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左寻,皇宫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清,柳相国似乎在筹划着什么,慕晴心知肚明,却也有种拭目以待的从容。最让她感到欣慰的事,左寻的玉雕换来了王爷的一把竹伞,慕晴明白,王爷是决心成为她苏慕晴在宫廷中的助力。看来这场降将之争,她算是勉强合格了。
可是几日下来,北堂风却没有再来过凤阳宫,他像是还在为那夜的争吵而生着气,她虽也想过为那日激烈的行为道歉,可每每回想起柳惠蓉的话,心头就忍不住的发堵,以至于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他不来招惹她,她也安安静静的专心为他回忆密卷的所在,如此相安无事,不是应该更让她开心吗?后宫佳丽三千,他愿意去宠幸谁,与她无半点关系,趁着这个机会撇清自己的心,或许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虽然是暗暗下了决心,但几天后突然来的消息,却让慕晴有些措手不及。
宫里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要举行了。
原本祭祀这个词对于慕晴来说,或许更像一些普通的仪式,但是在某日李德喜对她解释了行程与含义后,慕晴整整三天没有睡好觉——祭祀大典当夜,皇上皇后必须在龙凤台上龙凤居中同床共寝,以向列祖明示,南岳平和,龙凤共祥。
最重要的是,在那一日,会有一位礼祀老者在外监督,但凡皇上或皇后有违祀礼,他就代替先祖动用皇法,无论皇上还是皇后,都会加以严惩。听闻一年前的北堂风就是因为放了礼祀大人的鸽子,而被礼祀大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虽然乍听之下,慕晴笑讽于北堂风的挨罚,但是回头想想,今年或许要挨板子的,就成她了。所以慕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几天后的月笼之日,终于不可避免的迎来了祭祀大典的到来。
在祭天仪式上,北堂风难得的再度与苏慕晴相见,两人的脸上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情绪,但是为了与百姓同庆,不得不装得恩爱异常。
从始到终,北堂风都被礼祀老者盯着紧握苏慕晴的手,慕晴总感觉他在用力,一路下来,她自己的右手好像都快失了知觉。她知道他是有意为之,虽然气得齿间作响,却也无可奈何。
待终于行完繁复的各式大礼后,北堂风与苏慕晴都各自去了龙凤台上的两座行宫沐浴,雾气缭绕,让慕晴心绪繁杂。她想,北堂风现在与她的关系,可谓是僵直不已,再加上有了上次的经历,当是不会再对她强来。只是就这样呆上一夜,是否会尴尬?总之,想个方法避开还是最好的。
长叹了口气,慕晴缓缓从浴池中走出,她披上了早先为她准备好的袍子,琢磨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就在慕晴要进入龙凤居内时,浴池旁的窗子却被谁推开,慕晴心头一紧,怕是来了贼人,于是小心靠近,忽然捉住探入的手,将溜来龙凤居的人狠狠锁住,一个用力拽入池中。
池水若花,渐湿了一片。慕晴定睛一看,发现那正在池中反复扑腾的人竟然是李德喜。慕晴噗的一下愣在原地,脸上悄然挂起了歉意。
李德喜吃力的从池中爬上来,他甩了甩身上的水,见了慕晴,当真是冤枉的要命。他在水里捞了一会,然后将一件湿透的袍子拎起,看着上面不停滴下的水,李德喜长长的叹了口气,“白拿了……”
慕晴尽可能压住心中有不应该有的笑,轻咳两声,问道:“这么晚了,李公公来这里是……”
一听问话,李德喜急忙抖擞了精神,对着慕晴回道:“回娘娘,奴才是来送袍子的,顺便请娘娘多担待。”李德喜说着,眼中泛出了些笑意。
慕晴侧眸,有些听不懂李德喜的话,送袍子就送袍子,她能担待北堂风什么?
看慕晴有些疑惑,李德喜上了前,四下看看,而后凑近慕晴耳畔道:“娘娘,今日可是个好日子,娘娘待奴才不错,所以奴才透露些敬事房的消息。”李德喜轻声一笑,再度压低声音,“奴才查了敬事房记录,皇上很久没有临幸过任何一位嫔妃了,或许会让娘娘无法招架,但如果娘娘能趁着这个机会与皇上共结连理,在宫中翻身指日可待了!”
