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紫洛看着她的双眸浸透着寒冷,而楚寒霖,则赶紧拉着云轻屏起来,向北帝告了罪并与他告别。
出了宫,楚寒霖一个字都没说,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驿馆。
见他脸色阴沉,云轻屏的心跳得有些不安宁。
“寒霖——”
楚寒霖关上房间的正门,侧头看着她,眸现试探的光芒:“屏儿,你不想洛儿是北帝的外孙女?”
从她那句“不可能”,他听出了一些异样。
云轻屏连忙笑道:“怎么会呢?洛儿若是北帝的外孙女自然是好事,我只是怕洛儿一时激动,与北帝相认,日后发现有异,北帝与洛儿并没关系的话,那洛儿就要担欺君之罪。”
这些话,早在马车上便想好了。
楚寒霖见她情真意切,字字在理,便打消了疑虑,淡淡道:“以后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先跟我商量下,没的出这种丑。”
云轻屏喉头一哽,楚寒霖已走出了房,负手立于院前,他仰脸看天上的云。
东林的蓝天似乎比祁夏更蓝。
只是,他的心情不见得比在祁夏时好。
云紫洛……令他心头无比沉重的名字。
此刻的东林国正殿,二十四盏玲珑灯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珠,将偌大的宫殿映得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殿中央湖石砌成的方形台上,乐声缠绵绯恻,八名宫女摆动着如水蛇般的婀娜楚腰,翩跹飞扬,舞步回旋。殿阶上却是一片觥筹交错。
座上之宾皆是此次来林安参加长乐公主婚礼的贵宾,由于第二日才是正日,所以这天晚上,长乐公主并没出现。
楚子渊,一袭红袍袭卷至地,大大方方地迎接着四方来客,谈笑自若,颇有东林半主的气势。
突然间,殿外传来太监的高呼声:“肖公子到!”
东林国君笑道:“原来肖公子到了,快快有请。”
对于这位公子风流,被传为三国首富的青年,他并不陌生。
一袭大红色长衫的男子墨发飞扬,脚步稳健地走了进来。
众人都是一愣,便有不少人不由自主望了望楚子渊。
楚子渊的脸顿时一沉。
东林国君亦有些不喜。
来这种场合,怎么能穿大红的衣服?这不是在抢楚子渊的风光吗?
肖桐却一脸无所谓地缓步迈进,一一见礼,行到北帝这来,听到了他的名头,肖桐不禁抬头注意了几眼。
北帝也凝望向他,两人的目光微微一错,肖桐的目光已注意到了云紫洛。勾起薄唇微微一笑,清俊的容颜一展无余。
“肖桐。”云紫洛站起身,指着北帝道,“这是我的外公。”
肖桐点点头,这消息他在路上就听到过了。
只不过亲眼所见,感觉又不一样。
“外公,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元京经商的。”云紫洛急忙介绍。
北帝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赞道:“原来在朕的冰城也拥有不菲产业的肖公子便是你?闻名不如见面,好一个美男子!”
肖桐敛起眉宇间的锋芒,脸部表情柔和了下去。
摄政王就坐在她的旁边不远,看到这一幕,竟然无端地心底醋意大翻,有些控制不住了。
见肖桐还站在那跟云紫洛说着什么,他终于忍不住怒火了,沉声喝道:“肖桐,还不过来?!”
