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哗啦啦……哗啦啦……
海潮浩荡悠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接连不断地灌进我的耳朵。我按着太阳穴,忍着头痛,极度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澄澈得几乎透明的天空,没有一丝云雾,似乎可以透过那片纯透的碧蓝天幕,窥探到天空外的神秘世界。
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知道是天空渲染了大海,还是大海映衬了天空,天和海连成一线,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一大片醉人的蓝。
我怎么睡着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黑色的小橡皮艇上,而这条橡皮艇正搁浅在一块红色的珊瑚礁上,而且不知是哪里被扎坏了,有些漏气,看来是不能用了……
放眼望去,看见一大片由朱红色的珊瑚礁堆积而成的海岸,一半浸泡在水蓝色的海水里,一半露出海面。在海水的激荡下,那一块块珊瑚礁仿佛是一朵朵娇艳的海棠花静静地绽放,闪烁着无与伦比的迷人光泽,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我猛然清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记得我是和爸爸妈妈在厄加勒斯角啊,可眼前的景色,一看就不是厄加勒斯角!那这里是哪里?
我焦急地四处张望,视线随着由珊瑚礁堆积而成的海岸一路延伸,看到在珊瑚礁的尽头是一道金色的大理石阶梯。那阶梯很长很长,在太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夺目的金色光芒,看上去是那么神圣高洁,仿佛是通往天堂的阶梯。
而在阶梯的尽头,是个同是用金色大理石建成的露天祭坛。祭坛上立着几根神秘古老的浮雕柱子,顶天立地,在澄澈的天空下宏伟得令人炫目。
整个祭坛恢弘壮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金色光芒中,就像是梦中的天堂。悬挂在祭坛上的那半透明的薄纱,在微风下无声无息地摇曳着,那么柔软,那么绵长,就像是静静涌动的波浪。
阳光从白色的薄纱中穿透,滤掉了刺眼的光芒,只剩下柔和的光影洒落在大理石柱子以及大理石铺就而成的地面上。历经时光的洗礼,祭坛看上去既古老又神秘,在晴朗的天空下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很多穿着白色长袍的人跪在祭坛上,唯一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他穿着华美的金色长袍,戴着金色的面具,手里则握着一根有一人高的金色的权杖,傲然站立在那些虔诚地跪在地上的人们中间,仿若天神降临。
少年的身后矗立着一尊金色的雕像,雕像雕刻的是一位高大魁伟、英俊无须的美男子,他身披长袍,面容冷峻,头戴金冠,手持一根光芒万丈的权杖,浑身笼罩着耀眼的光环,仿佛是光辉的化身!啊,那就是太阳神——赫利俄斯!
这里好像正在举行什么仪式。赫利俄斯神像面前供奉着鲜花、水果和美酒。那些水果摆放在巨大的金盘里,那些美酒盛装在巨大的金色酒坛里,高大的刻着繁复浮雕的灯盏上点着红色的火焰。火焰上升腾起袅袅云烟,模糊了神像的面容。众人匍匐在地上,膜拜着赫利俄斯神。而那身穿金袍的少年,此刻正手举权杖,嘴里念念有词,那云烟缭绕在他周围,他仿佛就是神派来的使者,给世人传达着神的旨意。
恍惚间,我似乎把少年和太阳神雕像的影像重叠在了一起……
就算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就算我看不到他的脸,就算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可是在那一刹那,我还是被他深深地震撼了!
是我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来到了天堂?
我用力揉着眼睛,以为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可是……没有!一切都没有消失!
海潮的声音就像是钢琴上划过的音符,穿透我的耳膜直击我的心脏。随风飘拂的薄纱,就像一片片洁白温柔的羽毛,抚过我的心灵。少年身上散发的耀眼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不会是死了,升到了天堂吧?!我硕果果才十六岁,还有美好的青葱岁月等着我……我才刚拿到身份证,正等着去开拓未知世界……
不不不!我用力甩着脑袋,想把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脑海。我还有远大的目标,我是不会死的!
扶着被摇得晕乎乎的脑袋,我再次仔细地观察起这个奇怪的地方,试图确认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我赫然发现,在这个岛上,远远近近,触目的全是金色——金色的沙石地面、金色大理石铺就的道路、金色大理石修葺的建筑物以及金色的阳光……而那些建筑物大多高大雄伟,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令人联想到神圣庄严的埃及金字塔。
整个小岛金光闪闪,充满浓郁的异族气息,而那包围着整座小岛的金色光芒,仿佛是神灵的庇护之光,令人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我的脑海中开始快速翻阅起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岛屿的名字:戈夫岛、布韦岛、爱德华王子群岛……但似乎并没有一个岛屿是崇尚金色到这么疯狂的程度。究竟是哪个岛屿,是笼罩在一片耀眼的金色当中的呢?
2
反复思索了许多,也没有找出和这个神秘岛屿所匹配的名字来,我的脑子里越发混乱。看来单靠自己苦思冥想是不可能分辨出来这是哪里了。我还是去找个人打听打听吧!
