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管周氏的人全部被她换了一批,专挑平日里与周氏有仇怨的下人,这些人得了势,踩低拜高,送给周氏的都是猪水之类的脏食。
周氏肯吃才怪!不过,饿得厉害了,她才会知道什么叫饥不择食。
几人吃完饭回梨苑,天色已暗,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云紫洛当先走着,忽然便见梨苑外一道身影闪过。
“谁?”她清喝一声,纵身追了上去。
一个转弯,青石砖的巷墙挡住了后头人的视线,云紫洛朝巷内走了几步,就听有人低低道:“洛儿,是我。”
云紫洛眯起杏眸,朝说话处看去。
“子渊,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看你。”楚子渊从黑暗中闪出了身,发丝已沾染了水滴。
两人并排站到了墙檐下,雨则是越下越大。
“小姐!”桃儿呼唤的声音在巷外响起。
云紫洛不答。
反正她不理会,桃儿自会知道她肯定是追出去了。
果然,叫了一会儿,桃儿便带着云浩等人离开了。
楚子渊深深地凝望着云紫洛的一双精灵好看的杏眸,凤眸中闪过一阵又一阵的迷茫。
“恭喜。”云紫洛红唇动了好几动,终于说出这个词。
“你知道的,不过是耻辱罢了!”楚子渊自嘲地勾了勾唇。
“这是你选择的路,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了。”
楚子渊的声音倏然嘶哑,“洛儿,如果跟我走你愿意吗?”
“赫连懿是我的全部。所以,我不会跟你走。”云紫洛的声线有着一丝坚定,她不想给楚子渊任何念想,因为那只会对他更残忍。
“我就知道——”楚子渊后面没再说下去。
因为,黑暗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八王爷即将大婚的人,躲在别人的后院做什么?”
声线低沉,随着这句话落,一抹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墙那头转了进来,一身黑袍的摄政王撑着一柄八骨手柄的黑伞缓步朝他们走来。
楚子渊当即脸色微变,看了眼云紫洛,道:“我先走一步!”身子轻灵一跃,已踩着墙头纵跃而出,身形消失在雨帘之中。
云紫洛的目光还没收回来,头上已被一片暗色罩住。
那柄黑伞已撑到了她的上空,阻住了屋檐上滴落下来的水珠。
“不冻吗?”伞下,摄政王的脸色已变得无比温柔,声音也带着对云紫洛独有的嗔怨。
“不冻。”云紫洛抬起杏眸,覆上那只握着伞柄的大手,深情款款地看向那双幽深的凤眸。
摄政王微微一笑,“我冻。”
“那我们进去吧。”云紫洛莞尔一笑,两人手牵着手回到梨苑。
海燕与云浩房内都传出了灯光,想来都准备洗洗睡了。
两人默不作声,没有发了一点声响,很默契地一起走进主屋。
“楚子渊是越来越大胆的。”摄政王随手丢了伞,从后头搂住云紫洛的腰肢。
云紫洛淡笑:“他快娶长乐公主了。”
“不是娶,他是嫁,和把自己嫁到东林有什么区别?”这样如同密密私语般,才能让摄政王无比安心。
热气扑得云紫洛脖颈都麻了,笑盈盈地扳开他的侧脸。
“我去洗了,又来烦我!”
“那你去洗吧,我洗过了,我在床上等你。”摄政王无比暧昧地说道,“记得要快些,我等着你。”
云紫洛无语,懒得理他,径直去外室叫桃儿了。
不消说,又是一夜春色旖旎,摄政王满足地侧脸而睡,双臂紧紧揽着女人娇软的身子,甜得梦中都笑出了声。
云紫洛被他的笑声惊醒,察觉明白后,先是一阵无语,而后心一阵柔软,能滴得出水来。
她轻轻动了下身子,抱住男人精壮的腰肢睡去……
第二日一早,云恒便来报说,寻到了一位空闲的先生人选,要云紫洛去见见。
云紫洛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趴在摄政王的胸膛上睡大字觉呢,没料到日头已经三竿了。
“你今日没去上早朝?”云紫洛揉了揉睡泡的大眼睛问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
“没有,陪着你。”摄政王抽出枕在脑后的双手,拉起锦被将两人盖好,一面问,“马先生回老家去了吧?”
“嗯。”摄政王想了会儿道:“现在京城里没有什么好先生,想要浩儿学得好一些,不如让他去清书学院。”
云紫洛心中立刻一动:“浩儿也说他想去。”
“那就让他去学院,将这先生的推掉,我今天去说一下,明天送浩儿直接去上课。”
“这么快?”云紫洛惊异。
“那当然,不相信你夫君的能力?”摄政王挑起她的下巴,目光邪肆地调侃她。
“呸,谁是我夫君!”云紫洛脸一红。
“你说谁是?嗯?”摄政王故作不悦。
“我不知道。”
“再说你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让我亲一下。”
“赫连懿你怎么这么无耻!”
“洛儿,让我亲亲!”
摄政王办事效率果然高,下午就让鬼魅送了消息过来,让云浩准备一篇文章,第二天一早直接去清书学院报道。
云紫洛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去了前厅吃晚饭。
云建树始才见到她。
“洛儿,你推掉了王先生,是不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他疑惑地询问。
云紫洛看着一旁吃饭吃得正香的云浩,红唇缓缓勾起:“嗯,是的,浩儿,明天早上二姐就送你去清书学院,将上次写的那篇《论礼》带上。”
“咳咳……”云浩差点被咽住,呛得满脸通红,直拍着胸口问,“二姐你说什么呢?清书学院?不是不招生了吗?”
