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一幕其实早在她的设想中了,她与赫连懿之间,终会有这道隔膜的存在。
赫连懿愿意会为她改变,并且一点一点接受清清,这一点,她已经很感动了!
可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赫连治与清清发生过的事情!
只要不提这事,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受半点干扰,可北帝却偏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懿,”她上前握住赫连懿的手,低低道,“你去后面看一看我要的银耳汤可炖好了。”
赫连懿难看的脸色在看到她时有些回敛,吸了口气,反手握住了她素白纤细的小手。
“不用洛儿,我在这陪着你。”说完,他握得更紧了些。
云紫洛低下羽睫不语。
谢无心突然指着云紫洛,声线嘶哑,含着激动道:“你说抛妻弃女,那么,清清当年是真的平安产下了一个女儿了?就是她了!”
北帝渐渐将眸光从赫连懿与云紫洛身上收回来,看向谢无心,声音加重了:“是又如何?谢无心,你这样的父亲,洛儿也不会认的!”
“洛儿……洛儿……”谢无心满眼都是苦涩。
云紫洛伸手揭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刹那间,厅堂内光华四射,露出的是她的真容,那张酷肖林清清的一张绝世之容。
“清清!”谢无心整张脸又变回一张白纸,脸色比刚才更加透明了,可见青筋跳跃。
“谢无心,抛妻弃女这种事既然做得出,那就要付出代价,你敢吗?”云紫洛傲然扬头,杏眸炯炯,闪烁的却更是冷沉之色,直直看向谢无心。
“洛儿,你真的是我的女儿,是我和清清的女儿?”
血气上涌,谢无心的脸颊瞬间涨红,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喜悦冲击过来的激动与兴奋。
云紫洛的笑容带着万分的讥诮:“你认错人了,我只有一个父亲,祁夏的镇国大将军。而你,则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谢无心的眼角堆起万分的痛苦来,语气艰难呜咽:“洛儿,我找你们母女找了好久你知道吗?尤其是你,我知道世界上有个你,可是却寻不到半点踪迹,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之所以和你说我叫谢寻,便是在苦苦寻找你娘和你!”
他抬脚向前迈了一步,赫连懿冷冷地拥着云紫洛往后退了一大步。
“是吗?我以为,你是在寻找你的儿子呢!”云紫洛毫不留情地回击他。
谢无心的身子一颤,站在原地看她:“我,我儿子……”
玉白色的长衫衬得他颀长的身姿越显瘦削,男人的声音已是闷哑难辨了。
“难道你想装傻充愣?”云紫洛挑起如烟的柳眉,声线冷淡。
“不是,洛儿,你怎么知道的?是花折扇她告诉你的?”
提到这个名字时,谢无心的脸倏然往下一沉,其余种种神情皆数全省去,唯余额角狂跳,凤眸中涌起一片肃杀之意。
“不是花折扇。”云紫洛凝视着谢无心,一字一字道,“是梨花岛的岛主夫人。”
谢无心的瞳孔明显地收缩了几下,径直道:“她不是梨花岛的夫人,这个位置,永远只有你娘,清清的。”
云紫洛淡笑:“是么?可是,这全岛的百姓,谁不知道折扇夫人的大名呢?”
北帝的眉宇间也浮出了鄙夷之色:“谢浑球,你既是喜欢花家那女儿,你娶了便是,何故要招惹我家清清?”
他从来就讨厌谢无心,更是因为清清的死对他含恨带憎。
虽然他不是害死清清的直接凶手,却也是间接帮凶,此次,定不饶他!
谢无心连连摇头,声音甚至哽咽:“不,我从来就不喜欢花折扇,从来就不喜欢!我喜欢的永远只是清清!”
北帝横眉怒目:“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清清会死吗?”