我拿起橡皮艇里半人高的蓝色背包,背在肩膀上。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我可不能把我的宝贝给丢了!
背上背包,当我正要迈下橡皮艇往祭坛上走去时,突然看到就在我面前不远处的海面上,一只金色的小船划破平静的海面悠悠地向大海深处漂去,海水轻轻荡漾着,泛起一层层涟漪。那只小船的周围装点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而船里居然装着一只五花大绑的羔羊!
小羔羊被捆得像只粽子,无法动弹,因为害怕整个身子瑟瑟发抖,只见它睁着杏仁形状的大眼睛,无辜地四处张望着,清澈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点点泪光。朝着茫茫大海,它伸长了脖子“咩咩”直叫。那叫声是那么微弱、凄厉,在风中显得有点破碎。
这分明是要把它活生生地“海葬”掉!
“哇!谁那么缺德啊,居然这么对待一只无辜的小羊!”我跳下橡皮艇,站在岸边,义愤填膺地大叫道。虽然它只是一只羊,可也是一条生命,怎么可以随便残杀动物,太可恶了!
眼看着那只小船越漂越远……越漂越远,我一咬牙,扔下背包,挽起裤腿就跳下了岸,趟着海水急匆匆地朝那只小船走过去:“可怜的小羊,等我哦,我来救你了!”
等我追上那只小船时,海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脖子,我赶紧一把拉住小船,以免它继续往外漂。
“咩咩!”船里的小羔羊,仿佛知道我是来救它的,对着我高兴地连声叫。
“呵呵,不用谢我!我先给你解开绳子!”我整个没在海水中,只露出头艰难地冲小羊笑了笑。我费力地伸出双臂钩住船舷,抬手摸了摸小羊的脑袋,然后更加艰难地动手解起了绳子。
“啊!住手——住手——”突然,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吓得我抓住绳子的手猛然一松,身体竟一下沉进大海里,呛了满满一口咸咸的海水。
等我挣扎着从海里钻出来时,却看到远处的祭坛一片大乱。所有人脸上都布满了恐慌,仿佛天灾降临了一般,还有人连滚带爬地冲下祭坛,嘴里大声嚷嚷着。灯盏被撞翻,鲜花掉在地上被残忍地践踏,摇曳着的薄纱被硬生生地拽了下来,随风飘走。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发生海啸了!我一边在心里思量着,一边迅速帮小羊解开绳子,然后推着小船拼命往岸边游过去。
“住手!放掉那条船!该死的,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们的船——”几个男生站在岸边,伸长了脖子铆足了劲朝我大喊大叫,胳膊还用力地在半空凌乱地挥舞,就像是几只被惊吓到的野山鸡。
脏……脏手?他们是在说我吗?我扶住船舷,左顾右盼,发现大海里除了我没有一个人……那他们指的除了我,还有谁!
我顿时火冒三丈,也大声地吼起来:“我的手哪里脏了!还有,你们刚才说这是你们的船,那就是你们要把这只羊捆起来推入海里喂鲨鱼的喽?你们怎么那么残忍啊!它虽然是只羊,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你们知不知道要爱护动物啊……”我还有一大堆的怒火要发泄,可是就在此时,小羊被我们的争吵声吓到了,从船上挣扎着跳了下来,掉进了大海里。小船顿时一轻,趴在船舷的我一个重心不稳,便跟着小羊一起一头往大海里栽去——幸好在最后一刻我及时抱住了小羊,没有让它被汹涌的海水冲走。
虽然这里水并不深,可是海潮一个接一个涌来,让人根本站不稳身子!
“啊!啊——”我惨叫了两声,死死地抱着羊,吐着泡泡沉入了海底……
海水汹涌地灌进我的嘴巴和鼻子,我赶紧一手拖着小羊,另一只手用力挥舞着,竭力挣扎着钻出海面。
“噗——”我艰难地抱着小羊再次冒出海面,吐出了一大口又咸又苦的海水。头上身上还挂着破败不堪的花朵和海藻,狼狈不堪。
“真是倒霉死了,果然好人没好报!”我一边帮小羊顺着浸湿的毛,一边自言自语骂骂咧咧地抬起头,可是就在我抬起头的那一瞬,我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都不能动了——
我的面前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他立在珊瑚堤坝上,就像是个天神般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上帝见证,那一瞬间我忘记了呼吸。
在强烈的阳光下,他整个人散发着异常夺目的光芒。少年身上穿的金色长袍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那是一件华美精致到令人叹为观止的长袍。整件袍子像金子般灿烂,闪闪发光,上面绣着太阳神鸟的图案,美丽的神鸟傲然展翅,仿佛要从他身上振翅而出。修身的长袍勾勒着他颀长挺拔的身躯,把他黄金比例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整个人就像雕刻出来似的完美。
怦——怦——怦——
我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我的大脑。我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早已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少年的黑色头发被阳光细细地勾勒,流动着银色的光泽,仿佛是冰块折射出的光芒,纯净、冷艳。他脸上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面具上雕刻着地太阳神赫利俄斯的脸,是那么的巧夺天工,俊美肃然,令人倾慕又敬畏。
望着这张美丽的面具,令人有股想一探面具下真容的冲动。在这样的面具下,会隐藏着怎样的一张脸?
