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要生孩子了,云紫洛肯定会去看望他,其实,他一直欠她一句“对不起”,也不知,可有机会再亲口和她说这三个字。
摄政王带马跟在云紫洛的马车之后,他将时间算得准准的,料定长乐公主势必会此刻发毒,也以此牵绊住楚子渊的脚步。
确定后头无人追来,他手一松,身子轻轻一摇晃,突地,整个人就从黑风背上栽了下去。
“王爷!”身旁的暗卫们惊得大叫起来。
可谁也没有云紫洛的速度快,她通过车窗将这一幕收进眼底,脸色迅速苍白,脱口叫道:“懿!”
忘了自己是六个月的身孕的她,脚尖点地,身子从窗子飞了出去。一跃出去,便感到身子的沉重。
勉强稳住身形,想要落地,腰间却被一只大手捉住了,落下的时候,软绵绵的。
低头一看,云紫洛的呼吸几近要停止了!
她正半跪到了赫连懿的大衣之上,男人躺在她下方,一张脸如纸般苍白,额头冷汗渗出,嘴角,一道鲜红的血蜿蜒而下,他一手拥住她,勉强一笑,责道:“洛儿,你又不小心了!”
“懿——”云紫洛心疼如绞,扑到了他身上,“你受了内伤?”
话一出口,心尖凉了下去。
她手触着的地方竟是一片温热!
仔细一端详,云紫洛的心有如被几十把刀乱插了一下,痛得纠了起来。
赫连懿左肩膀那块的颜色分明比别的地方暗沉,由于他穿的是平素那件黑色镶金的长袍,故而色泽并不显眼。
但云紫洛摸过的手心,却已是通红一片!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爱穿黑衣了!原来,穿着黑色的衣服,隔得远不会看得清鲜血的颜色,不会知道他受伤有多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自己。
“懿,你的伤……”云紫洛从他的身上挣扎下来,握住他的手,厉声呼道,“叫大夫!”
一回头,便看见两名暗卫满脸紧张地站在身后。
原来他们早就想冲过来了,只是碍于赫连懿抱住云紫洛的时候,朝他们摇了摇头。
“快过来呀!”云紫洛着急地唤了一声。
身后的赫连懿,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是。”他们急速冲过来,一人扶起赫连懿,另一人则熟练地摁上他的背,给他灌输进内力。
云紫洛紧张地注视着赫连懿,左手依旧被他紧紧握着,她抬起右手想要给他擦汗,感觉到他体内的内力气流在汹涌地排斥着,便不敢再动。
许久,赫连懿才睁开一双凤眸,眸中的黯淡退去,比刚才多了几分光亮。
“洛儿,我没事的,这伤本没什么大碍,只是刚才催动了内力,才会这样。”适才,他在掠走长乐公主前后,动了体内的真气。
“爷,明知道这段时间你不能随意催动内力,再熬几天就好了,您却……唉,这事交给我们做就行了。”一名暗卫叹着气,不满地看了眼云紫洛。
王爷不顾旧伤未好,又为她出手夺人。
“嗯?”赫连懿察觉到他的怨意,眸光一沉,冷冷扫了下他,道:“楚子渊的侍卫队也不是吃素的,让你们去我终是不放心,还有,她是你们的主母,以后见她如见我。”
那名暗卫心内倏然一惊,心中的想法被窥探,他双膝跪下:“爷,属下知错。”
“起吧。”赫连懿点点头,握着云紫洛的手一带,笑道,“还不回马车么?外面不冻吗?”
云紫洛急忙去扶他,却被他轻轻让开,眉宇一皱,脸上现出不悦来:“我不用你扶,上车去。”
伸出双臂微微去托她的腰,云紫洛踩着小板凳上了马车,赫连懿也进来了,不需要任何人扶持,他此刻的状态,犹如一柱香前,似乎从没受过什么伤。
“让我看看这里的伤口。”
云紫洛坐到他身边,眸光又心疼又难受地瞧着他的左肩处,伸出还染着鲜血的小手解去他的衣扣。
“爷,医药箱拿来了。”暗卫在帘外禀道,准备好了进来给他包扎。
“拿进来就行。”
云紫洛侧过身子,挑开帘幔。暗卫看到车内的情形,赫连懿衣衫半解,墨发松散,微扬着脸疲惫地靠在厢体上,肩膀处血红一片,他连忙放下了医药箱,端进来一盆水,退了下去。
云紫洛先用浸湿的软布一点点为赫连懿擦拭血红的印迹,眼光都怜爱得纠结到了一起。
等拭净血液后,她才真正看到了伤口。
伤在左肩胛骨处,是被利器所伤,应是一支短剑,伤口深约8厘米,兀自往外汩着红艳艳的血液。
云紫洛心疼地拿纱布为他止血,赫连懿轻轻吸了口气,她急忙抬头,语音颤抖:“弄疼了?”