冷冷的话听在云紫洛耳里,她不由觉着好笑。
肖桐笑得不急不徐,冲云紫洛点了点头,走到摄政王的下手坐定。
这边厢,楚子渊与楚寒霖不由对视了一眼。
两人不经意地望进了对方漆黑的凤眸中,有一种什么感觉共鸣了一下。
摄政王与肖桐小声的嘀咕,云紫洛则和北帝亲热地攀谈,楚子渊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两方营中扫视了几下,修长的柳眉越皱越紧。
片刻后,他端起酒盅走下了殿,将酒盅递给身后一名脸容掩映在暗中,几近看不见的人,说:“拿上去吧,记得叫四王爷出来一下,我在右边小路等他。”
说完,楚子渊趁着没人注意,匆匆出去。
不一会儿,楚寒霖寻了个由头出殿。
绿杨树下,两抹同样颀长的身影相对站立,一红一青,红的身材更单薄些,晚风吹过,掀起他层层的衫摆,更显男人的瘦削。
楚子渊开口说道:“四哥,有了北帝,你与洛儿的婚事成不了了。”
楚寒霖锁紧眉头,说道:“即便不毁,她的心也不在本王身上。”
楚子渊眸光微动,忍不住讥诮:“这是当初四哥自己丢掉的宝。”
楚寒霖脸色微微一冷,只因,这话触及了他心底深处的伤。
楚子渊已敛了容色,淡淡道:“现今,我们和摄政王相比是有胜算的,但若北帝站到了他那边,那就没完没了了,再若东林皇上无心的话……”
“你是他的东床,他就这么个宝贝女儿,怎会不对你的事上心?”楚寒霖嗤了一声。
楚子渊脸色没有丝毫的异样,拧眉思索片刻,说道:“那我们这几天小心点吧,尤其是要紧盯着肖桐和摄政王两人,不能让他们整出蛾子来。”
“本王自有分寸。”
不说笙歌丝竹,夜半宴散,单说第二日一早,整个林安城拉开了喜庆气氛的最后一层面纱。
云紫洛站在驿馆的大门外,看着警戒线外人头攒动,全是今日来观赏婚礼现场的围观百姓。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楚子渊一身喜服翻身上了白色俊马,胸戴红花,浩浩荡荡地从驿馆出发,前去东林皇宫接亲。
初晨的日头已丝丝缕缕照了下来,有如蝉翼薄金,他狭长好看的凤眸不适应地眯了一下。他回头朝云紫洛站立的方向看去。
女子一袭黄裳伫立风中,也看向他,见他回头,点了点头。
楚子渊微微掀了下唇瓣,回过头时,那抹笑早已变了味,苦,很苦。
马儿缓步往皇宫走去,楚子渊已经听不到四周围百姓的叫好声、喧闹声了,他的心底,突然间一片空白……
从驿馆到皇宫的一段路铺着最上乘的湖绸红毯,两队宫女身着盛装,臂上挽着精致的竹篮,一路走,一路洒着篮里的红色玫瑰花瓣。
成千上万朵玫瑰皆是由东林国君下令,早几个月便在暖房内培育而成的,朵朵娇滴饱满,深红浅红。
刹时间花雨纷飞,乐音天籁。
楚子渊的心思却有些恍惚,绕城徐行了三圈,全城百姓蜂拥跟随,来一睹驸马的风采,直至进了九重宫阙的正门,人流才少了起来。
云紫洛与姚玲玲也徒步跟在后头走,两人随着太监的指引,夹杂在锦衣华服的宾客中进了岁阳宫。
一对新人将在这里拜堂。
北帝与东林国君分左右居于主位,摄政王则作为祁夏过来的证婚人,坐在了另外一边的高位上。
楚寒霖安排了祁夏来的十几位朝臣与家眷坐下。
大殿的角落里燃了四只火盆,正吞吐着熊熊烈火,使殿内极为暖和,离得近了,甚至能感到一股闷热。
云紫洛将红狐狸抱下来交给桃儿,起身去向北帝等人行礼。
“洛儿,坐过来。”北帝笑眯眯地拍了拍左下方的空椅。
云紫洛微怔,这个位置,她坐不太合适吧?当下绕到了北帝身后,盈盈一笑:“外公,我站在您身后吧。”
北帝也没有坚持。
楚子渊在岁阳宫并未停留很长时间,很快便去长乐公主的寝宫接新人去了。
待到烛火声响,四处都是喜庆之乐时,楚子渊接到了长乐公主,两人由众人簇拥进了殿。
摄政王看了看墙角银制的巨大落地滴漏,沉声道:“吉时已到。”
一旁的司仪官连忙一正身站好,扯开嗓子叫道:“新人进殿!”
今日的楚子渊身着一身剪栽合体的喜服,丝绸料子泛着上等的光泽,包裹住颀长的身姿,一顶两蟒戏珠的红宝石发冠将他如墨的长发束在了脑后,越发显得英挺俊美。
只不过,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让云紫洛误以为,他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
而长乐公主一出现,殿中立刻哗然。
满殿光华闪耀,晃眼的不是那一袭斜襟的大红色喜袍,而是一根腰带。
斜斜地系在腰间拖下,镶嵌着蓝宝石、红宝石、紫晶石、猫眼石等无数种珍贵稀有的宝石,有些甚至叫不上名字。
名种光芒交错四射,美轮美奂。
“这根腰带夺天地之色。”北帝面朝东林国君,含笑吐出了一句。
东林国君满脸喜悦。
云紫洛不禁低声笑道:“这腰带还不是一般的沉。”
长乐公主的步子极小极小地迈着,而那根腰带的另一端,则由四名宫女捧在了手里,从她们的腕姿来看,并不轻松。
北帝哈哈一笑,打趣道:“等洛儿大婚时,朕给你全身的喜服都镶上宝石,反正你有这身手,能承受得住!”
