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苏黎世机场的计程车上,楼馨依依不舍的搂住姐姐一条手臂,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
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突然就决定了回香港,明明几天前姐妹俩还约好了等她学校放假就一起去巴塞尔。
“回去吧,我有时间再过来看你。”登机广播一传来,楼伶就说。
“姐,虽然我以前做过很多让你头疼的事,但我现在比以前懂事了,你如果有什么心事千万别闷在心里,如果不方便和大哥说,那就告诉我。”
楼伶摸摸她的头,笑一笑,转身走向登机口。
回到香港时已经是夜幕低垂,秦牧海亲自来接机,她不知怎么的这次居然晕机了,在飞机上大吐特吐,险些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所以当秦牧海看到她时,她的脸色是憔悴而苍白的。
两人都没多说什么,楼伶一上车又继续睡,等秦牧海把车开进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停下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他看她睡得香,不忍叫醒她,所以下了车绕到她那侧小心翼翼的把她抱了下来。
楼伶在睡梦中感觉到身子晃了一下,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还在飞机上,也就没想太多,只皱了一下眉头后就又继续睡。
秦牧海抱她进了电梯上十七楼。这套高级公寓是他除了家以外最常住的地方,除了上次楼馨因为楼伶和楼嘉恒的事求他帮忙来过一次,其他就再没有别的人进入过这里。
他掏钥匙开门时把一只膝盖顶在房门上支撑楼伶身体的重量,可能这样的姿势让她不舒服,她不安的动了一下,秦牧海怕她摔,连忙抱稳她,结果钥匙掉在了地上。
楼伶被钥匙落在地上的清脆声惊醒了,睁开眼看到那双歉意的凤眸,她有一丝不知道身在何处的迷惘,呆了几秒才像是想起来,忙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
“怎么我睡着了你也不叫我?”她轻轻开口打破尴尬。
秦牧海温和地笑笑,弯身拾起钥匙开了门。
在玄关口换鞋时秦牧海拿了双女式室内拖鞋出来,这是他在知道她回香港后特意去超市买的,除拖鞋外还有其他的洗浴用品都一律准备得非常齐全。
虽然他不知道楼伶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和他结婚,而且还直接提出搬到他这儿来住,但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她肯给他机会就好。
“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拿行李上来。”
他说完就出去了。楼伶打量了一下他的住处,有些讶异这套房子的内部结构居然是复式的,在客厅和厨房交界处有个白色的像琴键一样的楼梯通往二楼。而二楼的两个房间从外看有点像阁楼卧室,整体的颜色是米黄色与白色,分外的赏心悦目。
她猜这套房间的内部结构应该是秦牧海买下房间以后自己改造的,因为从房间的面积来看有些空间的设计并不是很充裕。
她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视线落在那张白色茶几上过的一本相册上。
——其实秦大哥是真的很喜欢你,那次你被那个人带走我去求他帮忙,后来在他家的客厅茶几上发现一本相册,你大概都没想到那满满的一本相册里居然都是你的照片。
她伸手把相册拿过来,果然一打开就看到许多她的照片,整整一版都是她穿着骑马服在马场里的身影,因为没有一张是正面照,而大多是背影或者是侧面,所以不难猜这些照片是偷拍到的。
她一页一页往下翻,又看到许多偷拍的照片,有她发呆的样子,也有她微皱着眉生气的样子,其中还有几张照片里的她居然是笑着的,虽然并不明显,但嘴角的确是扬着的,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照片是秦牧海什么时候偷拍到的,有些场合秦牧海根本就不在。
“喀嚓!”一声门开的声音传来,是秦牧海提着她的行李进来了。
见她在翻看那本相册,他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却也没解释什么。
他提着她的行李上楼进了第一间卧室,然后出来站在门口对客厅里的她说:“你先洗个澡我们再出去吃饭。”
楼伶在飞机上吐得五脏六腑都空荡荡的难受,根本就没食欲,就说:“我不想吃,洗完澡就休息了,等明天我再和你谈。”
秦牧海没问她要和他谈什么,其实不用猜也知道是结婚的事。
看她脸色还是难看,他想了想说:“你洗吧,我在家随便煮点吃的,一会你多少吃一点。”
说是随便煮点,结果端到楼伶面前的却是一碗极其丰盛的乌冬面,里头放了瑶柱、海米、小鲍鱼,面上头还盖着一只漂亮的煎蛋,最后撒了鲜红的圣女果丁和翠绿的葱花做点缀,让人食指大动。
“我第一次为女人下厨,你给点面子多少吃一点吧。”怕她不吃,秦牧海说。
楼伶拿起筷子和汤匙,先尝了口汤,味道很不错,于是又喝了几口。
秦牧海为了等她一起吃饭一直没吃东西,现在是真有些饿了,所以三两下就把自己面前那碗乌冬面一扫而光。
楼伶吃了一半就饱了,他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放进洗碗机里,等出来时楼伶已经上楼回房了。
楼伶睡的是秦牧海的房间,虽然他没说,也刻意整理过,把一些他的用品拿走了,但她刚才收拾自己的行李时看到衣橱里还有许多他的衣服。
床上用品显然是他换过的新的,躺下去还能闻到洗衣液的清香。
旅途中的晕机后遗症让她很快就睡着了,然后又做起梦来。
