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了绫罗锦袍,苏慕晴最后对镜整理了下容妆,面对镜中已经看惯的相伴自己二十余年的五官,慕晴终于有种回归自己的感觉。
她随着侍从一同离开,路上随口问了问北堂风此刻的情况,只闻皇上自早上和皇后娘娘一同进了飞霜殿后便在没有出来过。里面的情形慕晴不听也知道是怎么样,通向飞霜殿迈开的脚步,总觉得沉淀而飘忽。
该来的,总归要来。但是此时乃皇上处理国政之时,决不允许有人玷污了那张为民请命的桌案。
到了门口,慕晴停下脚步,里面徐徐传来的声音,使得外面的太监都忍不住面红耳赤。
还真是一大早就体力充沛,有这精神,不如多看奏折。
慕晴的唇角不禁有些抽动,心中那种失望透顶的悲愤如浪涛席卷着她的每一寸神经。恰见李德喜正悠悠走来,他看了眼慕晴,而后说道:“大人还是等等吧,这时候进去怕是不大好。皇上素来宠爱皇后娘娘,不能让娘娘见了尴尬。”
“原来他那么爱苏慕晴吗?”慕晴嗤笑,言语中透着轻蔑。
李德喜心中有隐,虽然知道此苏慕晴非彼苏慕晴,更不知道为何皇上突然一夜之间就混淆了二人,但他不敢提,不敢在皇上兴头上冲了他的喜好,更不敢和现在已经意识混乱的皇上提那等匪夷所思之事。
当然,和这位才见过两次面的国策官,更是不敢多说一句。
然而他的神情看在慕晴眼里,却是知道一二。她抬起头看向那门,终是扬起手,一把推开。
声音轰响,瞬间带着门口刺眼的光芒射入殿内,他们的身体紧紧交缠,香汗淋淋,一时间桌上先前还在疯狂的晚儿倏然惊叫。她满面浮红,忍不住的往北堂风怀里钻。北堂风倒沉稳,只是有些不快的侧过眼眸看向慕晴。
“皇上,批阅奏折的时候到了。”慕晴冷语,声音中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晚儿忽然开口,眸中透出厉色。
慕晴冷眸相望,第一次为自己曾和这个女人长得一样而感到万分羞愧。她轻笑一声上了前,温柔的执起晚儿的手,北堂风依旧沉默,而晚儿则是有些不解。
但下一刻,慕晴却猛的用力将晚儿从北堂风身下拽开,二话不说的就丢出了飞霜殿,速度之快简直让周围所有人脑中都还发着懵。晚儿更是难以置信,疯了一样的拉住衣服企图遮住自己赤裸的身体,满面的羞愧 。
慕晴望着门口的她,顺势将她留下的亵衣绸缎扔在了她身上。关门前,她说道:“飞霜殿乃国事重地,没打你四十大板,已经是对皇后娘娘的恩宠了。”语毕,便重重的关上了飞霜殿的大门,留下了一脸错愕的晚儿。她愤愤咬牙,狠瞪周围看她的那些侍卫,随后裹着衣服,眼中透出了利光。
关上了飞霜殿大门,慕晴背靠门站。她傲视前方,脸上平静而无波。北堂风亦然,他随意的拉上衣衫遮住了还带着晚儿吻痕的身体,眼神中透着隐隐的凛冽。
“你什么意思?”他开口,声音带着低沉和冰冷,仿佛随时都会将眼前的她击穿。
“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慕晴说罢,便从旁边端上一摞绸布做好的奏折,稳稳放在桌上,然后对着北堂风莞尔一笑,“皇上,请处理国事。”
北堂风蓦地咬牙,然后将慕晴扯过,他按压着她,狠狠的俯视着那双不屈的冰眸。
“你打断了朕的好事,无外乎就是觊觎后宫,若你真有此意,朕也可以给你一席之位。”北堂风冷语,指尖滑过她的衣衫。但是指尖却在下一刻被慕晴牢牢抓住,她仍然淡笑,说道:“微臣早说过,微臣对后宫毫无兴趣。还有……”慕晴冷笑一声,渐渐的剥开了北堂风身上的长袍,指腹掠过皇上胸口处的吻痕,淡淡说道:“皇上,太脏了。对于被别人弄脏的东西,微臣,毫无兴趣。”
