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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的想念,遗忘在某个长假(1)

二零一二年 初冬

跪在深米色地毯上,守着壁炉里的暖火悠悠腾起,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旁矮几上的咖啡机正呼哧冒泡儿煮着咖啡,客厅里的布局和装修都是简单的色调,沙发是素白,远处的落地窗帘已经拉起,清晨的阳光穿窗而入,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正对着壁炉发呆,冷不防身后忽然用力蹿上来两只华丽丽的爪子,我一个不稳就要跌倒,眼看壁炉里那一蓬一蓬的红色火焰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泫然欲泣间,胳膊似乎被人拉住,随后灼热的气息在脸颊前一扫而过,我只来得及听到“嘶嘶”燃烧的声音,整个人就被往后方拽去,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头发烧焦的难闻气味。

“还没抱够?”冰凉凉的声音一下子将我还未附体的魂魄给招了回来。

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像树袋熊一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你你你快放我下来啊!”我的声音都在抖,可手却更紧地圈住了他的脖子。我一转身,就对上了肇事者哆哆正歪着脑袋、伸着舌头瞅着我们这一副奸情上演的模样。

“你确定?”他微微挑起浓眉。

我点头如捣蒜。

他立刻毫不拖泥带水松开手,就跟将我从壁炉里拉出来时一样,一点儿心理准备都不给我,然后我就十分甜蜜地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还伴随着“咣当”一声,不小心碰翻了矮几上的咖啡机,于是一整条米色的地毯上霎时开凿了数条黑漆漆的小河。

哆哆“汪汪”一声后就夹着尾巴灰溜溜跑远了。

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居高临下的冰山模样,丢下一句:“在我回来之前清理干净,现在我需要吃早餐,如果工作迟到,你这个月的工资就全部清零。”

喂喂喂!我的右半边头发已经烧短烧焦了一截好不好!

他再一次视若无睹我心底的呐喊,悠闲地从我眼前经过,凉飕飕的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真不简单,光他一个人就可以产生冷风过境的效果。

“哦对了。”他忽然回头,我立刻绽出甜甜笑意迎上,他显然没有料到我变脸比翻书还快,停了停才又开口嘱咐我:“人笨的话就离壁炉远一点,这个道理连哆哆都懂。”

秦——彦——辰!

我发誓我要跟你水火不容冰炭不洽势不两立有你没我至死方休啊!

我一脸怨念地走进厨房间,哪还有心情管早饭,我对着晶晶亮的壁橱察看头发惨不忍睹的伤势,哆哆抬起爪子挠了挠我的腿,被我瞪了回去,“等你爹地走了我再收拾你!”

哆哆颤抖地缩回了爪子。

秦彦辰的声音飘了过来:“洛丽塔。”

“啊!来了!”

我收回思绪,送上一应俱全的各式餐点后,又磨磨蹭蹭地去重新给我的饲主兼衣食父母煮咖啡。秦彦辰喜欢纯正的黑咖啡,不加奶精,不加糖。纯咖啡的确香气诱人,但是我不敢恭维,我怕那种苦到流泪的涩味。

靠在门边看桌前的他,一边吃早餐一边随意翻着杂志,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优雅的气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贵族,就比如今天这样随意的条纹POLO衫配上米灰色休闲裤,都能完全衬出他骨子里的英挺和骄傲。

他!

秦彦辰,鼎鼎有名的FairyTale时装公司总裁,三十二岁。听说每个见过他的女人都会陷入一种情绪里——一见钟情。

可在我看来,他虽然有着颀长英挺的身姿,魅惑迷人的脸庞,却摊上了一副冷酷倨傲的脾气,眉眼间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种讯息——惹我者死!我抖了抖,还是离这种严重缺爱的人远一些比较安全。

“我上班了。”秦彦辰慢条斯理地啜了最后一口咖啡,淡淡道。

我立刻站直,毕恭毕敬送他到玄关,待他穿完鞋子,我又满面笑容地将外套递给他,挥挥手:“路上当心哦!”

