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睡了一天一夜的慕晴被一阵幽香撩醒,这阵香气令她宁静怡然,心境也不再那么繁杂。她用力的动了下眸子,沉重的眼皮上带了些酸涩。刚一动弹,她的手好似就被另一双轻柔温暖的手握住,同时有一个清幽温柔的声音传入耳畔:“皇后娘娘,伤口还没处理好,不知是否可以稍后再行起身。”
慕晴一愣,蓦地睁了眼并从床上坐起,并看向声音的来源,顿时便有一仿若仙子般的貌美女子映入眼帘。如此惬意的早上,伴着如此美貌天仙的女子,当真犹如一幅画卷,沁入心脾。
但美归美,她却更想知道女子的来历。几番询问下,女子告诉慕晴,她叫“茗雪”,是祈亲王府派入宫中服侍皇后的。
听了茗雪的话,慕晴心中莫名的有些暖意。无论如何,茗雪应当是在这宫里第一个能与自己如此心平气和说话之人,让自己高悬已久的心,稍稍的安了下来。想必王爷也是怕她孤立无援,这才找了茗雪。但在欣喜的同时,慕晴心中也有了隐隐不安,因为以她现在单薄的势力,还没有这个能力去保护另一个人,若是他日连累了茗雪,未免有些对不住她了。思及此,慕晴便稍稍用力的回握了下茗雪的手,决心好好保护这个第一个追随自己的女孩。半响,慕晴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你知道王爷他何时会再来宫里吗?”
茗雪摇摇头,只是告诉慕晴王爷近日出城办事,这几日可能不会进宫。而后茗雪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写着“祈”字的金牌,说是先帝赐给王爷贵重之物,是王爷专门嘱托带给慕晴的。慕晴接过令牌,指尖抚过上面的刻字,心中明了了令牌的用处,于是唇角不由的扬起笑容。王爷是看出她在宫中呆不住,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偶尔凭借着令牌出宫走走,连皇上也不能违抗。不过她倒不想随便乱用,因为若是当真让北堂风知道了这件事,定然会大动肝火,万一不小心烧到王爷身上,那就是她的罪过了。思及此,慕晴将令牌小心收好,并叮嘱了茗雪,王爷之事不得对外人提起。
自从有了茗雪,慕晴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了些。很多宫人们派发下来的活,茗雪都抢在慕晴面前漂亮的完成。主仆二人可以说是其乐融融,也使慕晴第一次感受到皇宫中的暖意。可是相对的,由于茗雪的帮忙,也让很多想要通过整治皇后来得赏的宫人们屡遭失败,不少人都对茗雪起了敌意。虽然茗雪多多少少感觉到了,却也没有放在心里。
可是这样的被孤立的气氛,慕晴又岂会感觉不到。虽然她不止一两次的考虑过将茗雪送回王府,但是每次都被茗雪坚定而不服软的眼神生生逼回,也就没将那句话说出口。可人虽留下了,皇宫的凶险却并没有为此而减少。以至于慕晴不仅要保护住自己,更要肩负起茗雪的重责。幸好她苏慕晴与其他柔弱女子不同,多少算是军人出身,所以为了护住与自己风雨同舟的茗雪,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当真是在暗中将茗雪保护的无比周全。可是百密也会有一疏,苏慕晴也不过是一个人,势单力薄的状况让她根本无暇顾及越来越多的危机。被这皇城的黑暗所淹没,或许是早就被天所注定好的。
这一天,慕晴同往常一样在宫中自取午膳,却无奈的遇上了柳惠蓉。今日的柳惠蓉对她忽然热络起来,慕晴实在不想与之周旋,几次想走,都被她硬生生的给拦了回来。来来回回几次,慕晴突然感觉柳惠蓉身边的人似乎开始强拦,根本不像是茶余饭后侃侃而谈这么简单。忽然预感到不对,于是她毫不客气的甩开了柳惠蓉,向着自己的晴岚轩走去。望着苏慕晴的背影,柳惠蓉吟吟而笑,她拿了手绢擦擦唇角,看向天上的阳。
想来时候差不多了,和她作对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思及此,柳惠蓉心情大好,踏着妖娆的步子向筱月殿而走,似是在等待着一个极好的结果。
而另一面,当慕晴踏着有些急躁的步伐走到半路时,忽然看到几个小太监有说有笑的朝着其他方向走着。慕晴眯眼,被他们手中的东西吸去了注意,紧接着她忽然惊住,狠狠咬着下唇,腥腻的血腥味缓缓渗入口中,将她的唇点缀上了一片樱红。
在他们手里为何会有茗雪的衣带?慕晴有种异常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连呼吸都不由的变急促。此时此刻她最怕的就是应了自己心中所想的最坏结果,于是慕晴再没耽搁,紧忙加快了脚步。
到了门口,慕晴发现大门已经被人弄坏,木渣子掉了一地,孤零零的散落在各处。慕晴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平复情绪,然后她慢慢的推开门。随着门缝被拉开,破旧的门吱呀的响动着,本就刺耳的声音今日听起来格外瘆人。地上凌乱的印盖着男人的脚印,将整间房凸显的肮脏不堪。这时慕晴抬了头,细密的睫毛蓦然颤动,眼中的幽光顿时聚集至一处。慕晴的身子开始渐渐发着颤,呼吸的声音都开始变得不再那么清晰。她慢慢走近,但每走一步都感觉是那样的沉重,她似是在忍着怒气,袖口下握住的双拳吱吱作响,骨节处也泛了白,似是在她的血液里有什么东西促使她一触即发。