“你——!”北堂风倏然怒意攻心,仿佛有一种极痛的东西自血液中流过,他紧抓着慕晴的手臂,唇角有意无意的抽动。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忽然从一旁抽出长剑,只对苏慕晴的心口,低声说道:“你伤了朕爱妻之心,朕随时能给你心头一剑,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慕晴先是微怔,顺着利刃看到了最后,从那柄银亮之色中看到了自己淡漠的神情。她抬头,凝视着北堂风,忽然毫不在意的上挺身体,剑尖顿时切入,鲜红之色缓缓蔓延,北堂风一时怔住,竟不知如何是好。
“微臣认命了。这里的伤口,怕是好不了了,再多一道伤,也无妨了。”慕晴再度上前,使得剑刃入心更深,她却始终带着平静的微笑,伸手为北堂风整理好衣衫,她撩过他的长发,想要自前面帮他束好,那剑却阻挡了她的方向,她像是根本无所谓,只是伸手向前,任由那剑越来越深,深到快要穿入她的身体,深到她足够能为他将长发束起。
见到胸口如花般的血红,北堂风的眸子顿时颤动,他蓦地扔开长剑,心头竟在轻轻的颤抖。
这种痛,为什么会如此撕扯着他的心。
这个女人,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是疯子吗?亦或是……自己疯了。
“太医……”北堂风下意识的低喊,忽然间有些飘忽,脑中飞速闪过的画面如藤蔓般开始缠绕。
这个词,他好像为了什么人,念过很多次。
对,他的慕晴,他的慕晴经常如此让人揪心。
可是为什么……这么乱,这么乱,脑中之事那么不清楚。
慕晴见北堂风安静了下来,径自抚着伤口,她依旧从容淡笑,而后说:“皇上批阅奏折吧。未免弄脏了皇上的衣裳和桌子,微臣暂且告退了。”
慕晴说着,便想要转身离开,但豁然被焦躁侵袭的北堂风却突然在后面叫住了她。她顿步,没有回头,静静的听着他的话。
“朕确实应该批阅奏折,但是还是那句话,你若想当功臣,就要付出代价。”他说着,便走近她,将她身子缓缓扳过。他垂眸俯视她,冷语道:“你方才说过朕脏,但朕不嫌你脏。这件衣服被血染了,你便可脱了,然后治伤。在飞霜殿。你应该觉得无妨吧,方才不是这么对待朕的皇后了吗?她被众人所看,你被朕一人看,这样,可以吧。”
慕晴渐渐安静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替他挚爱的皇后出一口气。
不过,她从来没有针对过他的女人,只要她能完成她的职责,那么让他看看这被他早已看过千百遍的身体,又有何妨?
慕晴失笑,静静说了一句:“如果,这是皇上的期望。”
她捂着胸口后退一步,静静的解开身上的衣带,然后是外袍,再然后是亵衣,知道那满是伤痕的身体渐渐映入北堂风眼中的时候,北堂风的心突然被揪住,他忽然后退了一步,方才脑中的那层混乱竟又开始折磨着他。
半响,他停步,强迫着自己走近,他以指尖轻颤的抚过她身上的伤,直至胸口那三处伤痕。
“这是怎么弄的。”北堂风开口,声音淡如水,却有着一种隐藏不在的复杂情绪。
慕晴并不想回忆过去,所以只是安静的说:“第一处因一位情同姐妹的女子,第二处因一场为国请命的浩劫,第三处是皇上方才所赐。”她淡淡的说着,而后拉下北堂风的右手,抬眸间依旧毫无波澜,如同看透生死的灵魂。
北堂风忽然好像不知如何思考,眼神本能的透出了些柔软,他倾下头,下意识的想要去亲吻眼前女子的绝望的双眸,却在下一刻被倏然拉开了距离。
“微臣已经按照皇上说的做了。但是皇上的行径,不怕挚爱的皇后娘娘生气吗?”她淡笑,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北堂风蓦地一怔,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做出如此行为。在懊恼的同时,却有着另一种不快的想法——她是在为北堂墨守身如玉。
