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海抬腕看了眼时间,见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可就是不见莫笙下楼来,正想着要不要再让陈嫂去催一催,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等回过头看到楼伶,他先是楞了一楞,然后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楼伶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只一味地走向玄关的方向,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的,像是丢了魂一样。
秦牧海不知道她已经清醒了,见她这样失魂落魄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楼伶。”他心疼的唤她,长臂伸出去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楼伶被迫停下来,却也没看他,而是呆呆的望着被他捉住的那只手,视线移到手心缠绕的那圈绷带上,原本洁白如雪的绷带此时却隐约透出了一层血色,她这才想起来这只手昨晚受伤了,而她刚才那样用力的握着水果刀,也许伤口就是那时裂开的,可她当时浑然不觉,现在才知道痛。
秦牧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知道她的手受伤了,心口顿时一紧,正想说什么,楼伶却挣开了他的手,继续走向门口。
秦牧海愕然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开了门走出去,他才如梦初醒,急忙追了出去。
秦牧海的车停在莫笙的别墅外,车上和秦牧海一起来接楼伶的楼馨久久不见秦牧海带姐姐出来早已心急如焚,好几次都忍不住想下车冲进别墅去问莫笙要人,可秦牧海说她如果进去只会更刺激莫笙对楼家的恨,所以她不得不忍着,只是一直盯着别墅的大门望眼欲穿。
当她看到楼伶从别墅走出来时她想也不想的立即打开车门下车奔了过去。
“姐!”
她欣喜的喊了一声。
楼伶听到熟悉的声音,本能的抬头,然后就被狂奔过来的楼馨紧紧抱住了。
楼馨激动的抱了她一会后才突然想起什么,忙放开她,然后担忧的边上下打量边问:“姐,你有没有怎么样?那个混蛋没对你做什么吧?”刚问完她就看到了姐姐嘴唇上的伤口和那只受伤的手,顿时又气又怒,反复咒骂莫笙不得好死。
楼伶捉住妹妹的手说:“先回家吧。”
楼馨听到她开口不由愣了一愣,然后才发觉什么似的惊喜的瞠大眼高兴得语无伦次:“姐,你说话了?你的病好了?刚才不是我的错觉吧?你再说一句。”
楼伶心酸的捉住她的手说:“我已经好了。”
听她这么说楼馨才确定姐姐是真的清醒了,顿时裂开嘴笑起来,眼里却闪着泪花。
“姐。”她激动的唤了一声,再次抱住楼伶,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
秦牧海站在一旁望着抱在一起的姐妹俩,想起楼伶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和莫笙之间发生了什么,一向霸道强势惯了的莫笙竟然会愿意放她离开。
“秦大哥,麻烦你送我们回去。”楼馨说。
他回过神来,轻轻点头,却听楼伶说:“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楼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紧张的看了眼秦牧海,见他定定望着姐姐,神情像是有些受伤,于是想起他偷偷去医院看望姐姐的事情,不由叹息一声,收回视线说:“姐,是我求秦大哥来带你走的,他本来今天要去瑞士,可他为了你——”
“走吧。”楼伶打断妹妹的话,走向秦牧海的车。
莫笙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伶上了秦牧海的车,当车子驶离视线再也看不到的时候,他终于转开眼,同时将脑海里那抹身影驱逐干净。
——
回家途中楼伶没再开过口,视线也一直落在窗外,浑然不觉秦牧海从后视镜中偷觑的目光。
楼馨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也不敢贸然开口,等到车子在家门口停下来,她也只是冲秦牧海点了点头致谢,而楼伶却是从头到尾都没看秦牧海一眼。
开门进屋后楼馨才拉住姐姐说:“姐,你别生气,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去找秦大哥,你不知道当我听护士说大哥被警察抓走,你也被那个混蛋带走的时候我都急哭了,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才去找秦大哥,他也愿意帮我们,还给大哥找了最好的律师。”
“用不着他请的律师,大哥今天就会回来,他答应放过我们,以后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楼伶说。
楼馨一时没反应过来楼伶后面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莫笙,等回过神时楼伶已经上楼进了自己房间。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楼嘉恒回到家,楼馨才终于相信姐姐说莫笙愿意放过他们是真的,可楼嘉恒却不信莫笙会突发善心。
“他一定是想到了更恶毒的报复我们的方式。”
“可是姐说他答应过她以后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
楼嘉恒呲之以鼻:“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那种人的话你们也信?”