云紫洛顿时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是一暖。
“一拜天地”的声音在殿中庄重而肃穆地响起,司仪官尖却不噪的尾音拖得极长。
直到送入洞房,东林国君吩咐身旁的宫女:“跟着去公主那,还有一天的时间,她要饿了,就拿些水果给她吃。”
此时已近午时,按规矩,新娘进了洞房后便一直不能出来,不能进食,得等到晚上闹过洞房后才能开吃。
楚子渊留在外面,招待各处贵客在大殿或殿旁休息,晚上再赴主宴。
长话短说,喧闹的一下午便过去了,云紫洛坐着实在有些倦,待到宴开后,她吃了几口饭便约着姚玲玲去宫中溜达了。
两人没入御花园的花枝丛中,四处插栽着从暖房移过来的鲜花,只是随着夜晚的降临,这些花全冻得枯萎了,估计第二天就得换。
两人正闲聊着这场大婚的琐碎,突然间,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萧声,乐声悦耳动听,如有魔力一般,穿透空气,浸入到每个人的心里。
云紫洛不禁移步过去。
淡薄的月光下,一抹笔直的身影挺立在光凸的枝干旁,大红色的长袍袭卷至地,一头墨发没有束扎,披垂在肩头,直垂至膝。
冷风过境,吹起一头墨发,肖桐玉手执萧,放于唇边,光洁如瓷的脸颊上,星眸微闭,薄唇凭着感觉吹奏着,乐声渐低,转为低迷。如惑疑,如幽咽,如低泣……一声声,打在听曲人的心头。
曲终,落幕,肖桐倏然睁开了双眸,暗瞳剪月影,皎皎映珠华,如同两个巨大的旋涡,将人生生吸引了进去。
云紫洛与姚玲玲手牵着手,站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微微怔神,还未从刚才的乐声中回转过来。
“洛儿。”肖桐掀唇一笑,朝她迈了过去。
“肖桐,原来你吹得一曲好萧!”云紫洛反应过来,惊喜地问。
肖桐淡淡一笑,道:“闲来自娱自乐而已。洛儿怎的不在殿里,是嫌殿里闷么?”
他很纳闷,她不是应该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吗?
“还是你了解我。”云紫洛笑着吐了吐舌。
看着女子在月光下莹润精致的眉眼滑过一丝俏皮,肖桐有一瞬间的呆滞。
适才他睁眼时,只道是月下仙女踏月而来,纵然她身旁的姚玲玲也是很美,可却无法再入他的眼。
“回去吧,小心冻了。”他轻声开口。
“你还在这吹萧?”云紫洛问。
“嗯,我再呆一会儿。”
看着男子萧瑟孤寂的背影,云紫洛的眸中划过一丝怜惜。
就如她曾经所说一般,这样的男人固然外表风流,实质却是孤单的,只是,解除他心灵枷锁的那个人却不能是她。
云紫洛试探地问道:“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
“好。”肖桐应得没有一丝犹豫,似乎他就在等着这句话。
而今的他,不应该再对她存有任何非分之想,可她红唇中随意吐出来的话,却让他根本没打算思考便直接应答。
哪怕,她刚才说的是,肖桐,你现在离开东林吧,他想,他也不会有片刻的迟疑。
三人一路走一路聊,倒也十分融洽。
到得岁阳宫时,宴饮已经散席了,不少青年子弟拥着微醺的楚子渊从宫中出来,口里嚷嚷着要去闹洞房。
一身黑袍的摄政王站在岁阳宫外,利眸四处寻望,楚寒霖与云轻屏则站在他身边。
远处,三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伴着说话的声音,几人走进了这边的灯火辉煌。
“洛儿,哪去了?”摄政王的脸色立刻松缓了下来,只是目光有些不善地扫了眼肖桐,几步上前。
现今,在东林这边,他与云紫洛的关系由于北帝的插入,几乎已成透明化了。
“去逛了一圈。”云紫洛走得路急了,双颊染上了两抹天然的红韵,睨向人潮的方向,问道,“他们是要去长乐宫了?”