“我书房桌子上有一叠文件,你忙完这些帮我按顺序理好,下午有人来取。”他对镜子穿着外套,并不看我。

“我不会。”

“我有做备注。”

“你!”我告诉自己要微笑,保持微笑……我指着哆哆灵机一动,随便扯了个借口:“可是哆哆跟我说它很馋,想吃新的狗粮,我答应了它今天去给它买!”

哆哆浑身一颤,一脸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看我。

我说的好不正义,心想这下他肯定不会用头疼的设计图稿为难我了,可他只是慢悠悠道:“我会让秘书去买,你太笨,出门会迷路。”

我气愤叫道:“我才不会!我有、有时候是会迷糊一点,可这种关键时刻,我就会很厉害的。”

他穿好外套,看了我良久:“你确定?”

我摆摆手:“……好了,我们就当这场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微微垂下眸,漫不经心的语调偏偏不肯放过我:“我怎么记得上次晚上你说遛狗,结果在小区里面就迷路了。还有上上次,带你去商场,你从洗手间出来又迷路了。”

我冲他一边笑一边蹲下身子,抚了抚哆哆的毛发,怨声低咒道:“哆哆,快咬他!”

而对我刚刚才出卖了它正表示严重不满的哆哆理都不理我,继续撒欢儿跟它的爹地道别。

真是好一副人与狗狼狈为奸的画面啊。

“谢谢。”秦彦辰从容地接过我手中的公文包,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然后推开大门大步迈下阶梯。他手中的钥匙动了动,车库里的车灯跟着亮了起来。

好吧,看在我辛苦训练了半个月才换来的“谢谢”这两个字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他了。要知道之前他认为我帮他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现在他至少能知道“谢谢”两字的发音和正确用途,难怪我会感激涕零。

送走了冷冰冰的秦彦辰,我长长舒出一口气,然后卷起袖子往餐桌边上善后。本来打算睡个懒觉兼做美容的计划看样子泡汤了,我步步生怨地迈向了秦彦辰的书房,往他又大又宽地老板椅上一座,开始完成他布置的“家庭作业”。

FairyTale是上海数一数二的时尚前沿公司,集结时装、杂志、展会为一体,我以前在家偶尔也会从电视上瞥到他们家设计的服装,有很多系列,并非只限定于名字的那种偏少女梦幻童话风。

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秦彦辰的标注很细致,多处地方都用红色记号笔留下了简短的点评,我按照目录页贴好标签,分门别类整理好后已经是傍晚。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拉开严实的窗帘。窗上蕴了一层薄薄的霜气,让屋外淡得不成墨色的背景显得更加迷离。我忍不住伸手轻触,画上一个浅浅的笑脸,直到阳光愈渐刺眼,雾气氤氲成水珠,这幅笑脸失了真,只得作罢。

一直等到快下班也没见到秦彦辰口中的“会来取图稿的人”,我拿起包出门拦了辆Taxi,报了彦辰公司的地址。

甫一下车我就看见蜿蜒百米的红地毯,以及路两侧立满了琳琅缤纷的娇艳花篮,还有粉红气球围成的拱门后方一长串大红横幅——原来今天FairyTale有一场时装秀。

主题是“四季”。

春天的碧绿,夏日的艳红,深秋的金黄,以及隆冬的纯白。

“小姐,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我听到声音回头,对方半鞠了躬朝我疏离地微笑。我尴尬开口:“我是来送样稿的,并没有邀请函。”

“对不起小姐,如果您没有邀请函,我们恐怕不能让您进去。这里最新季度服装的发布会,目前还只是小范围内的宣传,除了记者朋友和应邀而来的嘉宾,我们不接受其他任何形式的拍照、采访等。”公式化的笑容,重复了百千遍的台词,他们越不让我进,越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作势就要往里面闯,没想到——

“来,请这位小姐出去!”

“哎!”

完全不待我反应,就已经被架起“请”了出去。

我一想到辛辛苦苦给秦彦辰做牛做马结果连看一眼他公司的服装秀的机会都没有,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出。我躲在柱子后面等了许久终于瞄准了机会又溜了进来,只不过这次我藏身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并不敢再在那个“守门神”的眼前打转。

公司里三三两两的女职员最后捧着资料就要进场,一眼望过去全是精心装扮过的,精致的面容,高挑的身材,剪裁高档的礼服裙,无一不提示着我与她们的格格不入。

“你快看!那就是FairyTale的创始人秦彦辰!”