北堂风眼神骤冷,扬袍回身做到了飞霜殿的坐前,当真开始批阅积累已久的奏折。慕晴也不再多话,如北堂风所说开始自己处理伤口。
她掏出一瓶王爷过去送她的伤药,轻轻的洒在了伤口处,然后撕开裙摆,将流血之处紧紧裹住。处理完后,她便站在原地,漠然的等待着他。她不发一语,却在阳光下美的如同雪间仙人。
他时而会抬眸看她,每每都会引起一片躁动。而她则完全不看他,只是垂着眸沉思冥想。
……
大约到了正午,堆积如山的奏折也差不多批阅完成。慕晴看了看身后的阳,心中估摸了下时间。于是松口气,低身开始将衣袍穿好,而后抬头说:“皇上要是想继续和皇后娘娘鸳鸯戏水,请移驾凤阳宫。只要是在国政时间以外的时候,微臣都不会阻挠。微臣休息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微臣告退。”说罢,便推门而出,当真像是准点上下班那般。
北堂风一时有些语塞,就这样看着她转身离去,如风如水。他不快的扔下手上的笔,随后起了身。
可当他出门,确实想要移驾凤阳宫去看看他的慕晴的情况如何的时候,忽然看到一袭青衣的男子正与那个徐锦瑶有说有笑,偶尔还勾肩搭背,不似与他在一起那般冰冷,此时的她,笑的灿烂,笑的开怀。
“说朕脏,别人就不脏吗?”他低声轻喃,轻轻眯住眼睛,李德喜上前问驾,却见北堂风忽然向着另一方走去。
只见他疾步走到慕晴身后,然后忽然捉住了她的腕子,顿时间慕晴向后倾倒,直接跌入到了他的怀中。一时间所有人都惊住,连慕晴都忘记了如何思考。
东方楚晏渐渐敛住笑容,带着流光的琥珀色中透着一股凉意。
“皇上,微臣的职责已经完成,请皇上移驾凤阳宫。”慕晴顿时拉开了与北堂风的距离,而后冷冷相告。
“你再说一遍。”北堂风压低声音,眼中透出冰冷。
“请皇上移驾凤阳宫。”慕晴再道,毫不动摇。
“再说一遍。”
“请皇上移驾凤阳宫。”
“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次都也都还是这句话,请皇上……”忽然间,北堂风俊颜凑近慕晴,那阵突然的靠近卷带着一层寒风,他双目凝视着她,像是能看到一层正在将她剥开的火焰。而后一把抓住他的腕子,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敢企图支配朕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微臣以为,皇后娘娘是第一个。”慕晴安静而道,带了微微的嘲讽。
北堂风唇角忽然抽动,便要将慕晴拽走,同时放言:“朕确实要去凤阳宫,但你不是国策官吗?既然要时刻监视着朕,便哪里也不许去。”说着,便要将她带走,可步子才刚动,却发现在慕晴身上多了另一股力道将慕晴扯住。北堂风顿足回了眸,看到了正以相反方向紧握慕晴手的东方楚晏。
“皇上,国策官不是宫女,也不是太监,更不是皇上后宫的嫔妃。请皇上尊重为朝廷卖命的大臣。”东方楚晏说的宁静,第一次如此认真,慕晴微微侧目,心中确实有了一分意外。
北堂风渐渐沉下心,手上的力道却完全没松,自他身边,渐渐的有一股凛冽的慑然散开。
若是换做其他人,或许早便吓得不敢直视,可偏偏在他面前的,确实即将反朝登基的皇者东方楚晏。他的身上也透着股寒冷,直逼北堂风。此时忽然像是有一股要崩坏的气氛自两人中间迸射而出。
“你是谁?”北堂风问道。
“国策官贴身的副官,南楚。微臣,只听国策官调配。”东方楚晏微微一笑,将慕晴向己方拉动了一下,“与皇上不同,微臣可是,很乐于受国策官大人支配。”
慕晴忽然失笑,着实想不通这男人怎么将这种“变态”的话放到了宫里。但这一转头,却看到了北堂风震惊和嗔怒的神情,让慕晴为之一怔。
早上是王爷和东方,现在是皇上和东方,为何就不能给她一分清净?
