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楼伶已经转身往门口走,急得想下床,却有大半边的身体动不了,只好用能活动的那只手按求助铃。
在楼伶走到门口时,病房门被从外推开,莫思恩神色慌张的冲进来,快步走到父亲床前。
“爹地,您怎么了?”
莫维谦指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口说:“拦住她,别让她把孩子拿掉……”
莫思恩一楞:“伶伶要把孩子拿掉?”
“快去!”
“哦,好。”
——
唯一能挽救公司的办法也破灭了,楼伶几乎可以预知星期一开市后股票继续跌停的惨状。
她真没用,她帮不了父亲,无法保住祖辈的基业。
“伶伶。”
莫思恩追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伶伶,你和爹地说了什么?昨天不是谈得好好的,爹地也答应了拨钱给你家的公司么?为什么你还要把孩子拿掉?”
楼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现在所有的莫家人在她眼里都是面目可憎的魔鬼。
她越过莫思恩继续走向电梯口。
“伶伶!”
莫斯恩还在身后喊她,却没有再追上来。
楼伶低着头揉捏胀痛得厉害的太阳穴,浑然未觉迎面快速跑来的一道人影,对方慌慌张张像是在找病房,也没注意看她,结果撞在了一起。
楼伶本来就昏昏沉沉一副随时要倒下去的虚弱样子,现在被这么突然一撞,整个人都往后仰着倒下去,后脑生生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她连疼痛都还没感觉到,人就已经昏了过去。
——
暮色西沉。
一道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高级病房的病床前,黑眸目不转瞬的望着病床上紧闭着双眸陷入昏迷中的人儿,明明现在的她看起来比平时要丑上许多,可他就是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不过短短几天没见,她竟然瘦成了皮包骨,脸色也是白得不见一丝血色,身体的温度甚至低得让他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他看着她从父亲的病房走出来,行尸走肉般,脸上交织着绝望和哀恸,目光却是空洞的,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整个人都傻掉了一样。
他猜应该是父亲拒绝了和她交易,因为他说孩子不是他的,而父亲信他。
他看着她倒在地上后一动不动,撞到她的那个人慌慌张蹲下身要去扶她,可那人刚蹲下去,就被他一下拽住肩膀甩开了,而他迅速抱起她去找医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又为什么在看到她倒下去后心跟着往下沉,甚至在抱起她时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有些慌乱无措,仿佛是害怕她倒下去后就不会再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拒绝去细想是因为什么。
反正不会是爱就对了,至少,爱的也不是他,而是‘他’。
思忖间手机响起来,却不是他的。
循声望向床头柜上那只属于她的黑色手包,顿了顿,他拿过来掏出手机,来电显示大哥。
楼嘉恒,那个没用的东西。
他冷漠的牵了牵嘴角,按了拒接,又把手机塞回包里。
在车上等楼伶的楼嘉恒以为妹妹还在和莫维谦谈判不方便接电话,也就没再打来。
时间在一室的寂静中一点一点流逝,夜色降临时楼伶终于悠悠醒转。
睁开眼看到视野里映入的那张熟悉的脸,她恍惚以为是在梦中。
只有在梦中他才会用这种深情的目光注视她,只有梦中,他才是真心爱她,而并不是为了复仇所以精心设计一切。
可很快就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梦境’,护士推门进来给她拔针,她看看护士又看看仍站在床前没消失的男人,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原来不是梦!
这个男人是真实的站在她面前!
在把楼家害得家破人亡又消失了数日后他终于出现了!
可他怎么敢!怎么敢在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害她家破人亡后还这样一脸淡然的站在她面前,并用那种深情的目光看她?
这个魔鬼!
她气得浑身发抖,想不想地抓过莫笙一条手臂就一口狠狠咬在他手腕上。
她是发了狠的咬,可想而知会有多疼,可莫笙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仿佛她咬的不是自己的手。
楼伶感觉自己的牙齿刺穿了他手腕处的皮肤,咸腥的液体钻进她的齿缝里在她口腔里弥漫开,气味浓烈得让她胃里一阵难受,几乎呕出来。
可她仍然没松口,像是不把他那块肉咬下来就不罢休。
护士惊得发不出声,直到瞥到楼伶打针的那只手已经有血液在往输液管里倒流,她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给楼伶拔了针又要来拉开她,却被莫笙一记冷厉的眼神制止,然后匆匆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伶实在撑不住喉咙里翻涌而上的呕吐感了才终于松口,唇边却已是血色斑斑。
莫笙瞥了眼被她咬得几乎见骨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浅蓝手帕随意往伤口上缠了一圈,视线却仍未离开她。
“如果不是那天不小心碰到了触摸屏拨通了你的电话,我们之间其实还不会这么快走到这一步。所以这也许是冥冥中早有注定,注定楼家比我预期的还要早一些灭亡。”
“……”
“你是不是很恨我?又或者是更恨你自己?因为错信了我才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说起来,你也是这场计划中的帮凶。”
“……”
“你不用那样瞪我,这样的结果是你们楼家应得的报应,你要怪只能怪你的父母和你的好大哥,是他们当初种下的恶果,才有楼家的家破人亡。”
“……”
楼伶像是突然间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掉眼泪。
莫笙终于转开眼,因为她流泪满面的样子丑得让他不敢直视。
“这一份是给你的。”他递来一份资料。
楼伶透过模糊的视野看清楚那一行黑色的标题上写着离婚协议,心一下就缩紧了,等她接过一目十行迅速看完这份协议,她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她并不是震惊他要和自己离婚,即使他不这么做,她也不会再和他继续这段充满欺骗和仇恨的婚姻。
她震惊的是这份离婚协议上居然有她的亲笔签名!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签过这份协议?
