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可祈一听他这话,不禁捧腹,“还提呢,你那鱼分明是别人安在你吊钩上的,你真以为你能钓上来这么好的河豚,我都看见潜水员的影子了,就是你还傻乎乎的以为是钓的。”
杨公子怒目圆瞪,“还有这事,看我明天不去把张老头的那个场子给砸了。”
大家都笑起来,平日里都见惯他这个小霸王的模样了,一时只觉得好笑,金锦西也调侃起来他,“杨公子,你可别作了,张爷是怕了你了,所以特地给你挑大个的,你再去闹,他可真是以后不敢见你这个小祖宗了,我们可上哪里去吃这样好的河豚和海参?”
杨拓野这才平复了一下心情,说,算了算了,就原谅他一次吧。
大家说说笑笑的,只有在沧烟身边的他不出一语,只是一杯杯的把半瓶的威士忌全喝光了,朝着侍者说,再给我开一瓶。
沧烟这才发现铭乾的一张脸黑的难看,忙拦着他的手臂,“你怎么了,怎么自己喝闷酒?”
他不动声色的把手臂从她的手掌里抽出来,坐进沙发里,“我能有什么事。”
她没想到铭乾能这么和自己说话,刚才还好声好气的,忽然就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弄得大家都不敢说话看着这边,几个跟着来的家眷也悄没声的张望过来,她面子薄,被他这样一斥,只觉得心寒,也不和他抢白,推了推自己的碗,“那你给我盛点鱼。”
撒娇的口气,配上她的一张笑脸,若是寻常再大的事他也好了。
他却仍然一动不动,“就在你眼前,你不会自己去盛么?”
她当场被他冷在当下。
杨公子和童可祈几人也都愣了,汤少疼媳妇是出名的,而且沧烟嫂子一贯都是俏皮可爱的招人疼的类型,别说大小声,平日里都没见过他朝着她红过脸,没有人敢出声,都呆呆的看着他们。
她握着自己的手,觉得自己的身体隐隐在颤抖,她的脑子都是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化解,怎么去安慰他,怎么去和他说话。
齐濠良站起来,端着她的碗,“我给你盛。”一米八多的个头弯着腰给沧烟盛着河豚,沧烟憋着眼泪,去拉他的手腕,手碰到他的手环,卡地亚的新款,冰冰凉凉的银环。
汤铭乾忽然的站了起来,夺过了齐濠良手中的碗,狠狠的摔在地上,汤汤水水的,落了一地的狼籍。
一张俊脸,带了怒气,“齐濠良,她是我的女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齐濠良冷言冷语的,“我只是在帮她盛鱼,怎么,这样也不行么?”
他一拳已经挥上了濠良的脸,齐濠良完全没有防备,被他猝不及防的这一击,踉跄几步跌在地上。她站起来,目光定定的看着汤铭乾,你在发什么疯?
铭乾一把把她拽到一边,冲到齐濠良面前,两人打成一团,齐濠良学过散打,反应过来之后更是不甘示弱,两个人都拳风凛冽,三拳两脚两人都花了脸。
杨拓野反应迅速,和金锦西两人忙冲过去把他们两个分开。
童可祈忙过来挡着沧烟,嘴上也跟着着急,“汤少,都是兄弟,这是怎么了。”
他揪着齐濠良的衣领,“齐濠良,我记得你答应过我,这辈子不对她再有想法,现在你是在干什么?”他修长长腿,手臂上的肌肉都是贲发的,蓄着满满怒气。
齐濠良擦擦嘴边的血,“她现在就是你的,你总是怀疑我,是你没信心留住她,这是你们爱情的问题,为什么都扯在我身上?”
他被一语戳中要害,一拳头使劲的挥在地板上,手骨上的皮肤即刻乌黑一片。
“你他妈的少胡说。”
齐濠良的胳膊没有被制住,猛地挥在了他的脸上,手起利落,“我看在你是我哥们的份上,我把沧烟让给你,可是你看看你,你对她都做了些什么?除了对你们爱情的不自信就是怀疑。你被你的温暖家庭给宠溺的太过于自信,不容许有一点的事情是不在你的掌控之中,可是,她是人,不是什么东西,她有思想,有灵魂,需要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
她轻轻的推开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童可祈,“杨公子,把船开回去,我要回去。”
汤铭乾回头看见她的脸,冷的冰霜一样,她还是走过来,扶着他的胳膊,“不要打了。”
他明明刚才还是猛兽一样的凶残,此刻却成了一个被套牢的困兽,乖乖的跟随她坐回到座位上。
她然后起身,走到了齐濠良的身边,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来纸巾,蹲在他面前,给他擦干净,他的眼睛望着她,她说,濠良学长,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只当做今天是一场玩笑,我不是值得你们两个为我牺牲什么的女人。
他心里一阵心酸,看着她刚才咬碎的唇,殷殷的渗着鲜红,心痛极了,想要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她轻轻的摇头,看出了他的意图。
她说,谢谢你喜欢过,缺点满身的我。
船上很寂静,几个面面相觑尴尬异常,她站起来,看着离岸边越来越紧的游艇,搀起汤铭乾,杨拓野要过来扶,她说,不用了,我和他还有话要说,今天对不起大家了。她鞠了一个躬,扶着汤铭乾就走了出去。
港口离停车场这段距离两人走得十分漫长,他偷偷的瞥了几眼她的侧颜,战战兢兢的把话都忍下去。
她扶他坐进车子。
“你这个样子没法回家了。去哪里?”
