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空鸠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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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噩梦,黑色月亮(1)

艾西的独白

小时候,我总是做一个梦。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漆黑一片,没有阳光,也没有声音。我一个人站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无论怎么呐喊,无论怎么哭泣,都没有任何人回应我。我非常的不安和恐惧。

而此时,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给遗弃了。

1

千瑾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可是王梓觉依旧没有解恨,那天在江边的侮辱,他曾发誓要十倍奉还给纪千瑾。

王梓觉抬起脚,踩住千瑾的手掌,然后用力地碾着。

“唔……”千瑾用力咬着下牙,痛苦的呻吟从他齿间溢了出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再折磨他了!放了他吧……求求你了……”艾西已经哭得浑身都虚脱了,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杀了她吧,杀了她吧,不要再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千瑾受折磨了,这简直就像用刀不停地捅着她的心脏。她受不了了,已经受不了了,她快要崩溃了……

“艾西……”千瑾奄奄一息地转过头,望着哭得已经崩溃的艾西。身上的伤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是在打架中长大的,从小到大受过的伤无数。可是艾西是不同的,她是在呵护中成长的,她不能受到半点的伤害。他要保护她……

碾了一阵,王梓觉觉得还不够,他要听纪千瑾痛苦的呻吟,求饶的声音,可是这个家伙骨头太硬了,被打成这样都咬牙不叫半声。该死的,他一定会有办法让他痛哭呻吟的!

王梓觉在一堆废弃物中找到了一根钢管,他捡起钢管走到千瑾面前。

千瑾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冰冷的眸子一片澄澈,没有丝毫的惊慌和害怕。王梓觉的虐待因子蠢蠢欲动着,仇恨的火焰在心里熊熊燃烧。

“不!你要做什么!”艾西惊慌地大喊,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恐惧地瞪着握着钢管的王梓觉,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王梓觉没有理会艾西,他挥起钢管就往千瑾的腿砸去!

砰!

剧烈的响声传遍了整个幽暗的仓库,艾西张大了嘴,叫都叫不出来了,眼泪模糊了整张脸。

“呃……”千瑾死死的咬着牙,但还是忍不住呻吟出声,小腿骨传来清脆的响声,痛得眼前发黑。可能是骨头断了……

千瑾疼得在地上打滚,浑身都是冷汗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可是就算如此他都没有叫一声。

“啊——”艾西崩溃地大叫,像发了疯似的拼尽全力挣扎着,朝千瑾扑去。抓着她的两个小混混吓到了,拼命压制住她。

艾西趴在地上,望着在地上打滚惊悸的千瑾,心被撕裂般剧烈疼痛着。上帝啊上帝啊!请救救千瑾吧,我愿意用我的性命交换,求求你救救千瑾吧!我已经醒悟了,我忏悔,我愿意用生命来偿还我的罪!但是你不要惩罚千瑾……

看到千瑾还有死撑的力气,就算疼到如此依旧不肯求饶,王梓觉有点恼了,心里像有只野兽的爪子挠着,极度焦躁。

他又胡乱地用铁棍抽了千瑾一阵,看着千瑾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忍不住低声呻吟着,他的心里非常的畅快。可是不够!不够!完全不够!

他要听纪千瑾哭着求饶的声音!他要把纪千瑾的尊严狠狠地踩在脚下!

他扔掉了铁棍,然后转过身往艾西走去。

王梓觉嘴边扬起嗜血的笑容,阴冷的眸子早被愤怒和仇恨染成了赤色,他浑身散发着血腥和扈气。

艾西望着王梓觉一步步向他靠近,不禁惊惧地向后缩去。

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千瑾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看到施加在他身上的暴力已经撤去,而施暴者正往艾西走去,不禁浑身一震:“……你要干什么?”

王梓觉在艾西面前站定,然后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揪住艾西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艾西疼得眼泪直流,感觉头发要被硬生生从头皮上扯下来了。

“放开她——不准碰她!否则我杀了你!”千瑾怒声警告着,可是王梓觉根本不以为然,现在的纪千瑾连根手指都动不了,更别想拿他怎么样了。

王梓觉从腰间掏出了弹簧刀,在手里轻轻一甩,刀刃弹了出来,在幽暗的夜色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芒。王梓觉割断了反绑着艾西双手的绳子,双手刚重获自己,艾西就扬起手朝王梓觉的脸挥去。王梓觉眼疾手快地握住了艾西的手腕,嘲讽似的轻笑:“垂死挣扎。”

艾西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王梓觉扯着艾西的头发迫使她站了起来,然后拖着她走到前面他坐过的钢管椅上,他把艾西按在钢管椅上,然后对旁边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抓住她。”

那两个手下立刻走到艾西两侧,伸出手按着艾西的肩膀,牢牢地把她固定在椅子上。

艾西骤然紧张起来,用力挣扎着,可是禁锢住她的力气好大,她根本无法挣脱开,挣扎了一阵,她已经气喘吁吁,白皙光滑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王梓觉!你想干什么!”千瑾挣扎着爬向艾西,却被人踩住,疼得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点点被折磨,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呢?我猜猜,是心痛?彷徨?或者……是无助呢?”王梓觉抓起艾西的一只手,看着千瑾的脸色骤然苍白。他捏起艾西的中指,然后用力逆方向往后掰。