“哇塞,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帅,摩登潮流界最新出炉的钻石单身汉,秦彦辰三个字,已经成为百度搜索的热门关键词,拼音法里都输入了最新的词组了!”

我左后方有两个女娱记摘下照相机,每一句话的尾音都上扬八个分贝,以此彰显她们难以掩饰的兴奋。

耳廓逐渐沦陷在现场的尖叫声中,秦彦辰由工作人员簇拥着进了会场,一身深黑色西服,简单干净的白色衬衫搭配深蓝的领带,身影颀长,身侧咔嚓直闪的无数闪光灯里全是他一丝不苟淡而疏离的微笑。

我一路被人群挤到外圈,好不容易找了个清净点的地方,却没想到误听到一个电话——似乎还和我有关系。

“Sorry彦辰,我忘记了。我刚结束约会就匆匆赶来你公司的发布会了,要不我现在回你家去帮你取样稿?”那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换了个姿势,闲散靠到墙边,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语调却是无比慵懒。

我凑近了听,不知道彦辰又说了些什么,这个男人眼睛里忽然折出如钻石般各个切面的耀眼光芒,语速也快了些:“是、是、是,我知道那个样稿是你家洛丽塔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如果没有人去取让她误会是你在耍她,她又会发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那你说要不我现在赶过去向她赔罪?”

玻璃镜中的我霎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自己的脸,秦彦辰竟然随随便便在一个外人面前诋毁我的形象?!

我三步并两步转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他其实长得还挺人模人样,除了目光轻佻,也算风度翩翩。他正好合上电话,理理西服边就要入场,见我拦着,他上上下下看了我几遍,笑道:“我们认识吗?”

我仰起脸:“刚刚那个电话是秦彦辰打给你的?让你去他家拿期刊的样稿你给忘了?”

“小姐,偷听人家电话很不礼貌哦。”他很欠揍地朝我凑近,一股太过浓烈的香水味刺激得我急忙捂鼻,我夹带着鼻音说:“明明是你讲电话太大声,而且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又做不到,你不觉得你应该道歉么。”

他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看我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打量的味道,“你不是今天的邀请嘉宾吧?也对,你这样子的穿着打扮简直是‘Fashion Killer’,该不会是偷偷溜进来的?而且小姐,如果下次你要搭讪的话,麻烦换个高级一点的借口。”

他说完就重新戴上褐色的宽大墨镜,唇角绽放出自以为完美无懈的笑容,牙齿齐整又白,眼睛眯成一线。他刚想从我身边走过,就被我气势汹汹地拽住,仰起脸反击:“你才是时尚杀手流行灾难!你们全家都是时尚杀手流行灾难!而且就凭你这人模狗样的形象,我是不可能跟你搭讪的!”

他步伐稍顿,深深打量了我几眼,皱眉无奈道:“还没发育完全的幼齿小萝莉就是比较易怒啊。”说完他就打了个响指,不远处的“门神”立刻毕恭毕敬朝他跑来,他们一见到我就又凶道:“你怎么又闯进来了!唐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们这就把她赶走!”

于是我再度被“礼貌”地请到了大厦外,还被凶神恶煞地轮番“羞辱”了几个回合。我扯了扯包,一脸怨念地看着台阶上这个男人在其他花痴女人眼中熠熠发光,有淡淡的笑意从他唇角流泻而出,真是一个十足的变态妖孽!

