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做了很多蠢事。首先在集会上大放厥词,其次和武术部部长起冲突,最后又闯入各个食堂和宿舍楼、做出近乎犯罪宣言的道歉。这样的一个家伙,想必大家都会认定她是个神经病吧?
果不其然,在魔球厅,索索得到了朋友们的肯定答复。
而且大家一致认为那女人得意的日子不会更多,要不了多久,一定会引起群情激愤。听了这些话,索索好受了很多,甚至久违的接连打出了两个七分球,得到了朋友们的一致惊叹。
当天大家出去喝了些酒,索索也喝了点儿酒味的果汁,感觉醉醺醺的,愁绪也都一下子抛到了脑后,当天的他睡得很香。甚至还做了个春梦——梦中的男主角是自己,女主角是玛利亚,那个自己显得非常了不起,而玛利亚去只是个没用的可怜虫……可怜、可、可怜!
幸福的酣睡着。
没有愁苦,没有忧伤,更不会对未来担惊受怕。
(索索很了不起。)
(索索很强。)
(索索很伟大!)
(索索实现了爸爸的愿望,变成了一个被所有人崇拜的伟人……)
在梦的残余的边角,了不起的索索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团不详的黑色,以一块顽石为形象出现在光芒中,并向少年发问:
“这样就满意了吗?”
(满意了)
“这真的是你所期望的自己吗?”
(是的)
索索回答:是的。
然而……那是真的吗?
我已经成为自己期待的人了吗?我已经可以让父亲为我骄傲了吗?
……
在这个荒诞的梦尚未结束的时刻,并非梦中,而是现实中已经沉浸在美梦中的索索黯然落泪。
***
一天。
三天。
十五天。
三十天。
时间飞速流逝,令人不悦的帷幕也终于展现在了眼前。
和天才相比,蠢货会一直失败;和英雄相比,懦夫会一直失败;和强者相比,弱者会一直失败。这是世界早就决定好了规矩,甚至连急公好义的阿卡·罗也从未想过将此打破。
玛利亚是白痴,也是天才。
好像从没想过自己的行为会给大家添多少麻烦——她修缮校内甬路,检修矮楼状况,在校内荒地周遭移植树木,还盲目在学院里搞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活动。
索索实在不敢相信,那些她手底下做事的人,究竟为何要对这样一个恶趣味的女人表示服从。
但……
随着时间的推移,改变的确发生了。
尽管有很多人表示不满,但生活相比其从前却方便了很多。学院内的环境焕然一新,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活动也令学院的评价得到了提升。人们不得不承认,和之前的只听从学院命令的屎一样的学生会相比,玛利亚的确给魔法学院带来了新的风气。
而且,就在最近。通过举办地区大赛而重新振兴的学校篮球队,也令玛利亚最终得到学院内学生的认可。于是,更多经由学生会组织的活动被颁布出来,就连在处理某些小事时,学生会长也都天才般的响应了大家的感情。
她非常擅长以财物收买,更热衷让别人感到荣誉。随着学院的评价水涨船高,大家开始在不知不觉中都接受了玛利亚的“改造”。
最近,在外面狂嫖乱逛的人减少了,因为那有损学院的风评;和邻近普通学校女生谈朋友的人变多了,因为那会得到更弱小者的尊敬……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大家看似只在乎自己,实则却开始为学院的发展添砖加瓦……尽管仍有人会骂玛利亚,可那只是友善的笑骂:那个疯子。
(疯子!)
(疯子!!!)
在改革进行到第二个月份的时候,索索即将发狂。
大家都有了显著的改变,但他没有;大家都找到了适合的生活,但他没有;大家或者在赚外快、或者在义工、至少也是做着有意义的事,但他没有!!!
只有在所有堕落之人都开始寻求新活法时,躲藏在人群中的那些最低能、弱小、无知的东西,才会因垃圾的逐渐减少而变得愈发焦躁。
索索一事无成。
在这一个月里,他也曾尝试改变。想当服务生,却被人在暗地里讥笑;想去当义工,却总是打碎东西;想找点有意义的事做,却一直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存在。对现在索索来说,生活完全是一种煎熬:遥远的两年后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已经在此时此刻成为现实。那就是!索索!是个废物!
连眼泪都不敢流出来了。
朋友们并没有离自己而去,大家只是找到了该做的事,并且认真的去施行。最初的时候,他们也试图带着索索一起,可随着失败次数的增多,友人的善意帮助开始转变为另一种善意。
“用不着着急的。”
“咱们还是学生,等以后工作了……”
?
以后?
相同的谎话听多了,索索已经不想再假笑了。
从前一事无成的自己,在不久后的将来,难道会突然转变为社会人士吗?