她梦见自己披着一袭曳地婚纱站在教堂的圣坛前,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的在祈祷什么。在她身后,紧闭的教堂大门被人打开了,她听见声音回头,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大步走向她,她想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可是有一束强烈的白光始终笼在男人脸上,将他的整张脸都掩住了,让她分辨不清这个男人的身份,她只觉得男人的身形十分像莫笙,又或者是穆亦。
她问男人是谁,男人也不回答,只是一直往她这边走来,明明就只有那么远的距离,他走了那么久,可是总也走不到尽头似的,两人之间的距离永远是那么远。
她只好挪动脚步走过去,因为她太想知道男人到底是谁了,可她刚走几步,就听‘嘭’地一声,男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出一把枪来对着自己的胸口开了一枪,顿时鲜血直流,血红的颜色迅速在白色的西装上蔓延,可男人并没有倒下去,他还在一步步朝她走来,她看到他头顶的白光忽然淡了,他的脸渐渐变得清晰,剑眉星目,是她熟悉的脸……
她尖叫着醒来,同时卧室门被推开,她听见‘喀嚓’一声,漆黑的视野顿时灯光大亮。
秦牧海穿着白色的睡袍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关切:“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在大喊大叫。”
楼伶坐起来,背后的冷汗顺着背脊滑落,额头那层细密的汗珠也落下来,尤其头发被汗水浸湿了大半,黏湿的贴在脸颊上,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
秦牧海走进来去浴室拧了张热毛巾出来递给她擦汗,她恍恍惚惚接过,整个人却还没完全从梦境中回过神来,那个胸口不断在流血的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她分辨不清他到底是穆亦还是莫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为什么会梦到自己一个人穿着婚纱出现在教堂。
她用力晃了晃头,不想再继续往下想那个可怕的梦境。
“要不要喝水?”秦牧海问她。
她点头,秦牧海走出卧室下楼去给她倒了一大杯温开水上来,她像是真渴了,一口气喝光。
“如果怕再做噩梦就开着灯睡吧,或者放点音乐。”
楼伶手心托着额长长舒了口气,说:“秦牧海,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和你结婚?”
“我当然想知道答案,不过你不是说了明天才谈吗?况且……”他顿了顿,嘴角牵出一丝苦笑:“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是因为突然爱上了我。”
楼伶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他脸上,其实她一直觉得秦牧海很好看,这种好看不是一般容貌上的帅气,是结合了气质、修养的一种很容易让人心醉神迷的魅力。
只是她已经先爱上了穆亦,没有办法再爱别人。
她的目光慢慢对上他的,神色还有些迷离,她说:“其实我只是需要一场婚礼,而不是一个家。”
秦牧海似乎是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不是因为爱你才要和你结婚,那么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而我的目的就是要你陪我演一出戏,虽然是戏,但这出戏也要做得逼真,你要和我在众人面前秀恩爱,要骗过所有人以为我们是因为相爱才结婚。我知道你父母那边肯定不会答应,但那是你的事,而且我也不在乎。我和你的婚姻不需要任何人同意更不需要祝福,因为这只是一出我演给别人看的戏。至于你或许会觉得委屈,可这是你欠我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原谅你吗?那么这一出戏就当是你还我的债,以后我们两清。”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秦牧海有没有听懂,也许她刚才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意思应该表达清楚了。她掀开被子下了床,从衣橱里重新拿了套睡衣。
刚才那场噩梦让她出了身黏腻的冷汗,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走向浴室,没看一眼仿佛成了雕像一样的秦牧海,等她洗完澡出来,他却已经走了。
她重新躺下,却已经有些难以入睡,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再过不久天就会亮了,可是她知道她的世界会一直暗无天日,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了。
尽管再难入睡,可最后还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秦牧海已经起来了,她听见门外传来他的脚步声以及他在讲电话的声音。
她起床洗漱完换了套家居服下楼来,秦牧海已经在厨房忙碌早餐。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没等楼伶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就转过脸去了,拿了一只隔热手套从微波炉里取出烤好的面包,又把煮好的咖啡分倒了两个杯,然后和放在托盘上的烤面包及果酱、黄油,还有两只漂亮的煎蛋一并端出来。
楼伶以为他多少会因为昨晚她那番话说点什么,或者是向她抱怨两句说她自私什么的,但他没有。他什么都没说,把其中一份早餐放到她面前后就安静吃着他自己那一份。
楼伶有些讶异他竟然这么安静,于是主动问:“你没什么要说的?”