“不要紧。”赫连懿痴痴地看着她,凤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甜蜜。
在洛儿之前,从来没有女人会给他包扎伤口,一种是他不允的,比如陆承欢;一种是没有心的,比如景华王妃。
只有洛儿会用这么疼他的眼神看他,用这么柔情的声音问他,直让他的心都甜得碎掉了。
看着云紫洛细致专注的眼神,他由衷地感到喜悦。
云紫洛为他裹好了伤,抬头问:“怎么受的伤?是不是昨天你来找我时就已经带伤了,所以晚上不肯与我同睡?”
赫连懿被她说中,无奈地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说道:“洛儿,我说了你先别急,你外公现在被困在了玄灵岛旁的一座小岛之上。”
“什么?”云紫洛大惊失色。
“别担心。”赫连懿伸手想来揽她抚慰,却因为扯动伤口轻轻哼了一声。
“懿,你不要乱动!”云紫洛的心思立刻被拉回,紧张地抱住他的臂。
赫连懿摇头,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我寻你到冰城的时候,北帝已经不在冰宫了,几天前就领着大队人马开赴玄灵岛,我疑心你也跟着去了,便追出了陆境,上了岛后,这座小岛立刻便被玄灵岛的人困了起来,要和北帝大战。”
“那怎么办?”云紫洛担忧万分地问,“后来呢?”
“放心吧洛儿,我离开荒岛时,岛上居民自产的粮食能用上一年多,虽然一时难攻出去,他们却也莫想攻进来,此番我出来了,领兵过去,里外夹攻,必能一胜。”
听到此,云紫洛略略安了心,问道:“那你的伤是何时……”
“得到你的消息后我便出来寻你,月黑风高,海浪不稳,不小心被玄灵岛的恶贼刺中了一剑,加上一路狂奔,这伤势只重不轻。”赫连懿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云紫洛知道,这过程必也不太平。
“懿,你要尽快派人手去协助我外公,他对水上行军并不熟悉,我还是担忧得紧。”云紫洛软软地说道。
赫连懿弯唇一笑,道:“这个自然了,你外公,也就是我的外公。我们回元京,我让肖桐代我去督军,我要陪着你,看着孩子生下来。”
说到这时,他的声音有了一丝莫名的哽咽。
“洛儿,你不怪我?我未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事,却让你先怀上了我的孩子……”
“这是我们都没想到的。”云紫洛微微一笑。
赫连懿“嗯”了一声,“洛,等你生下孩子我立刻娶你。我不想让你挺着肚子嫁给我,这样会委屈你。”
云紫洛抿起了唇,看着他肩上的伤势,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回到祁夏的云紫洛立刻被赫连懿安排到了赫连懿府住下,整个赫连懿府的下人全部戒严,本来就严防重重的赫连懿府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十二月,祁夏迎来了一年中转冷的季节。
云紫洛这几天方知,鬼魅两个月前便大婚了。原因也是姚玲玲被诊出喜脉,不得不提前成婚。
云紫洛在路上便得知了鬼魅所做的种种事情,听得这事时,她眉头轻轻蹙起,而后松开,淡淡道:“虽然我现在并不怎么喜欢他,但是,玲玲却是找对了一个好男人,我为她祝福。可惜,我却错过了她的送嫁。”
想着便自责不已,她没能看到玲玲出嫁,更不能看到她生孩子,按时间算来,她生产的时间与自己差不多,这的确是遗撼。
而桃儿快要生产的事她也知道了,赫连懿不让她去八王府探望,她也同意了。
此时,再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她肚中的孩子重要。
次年二月,云紫洛产下一健康白胖的女儿,取名赫连云晴。
一连几天,摄政王府合府上下都沉浸在喜悦中,小郡主的出生,无疑给这个向来有些冷清的府第添了新的欢乐。
三月中旬,云紫洛尚在月子中,北帝来祁夏了,直奔摄政王府。
听得消息时,云紫洛有些担心,她还没有和赫连懿成婚,却已经产下了女儿,未婚生子,在古代是禁忌,不知这位外表看起来十分固执的外公会不会发飙?想当年,他可是想要生生分开自己的父母亲!
她一面给女儿喂奶,一面忧心忡忡地等着前厅中赫连懿与北帝会面的结果,最终焦急地下了床。
“你给朕写了这样一封信,就不怕朕一怒之下灭了你的祁夏国!”灰衣猎猎的高大身子站在阶前,北帝脸色铁青,手里攥着一封信笺,“啪”地一声扔了出去,摔在阶前方桌上。
赫连懿缓缓下阶,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北帝,您说错了,这祁夏国并不是本王的。”
北帝冷笑一声:“祁夏灭了,还有你南川的存在吗?”