不会的。
(你会一直失败下去的。)
他听到了内心的低语。身体仿佛沉浸在炼狱中,心中紧绷的弦也变得越来越绷紧,然而……
(已经看得到将来的结局了。)
独自一人待在空阔的魔球厅中,将剩下的几枚球甩向洞,却没有任何一枚入洞。
就连玩,索索也是失败者。
他甚至在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是只存在于小道消息中的废人,没有女孩喜欢,没有工作,没有钱,亲人最终也因绝望而放弃他。不被任何人爱,也不会爱任何人,活着虚耗空气、甚至连死都会污染土地……
“我什么都没有了。”
站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宽阔草坪上,他黯然低语。
紧攥着杆子的右手有点发涨,好像是肿了,又似乎没有。索索突然由心的憎恶起自己,他恨!恨这个无能的小子,为什么总是给自己带来羞辱与麻烦!他恨自己,他恨!恨!
啪!
啪!
用力抽打着手臂。
白皙的肌肤,因用力过重而留下一道红而深的痕迹。
周身的血管快要炸开了,大脑更是烧成了一团浆糊。索索勉强扶着身旁的栏杆,竭力不让这个怒火中烧的自己倒地,他觉得不能再呆在这儿的时候了,便踉跄着闯回大厅,把手里的魔杆往曲柜上一拍!啪!再不理店员们异样的目光,只像个傻子般,直愣愣迈着坚硬的步伐走出店外。
……
该死!
可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作为奥尔玛奇兰魔法学院的学生,我难道不该是这个国家的天之骄子吗?
索索曾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但时间的刻刀,却将他的虚妄一点点剥离开来,削成了一块干硬的果核。
“我……”
已经走到大街上了。
前后左右都是人,索索不敢再自言自语。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个怪人,再表现的更怪绝对会自取其辱。
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攥紧的拳头,也随着呼吸的逐渐舒缓而一点点松开。他竭力假装成一个正常人,假装充满自信,并迫使自己昂首阔步的走路。
哒、哒、哒。
步履放的较快,也形成了节奏。
索索继续向前,他走着,走着。本打算尽快回寝室,可一想到同学们在各自忙碌,宿舍楼最近也越来越空时……这个念头就消散了。连说话的人都没有,躺在那种狭小的空间,自己会变得越来越怪异的。
于是,他久违的远离了学校。不是和朋友们一起,这次,索索独自一个假装着去郊游的样子,离主城区越来越远。
……
阳光很刺眼。
而且,由于一向穿的很多的缘故,他现在很热。
“呼。”
已经能看到城墙了。作为王国西北地区最大的城市,奥尔玛奇兰在建城伊始,就以巨型要塞为标准进行了规划。
它不仅有凭依山岭与险峻地势修建的高大城墙,就连水流较缓的奥尔玛奇兰河,也能在紧急时刻炸开堰塞湖来制造天然屏障。这给城市提供了绝对安全的保护,在近三百年的要塞时代中,奥尔玛奇兰城从未被攻破。时至如今,绵延起伏的城墙与东方山巅的堰塞湖已经成为了全奥尔玛奇兰人的心灵圣地。
虽然和索索这个外乡佬无关,但既然是散心,他认为自己必须在城墙四周转转。
(七百年前建造这座城的人们,一定都是如玛利亚那样充满自信的人吧?)
索索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伟大和自己这类人从不沾边。,他只要躲在强者的阴影下讨一口残羹冷食就满足了,至于改变历史的大事……
手掌轻抚城墙。
古老的青色城砖上,透着阳光传来的微热。索索闭上眼,轻轻摩挲着砖石缝隙间的灰渣,泪水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朋友。”突然,有个刺耳的声音从右侧响起。
索索猛睁开眼,惊慌望向那生硬语气传来的地方——只见距城墙约五六步的一株垂柳旁,身披灰白色长袍,头上还扎着一根蓝色缎带的中年酒槽鼻男子,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你为什么会如此悲伤呢。”
他的索菲话说的并不利落。
但是,男人却还是继续说着:“我刚想散步就在这儿遇到了你,这一定是神赐给的缘分。”
最初虽然愣住,但索索很快就明白自己遇到了怎样的人:远在波罗的时候他就知道,近年来,来自北方大岛的宗教传入索菲。尽管未遭限制,但由于教义过分苛刻,索菲王朝的子民大多对其不感兴趣。
虽说奥尔玛奇兰也有他们的教堂——但那里人迹罕至,根本是鸟不拉屎的去处……教徒过少,自然不会太在意信徒的素质。对这些北岛生番来说,只要是信众都会被接受,换言之,这神棍莫非是想引诱我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