他想想,“送我去小叔叔那里吧,只有他那里,我爸妈不会过问。”
她发动了车子,默然的开着。
铭乾终于说,刚才齐濠良说的那话,才点透了我,原来,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因为,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单方面的爱你,因为,我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你对我的情意,所以,哪怕是一点的误会,都会让我崩溃。
她说,地址是什么。
沧烟把车子停在华庭小区的门口,天黑了,绕上山的路并不好走。
好在他的房子离入口很近,她把车子一停,熄了火,下来扶他。他刚才被齐濠良踢到腿了,不知道是拉伤了还是断了,一走路他就倒吸冷气,她虽然心疼,但是还是绷着脸。
他故意的全身都压在她身上,想要和她多一点身体接触,去熄灭她的怒火。
华庭的绿化实在是很好,远望还有在这玻璃别墅之间环绕的活体水域,霓虹彩灯倒影水中,她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有些吃力的搀扶着他,他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似乎一直看着自己,她没好气的说一声,“自己按门铃。”
白丽芬刚刚从伦敦来,下了飞机就找到他的房子,他眯着眼睛在户外,手边放着一瓶红酒,自饮自酌。
她说,BUTTER.,事情都安排好了,钱已经汇入你在瑞士的银行。
嘉煊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无怪乎连苛刻的查理都常在我面前夸你,说我找到你这样的高级助理,想要不发财都难。”他走进房间来,随手关上了玻璃的房门,穿着蓝色的毛衣开衫,整个人泛着一丝清爽,她没有泄露心底真实的情感,转身走进厨房,“那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会夸我,其实他真的想要称赞的人是你。晚上吃过没有?你说你吃不惯这里的意面,我特地买了些,做给你吃?”
他跟进厨房,看着白丽芬风尘仆仆的样子,“不要忙了,我让厨师做了送过来。”
她一张面容,完美无瑕的妆容,利落清爽的马尾,凝望着他,“很少见你担心我的死活。”
他摊摊手,“那么,你请便。”
嘉煊走到那落地的巨大的书柜前,把手里的书放回去,手指在一排排的书籍间扫过。
忽然,一顿。
竟然,会有这本书。
他轻轻皱起了眉头,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脸上带着的古怪表情。他翻开第一页,butterfly。
手指还没有落到下一页,可视门铃响起来,警卫的声音传过来,“汤先生,有访客。”
这间房子并不是他自己选的,白丽芬先过来了一趟,给他选了这里,他一着陆,助理就带他来了这里,她说,这里的治安很好,而且,是北京最贵的高级住宅,也便于他了解一下这里的住宅环境,他住了两天,其他的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里的警卫实在专业。所有的访客,都会三层过滤,才能够站在他的门前,然后,还需要他本人的亲自确认。
汤嘉煊把书放在书架上,走过去。
透过那个十寸的小屏幕,清楚的看到站在对面的人,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说,让他们进来。
白丽芬刚湿了手,围着围裙,走出来,BUTTER,这么晚,还有访客?
沧烟搀着汤铭乾推开门,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白丽芬。
她的腿,忽然的一软。
忽如其来的一个趔趄,她摔倒在他面前。
汤铭乾也随着她跌倒在地,白丽芬忙跑过来,拉着铭乾的胳膊,才不至于让他整个人压在沧烟身上,他站在门廊上,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本以为,时间足够长,多少的痛,都可以忘。
躺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了。
他没有管他,扶着铭乾到软榻上,端详着他的一脸伤,好看的眉头蹙的生硬,“汤铭乾,我怎么不知道你学会打架了?”
白丽芬搀着沧烟的胳膊,“快起来,是不是摔痛哪里了?”她猛然抬起头,一张面容直直撞进白丽芬的视野,白丽芬看清她的面容,手一缩,踉踉跄跄后退三步,“沧,沧,沧烟?”