慕晴侧眸,见到北堂风身后正徐徐走来的晚儿。于是蓦然用力将双手从他们两人中间抽回,而后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可别让娘娘误会了。”说罢,便转身牵着这满处闹事的楚晏离开,琢磨着回去如何对他进行思想教导。楚晏懒懒的被她牵着,回眸看了眼一脸铁青的北堂风,露出了带了些挑衅的笑。
北堂风忽然握拳,刚想上前,便有一双柔软的双臂自身后环上。
“皇上,一起用膳吧。”晚儿娇嗔的说道,令北堂风一怔,他回眸看向她,眼神微微有些复杂。而后又看向慕晴清凛的背影,总觉得心中有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溢出。
皇上,太脏了。
这句话忽然闪过脑海,令北堂风下意识的动了身子脱离了晚儿。晚儿一怔,随后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眼中露出了狐疑和不悦的神情。
北堂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于是按压了下自己的额,淡淡说道:“抱歉,慕晴。我们走吧。”语毕,他便挽着晚儿向着凤阳宫走去。
只是莫名感觉到,紧贴着身边女子身体的地方,有着阵阵刺痛的感觉。
回到了文锦阁,慕晴首先独自进了房并将东方楚晏拒之门外,虽然被隔绝在外,楚晏的心中却还是如同明镜。
方才一路上,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更是能隐约看到这小女人心口的血红。尽管她尽全力掩饰,但她吃痛而苍白的神情,却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她。想来她现在就在房中独自处理伤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北堂风,比起想象中的印象,更加的让他不爽了。
可是与之相反的,房中的慕晴利索的重新包扎伤口并换了衣服,出奇的冷静,就好像受到诸如此类的皮肉之伤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是了,她早就在北堂风身边很久了,若是对着不爱的女子,他下手之狠,她早就透彻的明白过了。不过身为国策官要好的多,至少不用整日整夜对着他。
重新出了门,慕晴换了一副轻松地样子,尤其是在看到东方楚晏已经坐到堆满午膳的院中石桌旁后,更是脸色透着喜悦。
多少算是补充些力气,不至于让她第一天就一命呜呼。她坐好,与楚晏随便寒暄了几句,她吃的文静,眉眼间看不出任何不快。
楚晏也有着心思,悄悄的将好东西都夹入到了慕晴的碗中。
“今夜不住宫里,去醉雨阁。”慕晴忽然开口,脸上盈盈带笑,“想来惠蓉对我的事还有些云里雾里。”
楚晏叹口气,道:“该解释的,慕枫早就向她解释了,毋庸担心。不过,去醉雨阁,我双手赞成。”
两人对视一笑,一片平和,一边吃着丰富的午膳,一边勾勒着入夜后的行程。
但是在同一时间的凤阳宫,却有着另一种气氛。虽然在和自己挚爱的女子一同用着膳,但是北堂风却始终有些出神,他从始到终没有看晚儿一眼,他只是下意识的张口吃下晚儿夹来的膳食。晚儿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她放下筷子,默默的开始抽泣。
北堂风闻声抬眸,为她拭去所谓委屈的泪水,但指尖蹭上了她眼角的湿润,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惜。不禁心中疑惑:他的慕晴,应该是如此多愁善感吗?应该是如此,脆弱如花吗?
“皇上?”见北堂风再度失神,晚儿当真忍耐到了极限,她忽然有些不安的坐到了北堂风的腿上,凝视着他说:“国策官的事,臣妾也听说了。皇上若是不喜那叫徐锦瑶的女人,除掉便是,区区一个臣子,还是一个女人,臣妾就是看不过去。皇上是这天下的主人,连一粒米都是皇上的,给她点教训才好。”晚儿口中埋怨,尤其是想到不久前被扔出来的景象,心中顿时怒意渐浓,恨不能即刻将那女人剥皮抽筋。
未曾想,好不容易拾到了一个苏慕晴,这里又出来了一个徐锦瑶。
但是对于她的话,北堂风却始终不置可否。他温雅的端起汤碗,轻轻的饮啜了一口。总觉得这平日里动听的声音,今日尤为刺耳,甚至觉得身边的挚爱此刻却与那些胭脂俗粉无异。许是他平日里,太娇宠慕晴了。他记得,他曾最爱的,就是她不屈和倔强,还有那以国为重的胸怀,正如同徐锦瑶这样。
忽然一怔,不明为何会想起那个女人,北堂风放下汤碗,再度感觉到了焦躁。
“对了皇上,皇城外建宫的事,不知进展如何?”晚儿忽然问道,令北堂风动了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