她停下了。无声无息的静立在茗雪面前。她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万钩所扯,无休止的扭绞着她的神经。
此时的茗雪半卧在地上,一双眼睛空洞无物,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泥塑。她全身衣衫被撕得粉碎,如雪般的肌肤也处处是划痕,她的身子似是仍在颤抖,时而抽动着。她的脸,也被人用刀狠狠的割出一个血淋淋的大口,绝美的面容不复存在,殷红顺着脸颊染满了她净白的肌肤。她的双腿透着红,如同妖蛇般缠在她的身上,不知是因为清白不再,或是因为那一道道惨无人道的伤痕。在她身边,放着还带有血渍的不堪入目的“东西”,让人无法想象茗雪之前受到了怎样的迫害。
似是听到动静,茗雪缓缓转了眸。当她看到慕晴的一霎,眼角终是忍不住,静静的淌下一滴湿润。不久前还停留在她眼中那温婉可人的神情不在,仿佛有一种绝望的恨意。
慕晴紧咬唇,而后轻蹲下身,她以双手为茗雪撩开粘腻在伤口上的发丝,还带着余温的血红染在慕晴的指尖上,更犹如尖刀一般刺入她的心头。
“是谁干的?”慕晴一字一定的说,连声音都因怒意在发颤。
茗雪狠狠吸了口气,靠在慕晴胸前,那柔弱的指尖还在不停发抖。半响,她才从已经干裂的唇中缓缓挤出几个字:“是筱月殿的……畜生……”
苏慕晴忍不住眯住眼眸。虽然她知道有时候太监喜欢凌虐宫女以抚平心中扭曲,但没想到竟然欺到她苏慕晴头上。她再不济,也是带着军衔的刚强军人,更是当朝第一皇后!她紧紧的将茗雪拥入怀中,她眼底的随性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厉的冰蓝。如此拙劣但又狠毒的手段,在整个皇宫中只有一个人做得出。
筱月殿,柳妃,柳惠蓉。
慕晴蓦然起身,眼中迸射出一抹更加冰冻的利光。欺她,辱她,她都可不计。但纵容奴才将茗雪迫害至此,她苏慕晴若不让她粉身碎骨,天理不容!
慕晴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凝重的将北堂墨初见时给她的金疮药洒在茗雪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处。每多看那些伤口一眼,都会让她心头揪痛,但她又必须看,而且还要看仔细。她要记住今日之痛,以待来日双倍奉还!
“待会,我将你送出宫。”慕晴冷冷而说,而这样的语调,已经是她能保持的最后的冷静。其实她早该那么做了,并且她也早想到茗雪会有危险,就是因为她一时的犹豫,就是因为她一时贪恋茗雪在身边时候的温暖,才会让茗雪有了如此不堪回首的记忆。
一切都是她,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她这个主子不够称职!
可慕晴话语刚落,茗雪却蓦地抬起眼眸,眼中出现了一抹不甘:“奴婢绝不出宫!”
苏慕晴顿了下,略微沉了些怒的眸对上茗雪那坚韧的眼神,“宫中危机四伏,你可能会遇到比今日更加耻辱之事。”
“奴婢可以怕死逃走,那皇后娘娘是否可逃?皇后既然受得,我茗雪也受得!”那不服输的倔强看在苏慕晴眼里,却让她的心更痛。
半响,苏慕晴缓缓将眼睛闭上。她要怎么做才能保全茗雪,她要怎么做才不会再将茗雪陷入危险之中,势单力薄的她根本就没法保护她不是吗?但是茗雪是个极固执之人,如此这般根本无法说动她。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慕晴似是想了很久,白净的脸上不停的有着挣扎的痛楚。但是很快,她又陷入了一种如净潭般的沉寂中。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忽然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将整个屋子都凝结了一层寒冰,连茗雪都因那份寒意而有些怔然。慕晴垂了眼,又静静的沉思了一会,袖口中的指尖亦微微攥起,似是在做着最后的决定。这时她忽然抬头,字字铿锵的说道:“那好,你就留在本宫身边。”茗雪听了话,脸上显出了一份惊喜,可还没来得及与慕晴多说,慕晴便药放在茗雪手上,同时静静起身,似是要去做什么事。
茗雪大惊,喊住慕晴:“皇后!柳妃现在势力庞大,不能……”
慕晴定住脚,侧面而对,平静说道:“茗雪你错了。本宫不去找柳妃,而是另有其人。”
说罢,慕晴转身离去,使得茗雪也有些愣住,随即好像明白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于是咬住牙,眼神也多了一种方才没有的光亮。而后,茗雪对着慕晴的背影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同时一遍又一遍的大喊,“皇后千岁千千岁!!”