赫连懿的表情很是随和,没有回答北帝的话,而是问:“洛儿和您的重外孙女儿在后院,您是现在过去看吗?”
北帝气得直吹胡须,瞪圆了眸子。
赫连懿只笑不语。
北帝重重地一叹,说道:“罢了罢了,赫连小子,朕这次来祁夏,就是来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朕这个外孙女儿。”
他将自己来的目的和盘托出。
赫连懿听之大喜,前几天他向北帝冰城飞鸽传书,其实就是一封求婚书。
“北帝您答应我了?”他不免有些激动,毕竟,他已经做好了北帝拒绝刁难的种种准备了。
“嗯。”北帝轻哼了一声,炯炯的目光盯向赫连懿,问道,“小子,伤怎么样了?”
赫连懿一怔,而后轻笑:“一点小伤,还会伤到现在吗?”
北帝的眸光中闪过一抹赏识,声音也不禁有了丝动容:“那天听说了洛儿的消息,你比朕还要急,不顾玄灵岛包围之严,一个人拼死冲杀了出去,朕听玄灵岛那帮畜生说,他们几百人围住你绞杀,累你精力耗尽,刺了你好几剑,扬言说你肯定逃不过他们的追击,后来才知你安全救出了洛儿,朕本来是怒得想要杀了你,但看你对洛儿这么上心,便不再追究此事。”
赫连懿听了,嘴角不由弯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懿,你又骗我!”云紫洛悲痛的声音自厅外传来。
由小仙扶着,她缓步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恐慌。
“洛儿!”赫连懿吃了一惊,“刷”一下身影就飞了过去。
不过,离门口近的北帝比他更快,已扶住了云紫洛,喝道:“你月子都还没满怎么就出来了?”
“外公。”云紫洛弱弱地看了他一眼,将目光重新投向赫连懿。
“回去,小心受了风寒!”赫连懿也十分不悦。
云紫洛摇头,又怜又恨又怨地看向他:“你不是说不小心被玄灵岛的恶贼刺中了一剑吗?怎么会是几百人围攻!懿,你又骗我了。”
说着,眼眶中闪过了水花,她哽咽着问不知所措的赫连懿:“当时伤得有多重?是不是很痛?”
她从来不知道,那次赫连懿竟然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而且,竟是为了她!
赫连懿伸手将自己的长袄脱下给她围上,裹在她的棉袄外,加上有绛灵护着脖颈,倒也不寒冷。
“懿,你说呀。”云紫洛心疼地推他。
赫连懿点点头,简单地说了那天的事。
那日,他确实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出玄灵岛时已是半死不活了。
他在岛边休养了一天,一口气吃掉大半瓶治疗内伤的灵丹妙药,第二日出发奔向黄牛村。
一路上都封住了内息穴道,并无大事,但后来为了处罚长乐公主,才不得不又动了内力,以致于险些昏晕过去。
云紫洛只看到他肩膀上的伤,孰不知,他后背上还有三道深深的剑伤,只因他之后从未在她面前宽过衣解过带,所以她并不知。
听到这时,云紫洛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紧紧抱着男人的腰肢,素手在他只穿了内衫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着,那么温柔,那么爱怜。
“懿,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我现在后悔死了,假若当时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我也活不了了……”
赫连懿手忙脚乱地抬起她的脸,强势地吻去她的泪,抬高了声音:“洛儿你要是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北帝也皱眉上前:“洛儿,现在哭最伤眼睛,事情都过去了,外公也允你们成婚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云紫洛闻言破啼而笑,此刻,她再也不想让最关心自己的人担忧,郑重地向北帝道过歉后,几人一起回主院。
陈奶娘笑盈盈地抱着小郡主站在内室,婴儿穿着浅黄色的小袄小裤,外面由南川天蚕所织丝织出,内里的棉袄是最上乘的棉花纺制而成,小衣服轻却软,保暖却不重。
婴儿此刻的脸还是有些皱巴巴的,但一双与云紫洛如出一辙的杏眸却如黑葡萄似明亮,眨巴眨巴地瞧着众人。
她的项颈上挂着一个金色的长命锁,在阳光下黄灿灿的,却是赫连懿特命人给她打造的长命锁。
行过礼后,陈奶娘将小郡主抱过来,准备给赫连懿,北帝一瞧就忍不住露出喜爱的表情来,伸手抢抱了过来。
“名字取了吗?”他问。
“取过了。”赫连懿疼爱地看着小女儿,说道,“叫赫连云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