所有的故人,看见她都是如斯表情。
沧烟苦笑,拍拍自己的膝盖站起来,这次是强撑着,才不至于再跌倒。
没有了姐姐,没有了她,最后,果然还是白丽芬,成了最后的赢家。
她清冷的说,好久不见。
从白丽芬把一张支票放在她手中的时候,从她把她遣返回中国的时候,的确好久好久了。白丽芬抖着手,半晌说不出话,只是怔忡的看着她。
她略微迟缓的走到汤嘉煊面前,“他受伤了,怕他父母担心,你收容他几天,等他伤好了,他就回去了。”想要解释一下,他们唐突来访的缘由,希望并没有打扰这两人的好事。
汤嘉煊低着头,额上的黑发遮在眼前,从高处看,看不清任何的表情,只觉得清隽好看,男子的轮廓,莫名的深刻,似是用碳素笔,一笔一划的勾勒出来的,晴朗,非常。
他昂起头,面无表情的说,“夏小姐,你说这话,太多余了吧,铭乾对我而言,是家人,我有义务和职责去守护他。”
说着,对着白丽芬说,“把我的私人医生叫来。”
白丽芬有些手足无措,黑色的套装,清丽的容颜,平白的带上一丝仓皇,但是还是领命拿起座机,打给他的医生。
“他不肯告诉我,他为什么打架,那么你来告诉我。”他对她说话的时候,冷的像是外面的寒风,每一个用字,都尽量的做到,客套,疏远,不带情分。
铭乾轻唤,小叔叔,都是我的错,和沧烟没有关系。
他不理会,黑的如同浓墨的眼眸,落定在她的眼睫,“你告诉我。”
她曾经对着他说,汤嘉煊,以后别老问我问题,我看着你的眼睛就没法撒谎,这样对我多不公平。
他冷静如常,说,那多好,你在我面前时透明,我在你面前,是一个无法探秘的世界。
她扭过头,尽量不去被那黑眸纠缠,是我做了一些事情让他误会,所以就打架了。
他说,那么是因为你,是不是?
沧烟点头。
他说,夏小姐,你真是祸水啊,若是在古时,你是不是能够毫无疑问的胜任妲己的角色?烽火戏诸侯?让人为你命丧黄泉?
他知道她的三寸在那里,而且能够准确的见血封喉。
铭乾拦腰抱着沧烟的腰,他的腿伤让他站不起来,只能这样的护着沧烟。“小叔叔,不要责怪沧烟了,事情都是我做的,是我太冲动了,也太善妒了。”
沧烟的眼泪就在眼眶打转,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反手用自己并不强壮的手臂紧紧的环着铭乾的脖颈,轻轻柔柔的说,“铭乾,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的。而且,我答应你,我以后都要守护你。我要做你的女超人,所以,这一点责任我是有能力承担的。”
嘉煊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目光阴郁的看着她用自己的双臂环住铭乾的脖颈,黑发垂在他的脸侧,表情温顺,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摧毁,只为了眼前的男人。
那种感觉,像是抽丝,一点点的在他心里抽走什么的感觉。
是残念,还是邪念?
他起身走开,“不要做出一副我是坏人的模样,你们之间的事情,自己解决好就好。”
白丽芬躲在玻璃门之外,他大步走进来,双手紧紧的扶着黑色的栏杆,垂下头来,探出一口气。
并没有发现她也在这里。
“BUTTER,其实你是回来找她的吧?”她从黑暗中走到他身边,悄无声息,如同烟云一般。
他被她一惊,抬起头来,那表情带着短暂的失神。
继而轻邪的戏谑一笑,又回归了那个不苟言笑,冷静自持的汤嘉煊。“我不喜欢你的这个玩笑。”
她说,那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看见她?
他答非所问,“你有烟么?”
她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银盒,细小的烟身,“你知道我烟不离身的。”
她递给他一根女士香烟,他抽起来,还是轻轻咳了一声。
夜色流光如水,照在他的侧颜,说不出的感觉,她看着仿佛是心腹都被一种不真实的兴奋充满,只想要凝望着这张好看的如同一场转瞬即逝的烟火一般的容颜。
他说,她现在是铭乾的女朋友,也就是我未来的nephew"s wife。
她点烟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缓慢而艰难的吐字,“她竟然,真的走到了他身边。是宿命还是,孽债?”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在北京的寒夜中,飘出很远,才散开。“我以为,可以终结的,没想到,还是兜兜转转再走回来。”
他回身,房子里面他们紧紧相拥,她的长发,已经接近腰际,流着泪水的面容,是那样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令人动容。
医生是汤嘉煊的私人医生,他虽然回北京的次数不多,但是私人医生是家族传统,详细记载着每一年的身体健康状况,就算是他不能够明年回来,但是也会托伦敦的医院寄过来体检报告,医生托起汤铭乾的脚一看,颇有深意的一笑,“小汤少爷这是打架了吧?”
铭乾苦笑一下,求救的看着自己的小叔叔。
汤嘉煊白他一眼,“这时候知道求我了。”冷冷的俊脸,恶狠狠的样子,私下还是叮嘱了医生,这件事情不要让铭乾父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