他用餐的动作顿了顿,但也仅一秒的时间就又开动了。他说:“既然你都已经决定好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这是我欠你的。”
他的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仿佛对昨晚她说的那番话并不在乎一样。
楼伶望着他,内心思绪如潮。
其实她在苏黎世飞香港的航班上想了很多,想的最多的是秦牧海到底欠不欠她。他是莫笙毁掉楼家的帮凶,他们家的秦心吞并了素美,如果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是单纯的生意上的死对头,那么他的所作所为无可厚非,因为他是为了秦家的利益所以才答应和莫笙合作。况且就算不是他,也还会是别人,就好比易梓扬和陆彦南,他们比起秦牧海来其实更可恶,只是因为秦心得到了素美,所以她才更恨秦牧海一些。所以其实秦牧海也并不是欠了她的,商场上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即使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她也只能怨自己不够强大。可是因为他爱她,所以她说他欠了她的,他也不会不承认。
他说的对,他对她是真心的,他的爱情可以胜过一切,所以她这次利用了他的真心和他的爱情来成全自己去报复另一个人。
“一会陪我去打高尔夫。”秦牧海打断她的思绪。
楼伶还没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一脸的莫名,他又说:“你昨晚不是说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得逼真,要我陪你在众人面前秀恩爱?”
楼伶明白过来,认真望着他说:“不会耽误到你的工作吗?”
他已经吃完擦拭过嘴角站了起来:“没关系,我说过,你最重要。”
“……”
“另外,我昨晚连夜让助理安排了我父母和玫玫一起去大溪地度假两周,所以你暂时不用担心他们会来找你的麻烦。”
——
连着一星期秦牧海都和楼伶形影不离,两人不是一块去打高尔夫就是去骑马,或者出海钓鱼。到了晚上两人又一起出席派对,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的亲密牵着手,一副陷入热恋中的标准情侣之姿,彼此脸上都是满满的甜蜜和幸福。
这样高调的在大众面前秀恩爱,尤其秦牧海还放话两人婚期将近,见缝插针的媒体自然不会放过可以创收订阅记录的八卦头条,所以两人几乎难隔一天就能登上各大报刊杂志的头版头条。
这可急坏了一直被楼伶瞒着的楼嘉恒,他最近埋头忙着汽配厂的事也没和两个妹妹联系过,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楼伶已经回港了,而且还即将和秦牧海结婚,如果不是宋明朗无意中看到并且提醒他,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他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给楼伶,结果她的电话关机,他只好按照报纸上提供的秦牧海所在的公寓地址找过去打算上门问个清楚,结果扑了个空。
原来楼伶几天前就已经搬走了。因为自从媒体曝光了秦牧海的公寓地址后每天都会有记者从早到晚藏在暗处跟踪偷拍,秦牧海担心她的安全所以让她搬去了他在铜锣湾购置的一处独栋别墅,反正他们借媒体向世人昭告两人即将结婚的目的已经达到,以后只要偶尔在媒体的镜头下秀一秀以表两人的‘恩爱’就行了。
虽然楼伶说过这段婚姻只是一出戏,但秦牧海仍把两人的婚礼当做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婚礼来操办。在他和楼伶商量另外买套别墅作为婚房楼伶却只给了‘随便’两字后他就不再过问她任何有关婚礼的事情,他默默的一手包办,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婚礼细节他都事必躬亲,绝不假手他人。
这天秦牧海还在去公司的途中就接到助理的电话,助理在电话那端战战兢兢地的说:“总裁,董事长一下机就直奔公司,要您立即来见他。”
等挂了电话,他立即拨通铜锣湾那套别墅的宅电,大约过了十多秒电话接通,他说:“我爹地他们大概是知道了所以提前从大溪地赶了回来,虽然你说这是我的事,但我还是提醒你小心点,同时做好心理准备,他们如果找上门去说话不会好听。”
“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没其他事了。”
他挂断电话,目光移向窗外,头疼一会要怎么应付父亲。
到了公司搭乘专属电梯直接上最顶层,出了电梯又径直走向董事长办公室,秦振坤大概是从脚步声判断出进来的人是秦牧海,所以不假思索的抄起办公桌上一个金色的台灯就往这边砸过来。
秦牧海虽然侧身闪了一下,可台灯在落地前还是堪堪擦过了他的脸,金属材质的边缘甚至刮破了他高挺的鼻梁。他感觉到鼻梁上火辣辣的疼,似乎还有一股液体从鼻腔里冲出来,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结果一手的血。
他看了父亲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淡蓝色手帕捂住还在一个劲往外冒血的鼻子,避开脚边那堆台灯碎片走过去。
秦振坤本来只是气极了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砸得那么准还见了血,一时怒气去了大半,铁青着脸悻悻然地哼了声,抓过一把纸巾递过去。
秦牧海接过来换下已经被血湿透的手帕,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头往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想止住鼻血。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秦振坤沉声问儿子。
秦牧海闭着眼,脸色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白。他说:“我知道您反对我和伶伶的婚事,但我已经决定了,就算您反对我也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