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样稿不仅因为那个花心大萝卜忙着跟女人约会没有来取,还连带着被他整蛊了一番,我一路回到家都觉得意难平,就连每日例巡的遛狗都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哆哆时不时过来蹭蹭我的腿,表达对我敷衍态度的抗议,见我不理不睬,它索性抛下我跑远了。它英俊潇洒的身姿正周旋在三三两两的异性贵宾犬之中,那些毛色被染成了粉红或嫩黄色的贵宾犬的主人显然都很喜欢漂亮的哆哆,我虽然听不懂狗狗之间交流的语言,但我猜哆哆一定从这几只的异性贵宾犬的话语中得到了极大的雄性自尊心的满足感。

它的尾巴不停地摆来摆去,表示它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好,眼看着它一路尾随那几只美眉回家,我终于出招,打算将这只不安分的发情公狗给拎回家。

刚旋开门锁,一辆无敌骚包的蓝色跑车就死巧不巧停在了院门外。

我还没看清来人,说时迟那时快,哆哆已经挣开我,朝那位不速之客猛扑而去!

“哆哆!”

我可从没见过性情温顺的拉布拉多这样呲牙咧嘴的模样,可是在我看清楚车上那个脱了银灰色西服外套,身穿粉红色衬衫,嘴角挂着邪邪的笑容的唐先生后,我试图拉住哆哆的脚步停住了,抱胸守在一旁看它摇头晃脑地嚎叫。

这位唐先生见到是我立在大门边,显然也大吃一惊,不过他很快就眼角半眯,绅士万分地朝我伸出手来:“原来你就是洛丽塔。你好,我是唐恩浩。”

我万分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笑容,回头冲哆哆喊了一声:“哆哆!快咬他!”

“呜汪汪汪……汪汪汪……”哆哆很听话地自始至终都护在我的身边,朝他嚎啕大叫。

只不过,说是声势吓人,可又不尽然。

唐恩浩弹弹衣襟,自顾走进家门,而哆哆则不断往屋子里退,他再进,它再退,直到退到沙发角无路可退的时候,它干脆拐个弯儿跑到沙发另一侧,隔着高大的遮挡物,继续冲他撕心裂肺地大叫。哆哆如此情绪激动显然不全是因为我的命令,我简直讶异极了,连温暖无害的拉布拉多和与世无争的我都能恨成这样的男人,这究竟是怎样的极品啊。

秦彦辰,你确定这货真的是你朋友?!

唐恩浩俯低身子靠近我,冲我挤眉弄眼:“洛丽塔,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刚刚会场的事你就当是一阵风,吹过就算了?”

“呸!”我斜睨了他一眼,“对于你这种每天都生活在女人的星星眼里的男人,是不是会认为出现在你身边每个女人都是因为被你的魅力所迷倒?来来来,让让,我们家哆哆不欢迎你,出门左拐,不送谢谢!”

哆哆在一旁得意地汪汪直叫。

唐恩浩终于咳出声,他只不过冲哆哆做了个再细微不过的小动作——右手握成拳,然后逆时针转了一圈,再“啪”一下突然张开手掌,没想到……哆哆就呜咽了一声蔫了下来,夹着尾巴躲远了。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一脸得意的唐恩浩,再颤抖地转向哆哆。我说哆哆,你你你简直太没用了!

唐恩浩几步跟我至厨房,闻着稀薄的咖啡香气,“好香!洛丽塔给我也来杯咖啡!”

“没空。”我撇撇嘴,可看了一眼好不委屈的哆哆,又想到毕竟是彦辰让他来家里取样稿的,我心里有了计较,“除非你告诉我,对哆哆的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这容易啊!”他单手顺势箍住我的肩,一路揽着我坐到沙发上,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事情是这样的——哆哆刚来彦辰家里的时候,才刚出生不久,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你别看秦彦辰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哆哆,那可是跟对自己儿子一样无微不至。”

我连连点头,“深有感触,他对哆哆比对我好多了。”

唐恩浩又说道:“我那时候很喜欢扯它的尾巴,它被我扯着尾巴吊着半空好多次,怎么叫我都不肯放它下来。后来有次我带了个小玩意,握在手心里篡成拳头状,逗它来嗅嗅,结果它摇着尾巴靠过来,我就做了刚刚那个动作,然后不巧,那小球一下子击中了它的鼻子和额心,当时它痛得嚎啕大叫……我想,大概就是那次之后,它是真的开始恨我了。”

我听完后险些蹦了起来,“你简直太太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