楼馨不说话了。
时间很快过去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楼家三兄妹的生活过得很平静,莫笙仿佛是真的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自那次后就没再出现过。
这天是楼嘉恒的生日,可他自己都忘了,楼馨记起来的时候他正打算弄晚饭。
“我们家好久没热闹过了,晚饭就去外面吃吧?”楼馨眼巴巴的望着他说。
楼嘉恒当然是没意见,指了指楼上说:“去叫你姐。”
楼馨上楼敲响姐姐房间的门,门一打开她就说:“姐,今天是大哥生日,我们去外面吃饭给他庆祝。”
楼伶原本揉着额一副头疼状,闻言怔了怔,然后才点头。
兄妹三人选了一家泰式餐厅用餐,很久没在外面吃饭的楼馨显得很开心,叽叽喳喳点了许多食物。楼伶还是没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就不想吃了,楼嘉恒心疼她瘦得太厉害,硬逼着她又吃了些。
等吃得差不多了,楼馨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大哥,你下午不是去过移民署么?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移民?”
“说是还要再过两个月,因为这段时间移民的人太多。”
“啊?还要再过两个月?瑞士那边都已经开学一星期了,我如果再不去报名那就只能等下个学期了。”楼馨一脸失望,又说:“上次你不是说有熟人在移民署可以帮忙让我们尽快移民么?”
楼嘉恒目光闪了闪,说:“那个朋友已经不在移民署工作了。”
楼伶看了眼大哥,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白,却对妹妹说:“你明天就去瑞士吧,等这边移民的手续办好了你再回来一躺。”
“可我想和你们一起过去。”楼馨咬咬唇,“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楼伶轻轻笑了笑,捉住妹妹的手说:“又没说让你一个人在那边,只是你先过去。”
“对呀,小馨,你先过去,别耽误了学业。”楼嘉恒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楼馨苦着脸纠结了很久才妥协:“那好吧,不过你们要快点过来,不然我一个人在那边无依无靠很可怜的。”
从餐厅出来楼馨嚷嚷要去K歌,等到了酒吧她又嫌喝饮料气氛不够high,于是叫了瓶红酒,兄妹三人玩起了小时候楼岳闻教他们的猜拳游戏,谁输了谁喝酒,并唱一首歌。
楼伶完全不在状态,几乎每一把都是她输,结果一个小时不到一瓶红酒就没了,而她一个人就至少喝了三分之二。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碰酒精了所以酒量退步得厉害,她觉得头晕得厉害,胸口也像是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她的胃难受极了。
她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点了首英文歌拿着麦克风正要开唱的楼馨闻言看过来,见她摇摇欲坠似乎真的有些醉了,就说:“我陪你去。”
她笑笑:“不用了,你唱吧。”
出了包厢带上门,里头的音乐声被隔绝,耳边顿时清静下来。
她长舒口气,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靠着墙站着。
“秦先生,两家合作的事您能不能尽快给我答复?”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楼伶意识到有人朝这边走来,立即拉直了身子往前走。
“很抱歉,陈总,我没有下班谈公事的习惯。”另一个声音响起。
熟悉的声音让楼伶身形一顿,随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似乎也在她加快步伐后变得急促了。
‘“可是秦先生——”
“楼伶?”
如同被施了魔咒,楼伶本能的停下,却没回头。
秦牧海几个大步走上来,凝着她的凤眸荡满了惊喜。
从包厢出来看到她的背影时他其实并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来是她,是她突然加快的高跟鞋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才认出她来。
“你怎么在这?”他问。
楼伶仍低着头没看他,只轻轻说:“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秦牧海一下就僵住了。
楼伶面无表情的越过他走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呆了十多分钟她才出来,没想到秦牧海竟然站在洗手间外等她,见她出来,他把嘴上那支还剩大半的香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说:“楼伶,我有话和你说。”
楼伶这次连回都懒得回他,径直往包厢走去。
秦牧海眉头一拧,走过来拽住她手腕,在她冷眼瞪来时说:“我知道你恨我,不想再看到我,可我想和你谈谈,你给我几分钟时间让我把话说完。”
楼伶用力甩开他的手,神情夹杂一丝厌恶。
“这位先生,我说过我并不认识你,请不要再来骚扰我,否则我只能报警。”
秦牧海捕捉到她眼中那丝厌恶,胸口一痛,不直觉握拳的那只手青筋都绽出来。
“我想和你谈的事情和素美有关,你也不想谈吗?”
楼伶冷漠的瞥他一眼,转身走开。
秦牧海挫败的望着她走远的身影,许久才离开。
第二天下午楼伶和楼嘉恒一起送楼馨去机场,楼馨依依不舍,登机广播再三催促了她才含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离开机场大厅时楼伶忽然想起某件事,于是问楼嘉恒:“大哥,移民署那边是不是有人干涉我们移民?”
楼嘉恒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楞了一下,然后才解释说:“没有那回事,只是现在出了移民新政策,所以办手续就麻烦了些,你别胡思乱想,我——”
楼伶打断他:“是不是莫笙?”