谢无心听了这话,豁地抬头说道:“清清她不一定去世了,我在大雪山发现了她的踪迹!”说到这时,他的双眸倏然亮起,灼灼光芒有如天边最明亮的两颗星辰。
“什么?”北帝高大的身子如箭般飞了过来,他一把抓起谢无心的肩膀,高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去年去的大雪山,下了悬崖底,发现了有人居住的痕迹,还有——千变万化阵!”
谢无心也强忍着激动,镇定地将最后四个字说完。
“千变万化阵!那是清清!”北帝不由惊呼出声。
侧头看到云紫洛等众人的茫然,他赶紧道:“洛儿,清清生前最爱摆弄的千变万化阵是天下第一奇阵,也是个秘阵,不知在哪学来的,放眼天下,只有她会。那她真在大雪山?”
得知了此事的北帝突然间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红了眼圈儿。
谢无心肯定地点头:“在,肯定在,因为千变万化阵是我自创并亲手教她的,这世间,除我除她,无人再知!”
“太好了!”北帝忍着心中涌起的巨大希望低声叫了一句,他不由也喜出莫名,一时手足无措。
云紫洛深深地感觉到身边人的颤栗,她急忙握紧了赫连懿的手,再不容他放开,自己心里,却也“咚咚”打起鼓来,“谢浑球,朕告诉你,若是清清真的活着,那么朕会带她回冰城,你则要接受朕给你的惩罚;第二,若是清清不幸,那你,就可以给她陪葬了!”
谢无心猛然抬起头,说道:“我当初的选择也是无可奈何!”他转向云紫洛,“之所以这么多年困着花折扇,没有一时冲动杀了她,是因为她体内的鲜血是解清清身上毒的关键。”
“这样?”赫连懿当下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不喜欢谢无心,可是他对医毒却颇好研究。
“花折扇说,取二十朵晒干的玄灵花,添上罗兰香和浮黛香的粉末,煮成药汁,月半时连喝三碗便可治玄灵之毒,莫非是假的?”
云紫洛也极是疑惑。
谢无心听了连连点头:“不,不是假的,这解药千真万确,可是,想要服这药却需要一个药引,当初,连花折扇都不知道,只有花耀知。”
他的神色逐渐黯然下去,低低道:“我准备娶花折扇,其实那只是一个交换,我想要给清清解毒的药引。”
“可是我不能告诉清清,否则,她宁愿死,也绝不允许我这样的。”
云紫洛轻抿了唇,原来男人,也是能将婚姻当作买卖的。
脑海中浮过楚子渊的身影,谁说不是呢?楚子渊,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谢无心也不为奇了。
“那后来呢?你一直不信清清死了?所以留着那花折扇?”北帝问。
“是的,花折扇被我关在了后岛洞里,一直由宁珍看管,由她假扮成花折扇的样子糊弄玄灵岛的人。”
这事云紫洛也与北帝、肖桐说过。
听了这话,北帝沉默了一下,说道:“洛儿,把宁珍放出来吧,现在谢浑球也回来了,本来要找的就是他,既然清清有了消息,我们便跟他去大雪山走一躺!”说到后面,他有些激动:“这一次希望是真的了!”
云紫洛心里也翻江倒海似的,大雪山,真的有希望吗?
“这宁珍从前与清清公主关系怎么样?”
肖桐斜斜坐在后头的梨木椅上,北帝与谢无心对峙,赫连懿揽定云紫洛,四人皆站着,这个殿里,也就剩下肖桐一人在坐着了。
他坐得心安理得,坐得闲适潇洒,几乎要被前头你一言我一语争辩不休的四人给忽略了,此时才悠悠冒出一句。
众人都看向他,他理了理脚底散乱如乌云堆积的大红色薄绸衫,问道:“北帝,宁珍是个怎样的人?”