“啊——”骨头断裂的声音很快被艾西的惨叫声覆盖。

“艾西!”心脏像是被猛烈地捶了一拳似的,疼得快要窒息。

怎么可以伤害艾西的手!她是画画的,手跟她的生命一样重要。要是不能再画画艾西一定会比死海难过的。

千瑾挣扎着,顾不得浑身的伤痛。

王梓觉放开艾西的中指,那根中指耷拉着,不正常的扭曲着。艾西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奄奄一息地坐在钢管椅上。

“不要伤害她!我求求你……你要我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随你高兴……只是求求你不要伤害艾西……”千瑾望着奄奄一息的艾西,心像被鞭子抽打般,疼痛一阵胜过一阵。刚才就算怎么被毒打折磨,他都没有一句求饶,也没有叫一声,而现在他根本不顾的一切,尊严和骄傲远远地抛到一边。他泪流满面,根本不在意别人看到他哭泣。

王梓觉非常满意看到千瑾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总是那么的冷静,高高在上,仿佛可以掌握一切。

哈哈哈!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他!

他又捏起艾西的十指,然后用力往后一掰,“啊——”已经浑身无力的艾西,就像是拼尽了最后力气挣扎的蝴蝶,凄厉地惨叫着。

“不!王梓觉——你这个畜生!畜生!”千瑾简直就要疯了,破口大骂着,却只是引来王梓觉一阵狂笑。

他抓着艾西的手腕,居高临下地望着趴在地上不停挣扎的千瑾,仿佛在宣告着他的胜利似的。

“……千瑾。”艾西有气无力地望着疯狂挣扎着的千瑾,双眼瞳孔而茫然,仿佛所有希望都被剥夺一样,只剩下漆黑一片。

“艾西!艾西!”千瑾大声呼唤着艾西,他好害怕好害怕,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她似的。

“听说你心爱的女人还是画画的,好像还在法国得过奖是吧?”王梓觉突然冷笑着瞥向千瑾,嘴角邪恶的笑容似乎是在酝酿一个可怕的阴谋,千瑾浑身一震,血液凝固住似的,从头冷到脚。“如果挑断她的手筋,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再画画会怎么样呢?”王梓觉恶毒地笑着,锋利的刀刃移向艾西的手腕。

“你敢!我会杀了你!绝对会杀了你——让你生不如死!”千瑾厉声警告,双眼通红,像一头发狂的狼,恨不得扑上去把王梓觉撕个粉碎。

王梓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非常欣赏千瑾的眼神:“我有什么不敢?你知道,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2

青紫色的筋脉在白皙得接近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王梓觉握着弹簧刀,锋利的刀刃在筋脉上来回游移着。

艾西早就痛得虚脱,没有一丝力气挣扎,就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刑的圣女。

千瑾拼尽全力,不要命的挣扎着,像一只被缠在蜘蛛网上,垂死挣扎的蝴蝶,美丽的翅膀折断了,破碎了,还要不停挣扎。

刀刃在白皙的手腕上划下,细嫩的肌肤轻而易举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深可见骨。筋脉断了,血流顿时如注,汩汩流出来,顺着白皙的手腕一路往下流,像一条红色的溪流。

“不——!”千瑾在同一刻也崩溃了,拼命地挣扎着,凄厉地尖叫着。他的世界崩塌了,沦陷了。

血,好多的血,红得像盛开在奈何桥边的彼岸花。

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仿佛无止境似的。

身体好冷好冷,什么知觉都没有,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艾西望着千瑾,意志一点点模糊起来,视线一点点黑暗。

感觉终于报复彻底了,看到千瑾崩溃的样子,王梓觉心满意足地放开了艾西。他走过去踹了地上的千瑾两脚,脸上带着笑,带着手下离开了仓库。

仓库恢复了一片死寂,冰冷幽暗的夜色中,只剩下奄奄一息的艾西,和浑身是伤的千瑾。

“艾西……”身上多处骨折,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只要动一下就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直流,可是千瑾还是挣扎着朝艾西爬去。仿佛那里才是他的港湾和终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艾西身边。

钢管椅和地上全是血,全是从艾西身体里流出来的血,艾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好冷……好冷……

千瑾……

我好冷……

凌晨两点。

市中心医院。

急救室内正在紧张地抢救着艾西和千瑾,医生和护士忙碌的进进出出。

艾可为抱着痛苦的方淑芬,不停地安慰着她:“没事的,他们俩都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们俩浑身是血,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谁这么残忍,这么对待他们两个……”方淑华趴在艾可为的胸口,哭得痛不欲生。