皇后千岁,响彻皇城。
……
“居然是皇后……”
“皇后竟敢来着儿?”
“她是不想活了吧……”
“不是说皇后疯了吗?我看此言不假。”
“待会定有好戏看。”
“行了行了,赶紧走远点,免得被牵连。”
伴随着所有宫女太监的窃窃私语,苏慕晴身着与这皇宫格格不入的雪衫布衣,一身凛然的孤身迈入飞霜殿。她脚步坚实,没有丝毫犹豫,身后长发随着她的每一个脚步而左右摆动着,如同清孱流水。
飞霜殿,是当今圣上的处理政事的大殿,后宫之人一律不准靠近。即使是再受宠之人,但凡靠近,都会受到严刑之惩,更别说是一个让皇上恨之入骨的女人。宫人们都远远的望着,仿佛等着一场调剂的好戏。
到了殿门,李德喜迅速将苏慕晴拦下,一双褶皱势力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恶狠狠的说:“皇后娘娘请止步,皇后娘娘怕得了癔症,连宫里的规矩都不记得了吧。”
苏慕晴嗤笑,轻轻顿足,转眸扫过李德喜,“若本宫不来此处,怕是连君颜都不得见吧。”
“那奴才可管不了,反正,奴才就是不能放娘娘进去。”李德喜趾高气昂的说,根本半分都没把苏慕晴当皇后。
“看来,李德喜是不打算帮本宫传达了?”她勾唇,威而不怒,忽然的凛然使得李德喜都愣了一下。
今日的皇后,好像不太一样。
“不传,又怎么样?”李德喜阴阳怪气的说。虽然他也察觉了今日苏慕晴的不同,可却终是将其当做是生了幻象。没错,懦弱无争的皇后,怎么可能不一样,肯定还是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孺弱。
“那就别怪本宫了。”苏慕晴说罢,忽然收起所有笑意,毫无顾忌的向内走去。李德喜见状,脸上露出了惊吓之色,只见他一把拧住慕晴的肩膀,指尖回扣,想要将她扯回。
“不能进不能进!”李德喜不死心的说。
慕晴侧目,捏住李德喜的扣在她身上的手,而后直接将他摔在地上。听着李德喜在地上不停的哀嚎,苏慕晴俯视他,冷冷而说,“今日,谁也别想拦住本宫!”
仿佛根本就不想跟他再多牵扯,苏慕晴跨过他满处打滚的身体,径自往里走。此时侍卫纷纷拥来,将她团团围住。苏慕晴咬住下齿,忽然厉声而道,“谁敢动本宫!”
声音一出,一种无形的威慑迅速蔓延,使得侍卫有些踌躇,更是万分不解。
因为这种威慑,怎么可能出自后宫女子?
正当这时,所有侍卫却又纷纷感受到来自另一方的压迫感,心头一惊,于是慢慢的让开一条道。随着那一身明黄的尊贵之人渐渐映入苏慕晴眼帘时,同时还有一个让她夜眠而惧的声音缓缓响起:“竟胆敢闯飞霜殿。不怕朕,将你千刀万剐……吗?”
声音落下,侍卫们纷纷让开一条道,随着那些凌乱的步伐归为沉寂,北堂风已负手立于苏慕晴的面前。
此时的他,与之前两次相见有了很大的不同。苏慕晴未曾想过北堂风在身着如此九龙黄袍时,竟如此摄人心魂。只是,在那仿若刀刻的俊逸的脸上,却带了一份怒意,那份自内而发的凛然,比之前也更甚。
他也望着她,狭长寒冷的双眸透映着她此刻的倔强,脸上卷带着一份几乎将她吞噬的冰。
苏慕晴慢慢攥住双拳,垂眸之间似是在思量什么。半响,她才再度抬起眸,铮铮而道:“皇上,为何不让其他人先下去,若非是怕臣妾吃了皇上不成?”
好一个激将法。北堂风眯住眼眸,没想到这胆大包天的女人竟然敢在他面前使计。但他还真想听听,这苏慕晴不顾性命闯来飞霜殿,究竟是搞什么名堂?
于是北堂风如慕晴所愿,将周围人都命退,而后他压低声音,冷冷而道:“原本朕忙于国政大事,姑且让你在逍遥两天。没想到你竟自己跑来,真是让朕……惊喜万分。还是说,你想通了?”北堂风语气中透露出了些嘲讽,但每一个字却又透露着一种血腥,看她的眼眸也未曾飘忽,像是一把尖刀般穿入她的灵魂。
苏慕晴毫不示弱的抬头望着他,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然后她忽然笑了,转而变得沉寂,她望着北堂风,并用那满是伤痕的指尖抓住北堂风几乎冷到极致的手,慢慢抬到自己的喉咙处,一把捏紧,“皇上,为何不亲自逼问我那东西的所在?是怕自己深爱着我,所以下不了手吗?”苏慕晴一字一字的说,一双黑曜石般的亮眸中闪动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
北堂风没有拿回手,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的望着她那双眸。忽然间,他狠狠掐住苏慕晴纤细的脖颈,力道之大使得慕晴的身体都几乎站不住,而后顺着这股几乎要拧碎她的力道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