这个时候,东林和祁夏的几个青年才俊以及展兴已护着楚子渊过来了。
楚子渊虽是在走路,脚步却微浮,没有了往日的劲力,醉意的凤眸朝这边望来,他的目光紧紧盯住了云紫洛。
云紫洛心头不太舒适,当下借着摄政王的身躯躲了一下他炙热的目光。
楚子渊的眉头皱了几下,抬袖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洛儿——”
“王爷您喝醉了吧?”展兴后背生出一层冷汗,警戒地看了眼四周的人,大声打断了楚子渊。好在这些人只顾着聊天逗乐,并没听到楚子渊嘴里模糊的音节是什么。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去了。
“我们也回吧,洞房交由新人就行了。”摄政王招呼身后的人。
云紫洛则蹙了蹙眉头,道:“子渊似乎喝得不少,要不要紧?”
摄政王无奈道:“自然不要紧,你以为在东林,当真有人敢闹长乐公主的洞房?”
肖桐看云紫洛眉宇间仍有担心,不由轻轻一笑:“我去看着吧。我最爱凑热闹了,今晚长乐宫必定热闹,我先走了。”
说完他已一拂长袖,飘然远去。
只是一回头的刹那,嘴角的笑意隐去,眸生苦涩。
可他的脚步只快不慢,远远地逃离了那个令他心碎的场景。
“还没看够吗?”摄政王不满地扯了下仍盯着肖桐和楚子渊方向的云紫洛。
云紫洛嘴角轻抽,回头白了他一眼。
她只是觉得今晚有些不安宁啊。
摄政王身后立着的鬼魅与另外几鬼打了个眼色,而后他冲姚玲玲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走开。
姚玲玲当即会意,也趁着云紫洛侧头的时候悄悄退开,还不忘拉走了一旁的桃儿。
摄政王对云紫洛说道:“我们走吧。”
“我们也回驿馆吧。”楚寒霖拉住云轻屏,抬脚朝着两人远去的方向跟上。
然而,转过一条深巷,前头却已不见两人的踪迹。想来他们是运用轻功离开了皇宫。
楚寒霖抿了抿唇,伸手揽起云轻屏的腰,也使轻功离开了皇宫。
在他走了不久,深巷中传出一声低低的娇吟。
霉迹斑斓的高墙上,摄政王双臂抬起,平伸向前,撑在了墙上,将云紫洛困在了自己的双臂范围中。
他眸光幽暗,舔了舔刚被润湿的唇,凝望着云紫洛被他吮、吸得饱满光泽的红唇,费了几次力才移开眼神。
“刚才在哪遇到肖桐了? ”男人问这话时,声线含着几分委屈,看着他的眼睛已由暗淡转为波光盈盈。
“没有去哪,看你又多想了。”云紫洛笑出声来。
摄政王微微一笑,听了她的话,心里也没有任何怀疑,只是想从她那得到一些安慰与确定罢了。
果然,女子娇软的话语有如承诺一般,轻轻地在他耳边环荡,让他心底格外的舒服。
却说长乐宫内,果然是一片热闹欢腾,众人将楚子渊送进了洞房,由喜娘牵引至床前。
楚子渊坐下后,长乐公主立即问道:“子渊,你喝多少酒了?”
刚想伸手挑盖头,被喜娘拦住了,她急忙说道:“公主,这个要由驸马来挑。”
长乐公主才想起,羞涩地垂下手。
楚子渊的双颊和双眸泛着不正常的红,他眯了眯凤眸,说道:“没有多少酒。”
外头的年轻好热闹的青年公子们都纷纷凑头想要往里瞧,无奈新房门前一溜排的侍卫守着,连只苍蝇都不放进去。
而这些侍卫,一个个相貌如花,柔美异常,倒成了一道养眼的风景。
在他们对面,展兴领着八王府的侍卫队站立在廊下,众人都默不作声。
里面楚子渊已拿着喜秤挑了长乐公主的盖子。
盛妆的长乐公主越发显得比平时娇艳,如一朵盛开至茂的花朵,待他采撷。
喜娘退下时,关上房门,朝东林国君派的太监总管说了几句,那太监总管笑眯眯地去了,临去前,打发掉一院子的宾客。
长乐宫,突然就冷清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一直没有动静,展兴心里有些焦躁,再看那些个侍卫,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更是觉得不爽。
正在这时,新房里忽然传来“咚”地一声,伴着长乐公主的大叫,“子渊?子渊?”
“砰!”房门被撞开,展兴后发先至,抢在几名侍卫前冲了进去,“王爷!”
待进屋后,才看到楚子渊正以脸触床,趴在床榻上,脚却还站在地上,显然还没有上床。
长乐公主拥着锦被,满头钗环尽除,一头乌发垂在床上,倒也显得飘逸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