“我已经找人打点好了,明天就能直接去上课。”云紫洛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帮他拍着背。
“太好了!”云浩激动地喊出声。
云建树也是惊喜异常,半晌,问道:“洛儿找的谁?”
云紫洛不想让他担心,便笑道:“我找的玲玲。”
唉,亲爱的玲玲,再给我做一次挡箭牌吧!
她心里忍不住笑了。
云建树向来跟姚家很亲近,知道他们的人脉还是有的,虽有疑虑,却也不愿多想。
云浩一个晚上就在蹦哒,云紫洛帮他收拾好了上学的物件,让他早些睡了。
自己则赶夜工缝制为楚子渊新婚时准备的礼物——鸳鸯戏水的红木屏风。贵重的东西楚子渊并不稀罕,而她的刺绣也能拿得出手,便定了这红木框围成、一人多高的大屏风。
第二日一早,云紫洛带云浩和吴大出门,前来迎接的是鬼魅。
他脸上有着难色,开口道:“二小姐,我们主子今早怕是来不了,只得我陪着您送云少爷去学院了。”
“哦?他忙么?”云紫洛随口问。本来就没打算他过来的。
“唉,是这样,我们王妃和承欢郡主今天回南川,主子去送了。”鬼魅解释道。
“回南川?”
真是大稀奇,这两个女人已经好多天没来搔扰她和赫连懿了,现在又悄无声息地回南川?
“承欢郡主的身子有些不适,说可能是水土不服引起的。”鬼魅继续说。
一面说,他一面赶起马车,绕了几条大街,进了一条深巷,便到了地处偏幽、环境幽雅的清书学院。
此时正是上学时间,学院门前聚集满了华丽精美的马车。学院门口一位年轻的侍卫见到鬼魅笑嘻嘻地迎来。
云紫洛在学堂转了一圈,见这里书香味浓,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十分放心,便和鬼魅折返。
岂料,当天就出了事。
傍晚散学的时候,云浩却是哭着回来的,把云紫洛吓了一跳。
“二姐,我不想去学院了。”云浩到她跟前低头说。
“发生什么事了?”云紫洛强压怒气问。
云浩却低着头,抿唇不语,眼中水汪汪的。
云紫洛不动声色,更加放和了声音,有如跟朋友聊天似的东敲西击,终于从云浩嘴里套出了大致过程。
原来云浩的身世终是传了出去,今日他初到学堂,便有不少名门公子聚集在一起对他议论纷纷。
上课的时候,先生拿了浩儿的文章,读给大家听,赞赏不已。殊料,却更让他成了这些士族子弟的眼中钉。
下学的时候几个一品大臣的子弟将他堵在了学堂门口,挖苦他是野种,没人教养,就算文章再好也没有前途。其中有位稍胖的公子还踢了他一脚。
“给我看看你的腿!”云紫洛的怒火忍不住想要爆发了。
她从来就不是个软柿子,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不会忍下去。
待看到云浩腿上乌青了一块时,她一掌重重拍在了桌上:“岂有此理!”
拳头在袖下握紧,女子的声音冰冷:“明天早上,我亲自送你去学堂。”见二姐如此坚决,云浩也没再固执,擦擦眼泪就回房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云紫洛果然起了个绝早,亲自将云浩送上了马车。
云紫洛特意换上了一身玉白色的男式长衫,挽起墨发,束了一顶青冠,打扮干净清爽,脖子上围着的一圈红狐狸毛更让她增显一层尊贵。
女子眉清目秀,神采煜煜,鼻凝如珠,唇红似樱,一肌一容,尽显妍态,化作男子装扮,更是赛过了同龄少年的俊俏非凡。
马车到了清书学院门前,下得马车,看到学院前停了不少其他富贵人家的驾驶车辆,都是送自家孩子前来上学的。
当云紫洛一从马车上下来,周围人的视线不觉被她吸引住了。
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她只是随随便便站在人群里,身上那股自然大方、傲视人间的气质便不由自主地聚焦众人的注意力。
进了学院,云紫洛让云浩先去学堂,自己故意落后几步以察动静。
云浩刚走到学堂的廊上,便硬生生地停住了,并且退了好几步,直退到了阶下。
云紫洛的眼光顿时一沉。
学堂里走出了五个少年。
五人年纪都在云浩之上,身穿华美精致的绫罗锦锻,手中提着暖炉,眉宇间染着几分戾气。
“哟,小野种昨天不是说不来学院了吗?怎么今天还有脸来?”开口的是个胖子,脸上肥肉横生。
云紫洛不由想到云浩口里提到的那个重重踢了他一脚的人。
“让开!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跟你们争论的!”云浩扬起了头,大声说道。
“哈哈哈,小野种,他居然还说来读书,笑死我了!”一个脸长得如同驴脸的少年捧着肚子笑了起来,“自己的爹娘都不知道是谁,还妄想着进书院读书,考功名求利禄!我们的父辈可都是在朝廷中做大官的,我们都是名门子弟,你这样血统下贱的人,怎么配和我们在一起读书?”
说着,连那胖子在内的四个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