这里,想来只有他才是最熟悉宁珍的人,比谢无心还要。
北帝沉声道:“宁珍是自小选到清宫服侍清清的,清清信得过她。她与清清一同学习琴棋书画、行阵列军,除了因身子原因没有习武外,其他方面都是清清的陪读,两人关系亦主仆亦姐妹,自然是不一般的。”
“哦。”肖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宁珍是孤儿,就清清一个小姐,她不会背叛清清的。”北帝很肯定地下了结论,说出了肖桐没有问出来的话。
赫连懿,淡淡说道:“宁珍此人只怕已生了权欲。本王在高处呆了这么多年,深知世人对权欲的疯狂追求与贪婪,一旦入了魔障,那便是大劫,九头牛也拉不回头的,譬如太后,譬如楚子渊。”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宁珍还是关着的好。”
云紫洛想着这事,侧头看赫连懿时,发现男人崩得紧紧的脸线若有所思,她不禁轻轻伸手拉了下他的衣袖。
赫连懿转过眸光看她。
云紫洛微微一笑,朝他怀里又蹭了蹭。
赫连懿心田一荡,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愉悦悄悄爬向眉间,他揽紧了云紫洛的细腰,心中在甜蜜之余生出浓浓的愧意来。
刚才,他委实不该与北帝顶嘴,毕竟他是洛儿的亲外公,也是自己现在的外公。
想到这,他不禁态度十分诚恳地对北帝说道:“外公,适才您提到家父时,我有些激动,说的话也有些不中听,您可别放在心上。”
看着他脸上带着的歉意笑容,北帝的心情也随即明朗,更是能理解这一回事。
谢无心却脸色大变,震惊地盯向赫连懿:“你父亲?谁是你父亲?赫连治?”
赫连懿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是赫连治的儿子?”谢无心忍不住又抛出一个问句,只是语气更加肯定了,眼光复杂万分地在赫连懿脸上打量来打量去。
“你戴着人皮面具?”谢无心肯定地说。
“没戴。”赫连懿轻轻一笑。
“不可能!”谢无心怔愣了下道。
“为什么呢?”这次肖桐接了口,他极有兴趣地问道。
“赫连治不管怎么说,与我并称美男子,不至于生出你这样容貌的儿子来!”谢无心这么说着,心里却也不敢肯定。
肖桐微微笑道:“都说梨花岛岛主当年是三大美男子之首,果然。”
他加重了“当年”两个字,云紫洛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惊悚地看向他。
就见肖桐邪邪一笑,挑了挑鬓发,轻轻揭下自己的面具。
一张灿若桃李、晓若春花的脸立刻显现了出来,凤目含桃花,薄唇染胭脂,眼眸斜挑,三千种风流尽堆眼角,唇瓣,若有若无地是别样的邪魅。
不说北帝与云紫洛,纵是赫连懿,眸光也微微惊艳了下。
不可否认,肖桐的皮相确实是生得好。
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纵是再好,在云紫洛心里,也是半分不及赫连懿的。
谢无心眸光也闪了下,他冲肖桐点头,赞道:“容貌气质俱佳,那么现在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必是阁下了。”
北帝看了看谢无心染上岁月痕迹的脸,嘴角微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当年的谢无心,确实是个俊俏无双的少年,与眼前的肖桐不相上下。
肖桐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美男子又如何?还不是要半生流离,与佳人无缘?”
赫连懿的脸一沉,道:“肖桐,你闲得慌是吗?”
肖桐抿抿唇。
谢无心则因为肖桐那句话有些呆呆愣愣的。
肖桐冷冷勾起唇,看了他一眼,不顾赫连懿的训斥,将那句早就想说的话吐了出来:“谢岛主,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如果我是你,能有机会与所爱之人在一起,我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尤其是名分。你不懂得珍惜,是因为不知道这种得到有多宝贵,有多不容易。”
说完,他自嘲地勾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谢无心脸色忽明忽暗,他咬着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肖桐此举,亦成功地转走了谢无心想要一窥赫连懿容貌的心思。
此刻,外面传来低微的脚步声,伴着侍卫的禀报声:“折扇夫人到了。”
“罢了,不见了,就让她继续守着梨花岛。我们明日出发吧。”北帝下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