慕晴眉头一簇,总感觉脸上多了些铁青,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站在这里听李德喜这番奇奇怪怪的发言。她叹口气,一幅让她心情很不好的画面滑入脑间,于是冷冷说道:“皇上可是刚宠幸过柳妃,你们敬事房的记录疏漏了,就是在前几天雨夜,说担待的话,也是柳妃担待。不过,你刚好可以去补上这个记录,说不定,敬事房还会感激公公。”慕晴说着,便淡哼了一声,准备从房里出去。
“不对啊娘娘,雨夜皇上回来,是奴才给皇上收拾的衣服,绝无临幸任何嫔妃,一定是娘娘记错了。”李德喜有些委屈的嘟囔着,“皇上明明在近一年都没宠幸过任何女人……否则,柳妃娘娘也不会焦躁成那样了。……哎,算了,娘娘不信的话,就当奴才没提过吧,反正这袍子也不能穿了,奴才就先告退了。”说罢,李德喜又重重叹口气,从窗子返回。
慕晴从始到终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在她的眼中,似是闪动着一抹悄然的动摇。
如果李德喜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一夜,究竟……
龙凤台上龙凤居,不似皇宫其他地方那般冰冷,时而被烛光映衬一层暖色。
穿好亵袍的慕晴无声的向着房内而走,沾了水润的长发轻轻搭放在她身后,略微浸湿了她身后的衣衫。一路上,她都在沉思,脑中似是有些微微的混乱。叹口气,她侧眸轻望,发现这里处处都有着龙凤盘旋的图案,或缠绵,或嬉戏,总之一片祥和。不知不觉,慕晴的心再度有些不稳,似是微微受了些影响。
从刚才开始,她脑海中就一直嗡嗡作响,那夜的片段毫不间断的在脑海中闪过,还有北堂风那日走前最后的一句话。
忽然间有些不明白了。如果北堂风想要卷轴密卷,大可引诱她,甚至与她示好让她放下戒备,如今却说了那句话,就像是……就像是因被误解,而有些恼怒,所以干脆耍了孩子气的任性之言。
慕晴努力的呼吸,心绪乱成一团。
慕晴脚尖一顿,下意识的搜寻这北堂风的身影。可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礼祀老者正在龙凤床旁做着仪式,只见他双手叠加,口中阵阵念叨着什么。慕晴甩甩头,继续看向他处。
这时,月下。幽静的光逐渐顺着窗畔洒入,撩起了一阵夜的宁谧。
北堂风一身明黄雅袍,静静倚靠在窗边,仿佛看着那一轮明月在出神。他的长发同她的一样,稍稍有些湿润,但是已经散下的发,却将他本就俊逸的脸庞,显得更加神秘而蛊惑。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竟不知不觉将视线停留,有些出了神。半响她晃了神,这才恢复了冷静,于是走近,也在他不远处稍稍的靠了墙壁,与北堂风一起等那老者的祈福。
夜风轻入,将两人的衣袍微微的吹起了稍许弧度。老者祈福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中,似乎成了这里唯一的声音。
安静,太过安静,以至于在这两个倚窗而站的人中间,逐渐渗出了些尴尬的气氛。
“风寒退了吗?”就在这时,北堂风忽然开口,眸子悄然掠过,做了稍许的停留。
慕晴心头一紧,却只是淡淡一笑。
“退了。多些皇上关心。”慕晴低语,声音中透露不出任何的情绪,依旧在回想着李德喜的话。
“是吗。”北堂风说罢,又看向窗外,两人之间似乎在一瞬间,又切入了一种无形的尴尬。
仪式结束,老者终于回过头,咳嗽两声道:“仪式已经结束,望皇上和皇后,早些休息。老臣,就在外面为皇上皇后守夜。”说着,那老者便撑着玉拐,缓缓的向着外面走去。慕晴心头一紧,有些怔然的凝视着老者离开的背影,眼中流露着轻微的不安。
北堂风冷不丁的回了头,对上了苏慕晴有些彷徨的眼神后,他蹙眉,冷冷说道:“这么想走,大可跟着出去。”
慕晴一听,有些莫名的回头望了眼北堂风,见他气韵带怒,知道他还在为前几日的事烦心。她静静一笑,竟然没有反驳北堂风的话,只是幽幽的望着地面,沉默而平静。
一时间,周围的气氛顿时凝结,别说是同床共枕,就是连站在一处地方,都冷不丁的带了些寒意。外面的老者忽然大喊,示意龙凤就寝,北堂风眉头一蹙,也有些被动,却也没法反驳。
见慕晴今日有些不对劲,北堂风便是以为苏慕晴对于与他同寝之事极为排斥,他心头有些焦躁,深邃的黑眸中闪动着淡淡的愠怒,于是用指尖捏住她的下颌,缓缓说道:“给朕宽衣。然后,服侍朕入寝。”
慕晴心头顿时一僵,抬头望着北堂风微微有些茫然,仿佛方才北堂风说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北堂风挑眉,凝望着慕晴有些动摇的双眸,胸口缓缓流露着焦躁的情绪。
今日的她,有些不对劲。为何他,会因为她,如此焦躁?
慕晴深深回望着北堂风的眼,总觉得,那如黑夜般的宁静,竟让她心绪不宁。她一惊,急忙躲开了视线,轻点头,缓缓应了句,“嗯……”于是伸出双手,从身前靠近,轻轻的为北堂风接着衣袍,距离拉近,发上的香气阵阵的缱绻在北堂风的身边。
北堂风身子一僵,反倒是他有些手足无措,凛冽的俊脸上渐渐显出一份警惕。
如果是往日的苏慕晴的话,一定会反嘴,可今日……
长袍褪下,只剩下一件简单的明色亵衣。慕晴站直了身子,却并未抬头看北堂风。她紧握着衣袍,看似冷静的走向一旁的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