年轻时候冲动的结了婚,生下了千瑾,可是丈夫婚后很快就有了外遇,她无法容忍丈夫的背叛和他离了婚。离婚后她一个人带着千瑾去了巴塞罗那,生活百般艰辛,可是说千瑾是她的全部,是支撑着她的力量源泉。如果千瑾有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们俩都是坚强的孩子,一定会挺过来的。”艾可为抚摸着她的背,不停地安慰着她,也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他何尝不心痛不着急,可是这个时候失了方寸,那么他们都来依靠谁。所以他尽量地让自己保持镇定。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抢救,艾西和千瑾终于脱离危险,被转到了观察室。

两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脸上罩着呼吸器,旁边的监视器显示着微弱的心跳图,两个人安静得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

望着躺在观察室里的艾西和千瑾,艾可为心如刀绞。方淑华已经哭得虚脱了,神情木讷地隔着玻璃望着陷入昏迷的艾西和千瑾。

“千瑾和艾西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不要担心了,回家睡一觉吧,这里有我照看着。”艾可为温柔地对方淑华说。

方淑华迟缓地摇了摇头,眼睛始终一动不动地望着观察室内的艾西和千瑾:“……我不想睡……我想留在这里……看着艾西和千瑾。”

看到方淑华这个样子,艾可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让她去了。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方淑华瘦弱的肩膀上,让后拥着她,在观察室外的椅子上坐下。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够多抽些时间……照顾艾西和千瑾……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方淑华泣不成声,心里深深地自责着,悔恨着。她明明知道千瑾是个问题孩子,可是她还是忽视了他。以为带他回国,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想到发生了更加可怕的事情,是她的错,是她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不,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我只顾着自己的工作,很少时间花精力在孩子身上。”艾可为紧紧拥着方淑华,方淑华的心情他完全能够理解,他何尝又不是呢。是他忽略了艾西和千瑾,是他忽略了这个家。该惩罚的是他,而不是艾西和千瑾。他答应过死去的妻子要照顾好艾西的,可是他却让艾西发生了这样的事。将来他也死了,去了天堂,也无法面对前妻。

“我们都有错,我们不是一对好父母。”方淑华泪眼朦胧地望着一下子沧桑了许多的艾可为。

冰冷而寂静的楼道内,艾可为和方淑华相依为命般拥抱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支撑着彼此不崩溃。

上午八点。

医院又恢复了繁忙和喧闹,楼道上行人来来往往。

艾西和千瑾还没苏醒,艾可为被医生叫进了办公室。

主治医生坐在办公桌前,戴着银边眼睛,看到艾可为走进来,微笑着示意他坐下。

艾可为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医生,我的两个孩子怎么样?”

医生推了推眼镜,表情平淡地说:“男孩右腿骨骨折,左侧肋骨断了两个,另外内脏有些损伤,伤势严重,不过只要好好休养,会康复的。”

“那就好,那……”艾可为欲言又止。他想问艾西的情况,可是又很紧张。

医生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女孩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骨折,右手筋脉被割断,我们已经帮她接上,中指和食指也已经固定,不过……”医生顿了下,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以后她的生活方面可能会有些不便。”

“你是说艾西的手!”艾可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个消息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向他,他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医生看到艾可为的样子,也忍不住流露出难过的表情,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说:“是的,虽然筋脉已经接上,骨折的中指和食指也能康复,可是创伤太大,她的右手以后会不太灵活。”

听着医生的话,艾可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用力摇着头说:“不行!艾西是画画的,她的右手对她来说就像生命一样重要!”艾可为站了起来,抓着医生的肩膀哀求,“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帮帮艾西!”

显然已经看管了这样的事,医生并没有变现太大的惊讶,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努力做复建的话可能会好些……不过希望也不大,希望你们能够做好思想准备。”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艾可为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我也很遗憾。”医生非常抱歉地望着艾可为。作为医生,有时候帮不了病人,他也很难过。

和医生谈完后,艾可为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灵魂像被抽离似的,木然地走在人来人往的楼道上。

“爸,我以后想像成为像莫奈一样的画家!”

“画画是件让人愉快的事,能把看到的或者想象的事物画下来,作为永远的保存。”

“爸,您女儿得奖了,你骄傲吧!”

“爸,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呢?是不是看到妈妈种的月季花快要谢了,所以依依不舍呢?我帮你把它们画下来吧!以后每年我都帮你画一幅月季图,挂在你房间里,挂满你的房间,这样月季花就永远不会凋谢啦!”

“艾西……艾西……”

艾可为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无力地在楼道旁的长椅上坐下,压抑了很久的眼泪夺眶而出,汹涌得像是决堤的洪水。

显然这样的事在医院发生太多了,过往的人没有多看艾可为一眼,脚步毫不迟疑地从他身边经过。

3

因为方淑华的打击已经很大,所以艾可为并没有把医生告诉他的消息告诉她。

危险期度过后,艾西和千瑾被转到了普通病房。方淑华和艾可为的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下午,千瑾首先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吵着要去见艾西,医生和护士劝也劝不住。

“放开我!我要去见艾西!放开我!”

千瑾用力挣扎着,他的头上和身上缠满了纱布,右腿还打着厚厚的石膏。医生在一旁焦急地指挥着,护士们手忙脚乱地试图把千瑾压制在床上,可是都被千瑾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