莫笙从她的表情中猜到她的疑惑,也不瞒她:“签名我没造假,的确是你自己签上去的,就是那次我去你办公室找你,当时你们公司的采购部汪经理拿了份文件给你看,可后来是我代你看的,你那时太信任我,签文件的时候连都没看一眼就把所有文件都签了,而这份离婚协议就夹在那些文件里头。”
“……”
“我知道你让警方在找失踪的汪经理和那家供货厂商的老板,以便洗脱素美的罪名,可你觉得我会让他们找到活人么?”
他嘴边勾起的那丝冷笑让楼伶生生打了个寒颤,而他继续说:“大概再过几个小时警方就会找到他们的尸体,素美死无对证,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
“不过这才是开始,因为楼嘉恒才是罪魁祸首,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所以这场游戏还没结束。”
听出他话语中夹杂的另一层含义,楼伶下唇都咬出血来,猩红的血色衬得她那张苍白的小脸越发白得刺人眼球。
“魔鬼,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你根本就没有半点人性!”她终于不再沉默,失控的抓过一只枕头就往莫笙身上砸去,无法压抑的愤怒让她瘦弱的身子抖得像筛糠。
莫笙对楼家的恨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他精心布局,不只是想让楼家家破人亡,而是想楼家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竟然这样狠!
就算当初父亲和大哥对不起他和他母亲,可现在楼家落到这样的地步难道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你已经害死了我爹地妈咪,又让素美一败涂地,难道这些还不够平息你心头的恨?你到底要把我们逼到什么地步你才甘心!”
她歇斯底里的吼叫,如同负伤又被逼至悬崖边的小兽,发出绝望的哀鸣。
莫笙把她砸过来的枕头扔回病床上,冷着脸问她:“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我害死了你爹地妈咪?他们的死可和我没半点关系,你爹地是突然发病导致心力衰竭死亡,当时你也在场,是什么样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而你妈咪是自杀,这就更和我没关系了,又不是我逼得她自杀。”
楼伶难以置信他竟然还敢狡辩。
“如果不是你为了复仇布了这个局,如果不是你当时和我爹地说了什么刺激他,他怎么会死?你以为你不承认就能洗刷你的罪孽?”
“一切罪孽的根源都源自他们丑陋的心灵,是他们当初种下的恶果造就了今天楼家的自取灭亡!”莫笙沉了沉声,浑身都释放出一股让人发寒的戾气。
“你眼里只有你家人的好,他们犯下的罪孽你就选择忽视?为了阻止一段感情他们居然残忍的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们绑架了我妈咪把她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诱发了她的抑郁症,她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样子!是你们楼家把她逼成了一个疯子,我曾发誓我一定要你们楼家付出沉重的代价!”
“楼家现在落到这种地步,这样的代价还不够沉重吗?是不是要我们楼家所有人都死绝了你才会停手?”
“我并不想要你们的命,包括你大哥的,否则我早就让人把他做掉了。我只是想一点点折磨你们,看你们痛苦,尤其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楼伶僵住,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控诉她才是这场复仇计划的罪孽根源。
她有什么错?
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她认为值得她去爱的人,为什么老天连她爱人的权利都要剥夺,都要那么狠心的把这种权利变成一出又一出的悲剧?
“我以为你还爱着我……”她掩面哭泣,几不成语。
莫笙怔了怔,刚想说什么,胸口却忽然一阵莫名的绞痛,让他疼得开不了口。
“那么多人提醒我你要对楼家利,可我不信……我是傻,我以为你还爱着我,所以你不会那么残忍的对我……可是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
莫笙按住仍在持续绞痛的胸口,脸色因疼痛而一阵发青,连额头的青筋也蹦了出来。
这时楼伶的手机又响起。
可她像樽雕塑一动不动,根本没要接的意思。
莫笙等那阵疼痛缓过去了才沉声说:“你别想着寻死,如果你死了,我就让你大哥和你妹妹给你陪葬。”
“你肚子里的孩子留不留随你,反正我们离婚了,我不会承认我是孩子的父亲,即使我明知道孩子是我的。”
“你根本就不配做孩子的父亲。”楼伶的声音从指缝里一点一点透出来,“你也没有资格让我为你生孩子,既然我无法挽救公司,那孩子我也没留着的必要,反正——”她松开手抬眼来看他,眼底夹杂一丝讥讽:“这不过是个孽种!”
莫笙狠狠瞪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轻视这个孩子的举动感到很生气。
可他压抑着那股不悦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件事情,而是转开了话题:“我知道素美星期一要开临时股东大会,届时我会亲自参加。”
语毕他转身大步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