撩开珠帘进去一看,眼前的景象吓得高云萍手一抖,药罐啪的一声跌到地上,那腥臭的汤汁尽数洒在了她的一双绣鞋上。
“啊,死人了……”心口一颤,高云萍本能地大喊一声,紧接着整个人一蹦三尺高,朝门外仓皇跑了去,一边跑一边喊着:“死人了……”
各屋的主子奴才们闻声,一个个从屋里出来,瞧见高云萍疯子似的满院子跑,不由都皱紧了眉,朝她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难道疯病也能传染?一个大小姐不够,还来一个二小姐?”
“嘘,可别瞎说,小心她听见了拿剪刀扎你。”
三姨娘随意披了件衣裳站在门口,瞧见女儿这个样子,忙命人拦住她。
“萍儿,你胡闹什么?大清早就说死人,晦不晦气?”
“娘,死人了。”高云萍满脑子里都是大夫人惊恐的死状。此刻,在三姨娘面前说起话来,这舌头还是打着战的,她一边指着那屋子一边喊道:“那老贱人死了……”那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惊恐,总之可怖得很。
“什么老贱人死了?你说清楚。”三姨娘皱眉问道。
一旁才来的夏之荷听言,忙带人去了大夫人屋里。
很快,那屋里便又传来几声惊叫。
三姨娘忙撇了众人,急急地朝那屋奔去。才到门口,她就闻见呛鼻的血腥味,心猛然一沉。
再到里间,就见夏之荷几人愣在一旁,双眸惊恐地盯着眼前之景。
床单被褥胡乱地拧着,像一条麻绳似的缠在了大夫人的腰上,而大夫人则是头朝下地从床上摔了来,正好那脸是朝门外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朝门边看着。由于是倒立着的,那眼皮朝下翻着,还有一串血珠从她眼睛里倒流了出来,模糊了整个额头,渗透到了发间。再细看,那脖子全部被血染红,就像被人从中切断了一般,而那两条腿却是靠在床板上。
显然,眼前之景是大夫人临死前挣扎所致,她大抵是想爬出来呼救,谁知双腿不能动,只能挪动上半身,不巧,上半身摔了下来,整个人便如被拧断了脖子的鸡似的,死不瞑目了。
“怎么回事?”三姨娘浑身发冷,却极力镇定下来,命一旁惊吓到哆嗦的丫鬟,“你们几个,还不快将夫人扶起来?”
一瞧大夫人那双滴血的眼睛,丫鬟们一个个的腿肚子都在打战,恨不得回房钻被窝躲起来,哪敢去碰?
“不许动。”夏之荷回过神来,立刻阻止丫鬟们去碰大夫人。她冷着脸色,朝三姨娘剜了一眼,随后,厉声吩咐两旁丫鬟:“你们几个,去将二小姐绑起来。”
“什么?”丫鬟们一怔。
三姨娘心抖了一下,忙抓了夏之荷的衣袖,颤声道:“你想干什么?凭什么绑萍儿?”
“哼。”夏之荷甩开三姨娘,冷声哼道:“问过就知道了,来人,还不去绑?”
三姨娘目光有些涣散,呆愣地看着门口。很快,就见自己女儿被人架着拖进了屋子,一双手背在后面被腰带缚着,她忙扑了过去,朝那两个丫鬟打去,“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这么对小姐的?”
两个丫鬟不自觉地朝夏之荷看去。
三姨娘却是目光一狠,一面解开高云萍手上的腰带,一面沉声道:“不过一个外来的表姑娘,有什么资格管我们高家的事?”
夏之荷刚要反驳,三姨娘就已经出言阻止了她,一面又命人先将这现场看了起来,再差人去宫中通知高远以及高逸庭。
夏之荷与三姨娘两方正自对峙着。
很快,高逸庭第一个赶了回来,看到床边自己母亲的惨状,不免脑子一蒙,悲从中来。
母亲一生好强,想不到最后却是这么个结局。
死于非命,死状很惨。看得出来,她临死前定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看那满地流淌的血,高逸庭痛苦地想,她怕是血流干了才死的。
“究竟怎么回事?”将大夫人抱到了床上,合上她那双没有瞑目的眼睛,高逸庭才痛声质问。
屋里人莫名一颤。主母莫名惨死,她们谁都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