我仔细地观察着,透过面具,我看到一对如同黑曜石般乌黑的瞳仁,那么璀璨,仿佛有无数星光洒落在了瞳仁最深处,令望着它的人,心魄不知不觉地深陷下去。从袍子的领口露出的肌肤,细腻白皙,在阳光下接近透明,仿佛是上好的汉白玉。
他的脸,一定很俊美吧……
我把面具上赫利俄斯神的脸和他重叠在了一起,想象出了一个俊美得连月亮都为之羞怯的少年。
“我……”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微微张开嘴,可是我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的一个动作惊得将嘴边的话再次咽下了肚子。
他突然举起权杖指着我,那尖尖的杖尖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芒,使我的心脏莫名其妙地咯噔猛跳了一下。
“你,居然破坏祭礼,好大的胆子啊!”少年的声音如同山涧中丁丁冬冬流淌的泉水般清澈,却又仿佛利箭般穿透我的心脏。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脸上的面具绝美冷漠,而他手握权杖指着我的姿态,就像是神在宣判。
我从他刚才的话里听出,他说的是一口很标准的英式英语,幸好我从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对一些通用的语言不但听得懂,还能说得比较流利。
“祭……祭礼?”我用跟他一样标准的英式英语问道。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刚才一大群人跪在祭坛上……原来是在举行祭礼,怪不得一个个都那么怪异、那么虔诚……那我现在手头的这只羊……难道是献给神的祭品!
噢!我的上帝——我硕果果走南闯北,几乎游历了大半个世界。祭祀这种很古老的习俗在很多地方还在流传,这个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清楚破坏它的后果会有多么严重……可是就算如此,我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活生生的小羊就这么被折磨呀!再说,为祭祀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搭上性命,这只小羊也太可怜了。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去看面前的少年。果然,他正两眼喷火地瞪着我,一副要把我大卸八块的样子。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只小羊太可怜了,不知道你们在祭祀,但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能够放它一马?”我试图说服他,当然同时也是得为自己的“闹事”找个合适的借口,“反正你们的祭品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嘛!”我指着祭台上的那些鲜花、水果说道。
“嗯?”少年眯起眼睛,疑惑地上下打量我,“你不知道祭祀?这么说来,你不是岛上的人?”
“是呀是呀!”我连忙点头解释,“我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你们刚才在举行祭祀,不知者无罪,请原谅我的鲁莽,我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个人觉得这种祭祀确实有点不仁道,你看能不能改进一下?”
“哼,不是岛上的人,破坏了祭祀,居然还敢狡辩,这些就足够给你定个大罪了!”他冷笑着说,整个人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撒旦,令人生畏。
我睁大了眼睛,瞳孔急剧放大。高大的他俯瞰着我,眸子里始终蓄着冷漠的笑意,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在他背后展开。恍惚中,他幻化成了一个黑翅膀的恶魔,浑身散发着邪佞的气息站在我的面前。而他那乌黑的瞳仁就像个无底的黑洞,一点一点地把我吸进去……
海水突然变得好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来人啊!把她押下去关起来,立刻、马上!”少年手握着权杖,愤怒地大吼。我隐约还能看到由于他太过用力,指关节隐隐泛白,喉结上下滚动着。岸边的人一接到命令,立刻就扑通扑通地跳下水,然后朝我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呀——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过来!”我无处可逃只好往海里缩去,“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你们让我解释啊!”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能被他们像关犯人似的关起来啊!要是被他们关起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小岛啊!
眼看着那少年的手下正气势汹汹地朝我这边走来,看他们个个人高马大的样子,要是这么过来,我肯定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不要!”我大脑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地闭上了眼睛。
“住手!”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紧接着我便感受到刚才呼啸而来的踏水声像是撞到一堵墙上似的被弹了回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子,她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中性的装束,肩上斜背了一个旅行包,如同小说中的冒险者一样。此刻,她正张开着双臂挡在我的面前。而那些要冲过来的爪牙们,也早已一个个趴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呻吟,我转身一看,原来还有一个高大俊朗的男生正背着光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岸上。在金灿灿的太阳映衬下,他的气势甚至不亚于那个面具男。
“谢谢你们……”刚才还惴惴不安的心这时立刻舒缓了过来,我感激地向那女孩子道谢,随后便将实现定格在了那个“面具男”的身上,透过那华丽精致的面具,我发现他眼底的怒意丝毫没有褪去,依旧死死地盯住我不放。
“你!”想起刚才一系列的遭遇,我顿时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残忍的冷血家伙,刚才想弄死小羊,现在连外来的游客都不放过!”
“外来游客?你有到这边来的资格证吗?有岛内的人头担保吗?或者是特殊贵宾邀请函?你有吗?”面具下透露出的咄咄逼人让我不由地一阵胆寒。
“没……没有……”我不由地心虚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