楼嘉恒不说话了,眉头却蹙紧。
楼伶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正要拨号,手机却被楼嘉恒抢了过去。
“伶伶,大哥就是不希望你再和他联系才一直瞒着你没说的。我问过移民署那个朋友,莫笙给她的上司施压阻止我们移民的时间是在他说以后不会再找我们麻烦之前,而不是在他说过那句话之后,所以我相信他这次是真的愿意放过我们了。只要他说到做到,那么就算我们没办法移民,以后就一直住在香港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不再和他产生交集就行了。”
“那小馨怎么办?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呆在瑞士?如果她知道我们没办法移民肯定又会跑回来读大学。”
“我们可以先瞒着她,等她适应了那边的生活就好了。反正几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等她毕业回到香港,我保证我们一家人不会再分开。”
事已至此,楼伶知道自己说再多都已于事无补,于是打住这个话题。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上车后楼嘉恒又说。
“什么事?”
“我打算拿移民那笔钱和朋友合伙开一家汽配厂。本来上个月我就和朋友商量好了,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解释移民那件事,而且那笔钱是你的,我必须要经你同意才能动用,所以就一直没说。”
“你哪个朋友?靠得住吗?”
“他是内地北方人,是我在德国留学时的校友,和我感情很铁,只是我从德国回来后就很少和他联系了,还是前段时间我无意中在MSN上和一个校友聊天时提到他,才知道他爸爸的食品长也在去年年底倒闭了。我后来主动联系他,没想到都那么久没联系了,我们还是那么聊得来。”
“那是谁提出的要办汽配厂?”
“当然是他了,他在德国读的是汽车工程系,还在校期间就被德国某顶级汽车公司看中,那时我都以为他毕业后会留在德国,没想到他为了国内的女友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回国去接替了他爸爸的食品厂,到头来食品厂倒闭了,女友也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楼嘉恒替好友惋惜的叹息一声,又说:“可能就是因为这些打击,他才决定做自己的专业,在我联系他之前他就已经在筹备汽配厂的事,只是资金不够,刚好我也想创业,又对汽车专业很感兴趣,所以一拍即合。”
楼伶难得见大哥对事业如此感兴趣,自然没有不支持的理由。她想起父母在世时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大哥,而现在大哥终于变得成熟有担当了,如果父母地下有知,一定会觉得欣慰。
准备了将近一个月,汽配厂终于顺利开业,开业这天楼伶在花店订了一百六十八个花篮送去汽配厂恭贺开业大吉,又免费兼职了一天的打杂小妹忙这忙那,这让楼嘉恒的合伙人宋明朗过意不去,晚饭时硬要做东宴请她。
“伶伶,今天辛苦了,宋大哥以茶代酒敬你。”菜一上桌,宋明朗就端了茶杯过来和楼伶碰杯。
楼伶轻轻笑一笑,说:“我也没做什么,宋大哥不用这么客气。”
“对了,伶伶,我看你干脆就在我们汽配厂上班算了。”刚解决掉一碗海鲜汤的楼嘉恒忽地冒出一句。
“我?”楼伶讶异的神色,随即摇头:“我不行,我学的是餐饮管理,对你们这行完全不懂。”
“专业上的事有明朗和我负责,你就负责专业以外的事情,比如客服、会计什么的,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样定了吧,免得你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楼嘉恒说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不忘叮嘱:“你多吃点,不能再瘦了,否则就真要瘦成纸片人了。”
“嗯,我也赞同你吃胖一点,你实在是太瘦了。”宋明朗附和。
楼伶看一眼自己细如火柴棍的手指,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口吻说:“瘦有什么不好?多少女孩子拼命减肥想瘦成我这样还无法如愿呢,我应该庆幸我不用刻意去追逐就能够梦想成真,反正你们男人都喜欢瘦瘦的女人。”
“胡说,谁会喜欢骨瘦如柴的女人?”楼嘉恒斜她一眼,又指指她面前那碗他给她装的汤示意她喝光。
楼伶苦着脸做了个皱眉的动作,却还是乖乖把汤喝了。
吃完饭离开餐厅还不到九点,楼嘉恒和宋明朗还要回汽配厂处理一些琐事,所以楼伶拒绝了他们要送她回家的要求后就一个人站在街道旁等计程车。
香港是座愈夜愈美丽的不夜城,楼伶望着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街道,渐渐地就有些走神,周遭的人群发出的嘈杂说话声以及车子的刺耳喇叭声和路边小店传来的音乐声仿佛都渐渐消失了,虽然那些形色各异的汽车仍旧在眼前飞驰,那些行人也还在视野中来回穿梭,霓虹也依旧璀璨美丽,但原本热闹而繁华的城市却瞬间变成了一个无声的世界,静谧得让人感到恐惧。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意识到是自己又走神了,连忙集中注意力拉回神游的思绪。
“楼伶!”
恍惚中听见谁在喊她,惊怒的男声让她心头一震,猛地望过去,等看清楚那张在视野里渐渐清晰起来的英俊脸庞,她的心却直直往下沉,满满说不出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