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展在徐乾包的那片山上开了几亩地，他本来打算种一些中药材。附近长的野生药材很少，有时山火焚烧，也有野兽啃食，留下能用的就很少。他还盖了一间东西屋的瓦房，能容纳五六个人一起住。虽说来这里也就七天的时间，但他好像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
“快出来看看，这苗怎么样？它没生病吧？”刘展对着屋里大喊。
“别叫了。昨晚起风，这几天又是特别大的太阳。叶子焦了很正常。要不你给搭个遮阳棚？”林航用手理了理乱蓬的头发。
“你也是。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我留的饭你吃了吗？”
林航搬个凳子坐在房檐下，“有钱就是好啊。还能在伪军的眼皮底子生活。你们才是让人头疼。我这肚皮受伤，还没休息过来就给安排拉长途的活。你们心都太黑。”
刘展拿起水瓢小心浇灌，“你那伤都在表皮。亏你想得出来拿钢板绑在身上。血包用的不错啊！以假乱真。到现在高万里都以为你死了。昨天周游送来信，让你安心调养身体。什么事都别一个人想，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我想回趟天津。”林航用无辜的表情看着他。
“有事？”
“嗯。有一笔生意。这趟得跟着徐乾走。听说小景学会伪装术。我也想试试。”
“你别想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哪敢啊！就是死，也得提前跟你说一声。小景上次把周善送走，事出紧急我也忘了还有重要的事。还有周游要是邀请你加入军统，你可千万别问我怎么办。谁的命我也赔不起。再说你也该回上海了。”
刘展气的冒火，“这会你又要赶我走？周游一直让我问你，咱们那些人以后怎么办。是为国家还是做普通人。我这满脑门子的问题，你居然想当甩手掌柜？我不同意。”
林航见说不过他就改变策略，“瞧你说的，好像我马上要跟你一刀两断似的。问问大家的意见吧！毕竟他们也见过做间谍被发现的下场。天津有一批东西，急需我去交接。真的！我没骗你。”
刘展见他坦诚的样，心一软点了头。其实林航回天津要处理一批文物。在学者的口中是这么叫法。转交给天津的周家，完成宣程交给他的最后一件任务。
二十天后，林航从天津回来。周游让他去接任悦下班。这可不是件小事。在日本人和特务面前晃悠，紧张的让人直冒冷汗。高万里拄着文明杖进出这里，林航做了伪装在门口蹲在地上等活。周围拉黄包车的几个人都是生面孔。
任悦出来先看一眼时间，向林航这边招手。过了一条街，二人趁乱拐进小胡同。任悦拉着他赶紧跑。越过栅栏，越过别人家的房顶，直到任悦停下。林航上气不接下气喘息，前后没人瘫坐在地上。
“你跑什么呀！不就是门口有几个盯你的人么？！”林航用衣襟擦着额头汗。
“呼…我这里面有高万里想要的东西。几个新站落脚点。周游派来的人，嘴是真不严啊！幸好是我审的。直接毒死他们了。”
“真有你的。”
“跟我来吧！小景这几天在处理公司账目。徐乾在附近喝茶，他买通了伪军，闯关是不成问题的。”
徐乾在周善推荐的茶屋休息。林航来的路上偷了两辆自行车，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大家见面似乎明知道对方会来。林航觉得自己被骗了，“什么情况。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又被骗，成了你们跑腿的？”说着拍了一下脑门，瘫坐椅子上。还是当初的位置，隔了几十天而已，却有着不同的心情。
“你别生气。我算民主人士不站队。”徐乾连忙解释。
任悦把包交给他，“事出紧急。我也没别的办法。高万里戒备心一直很强。六执堂变成散沙。很多人失去约束变得肆无忌惮。接下来安排我去哪？”
徐乾回答，“周游没说。但是这地方我没法继续呆了。有个商人朋友约我一起去长白山种人参。反正北方我也没去过。就去玩玩好了。”
林航一听来了兴趣，“那算上我一个？”
任悦和徐乾互相递了眼色，就没继续这个话题。晚饭是在隔壁家吃的。外面的世道变了不少。高万里吞了六执堂，被很多人视为眼中钉。但也有人很想接近他。周游没有接到杀他的命令。也或许是高万里有太多高层的关系，互相卖情报也是常有的事。但高万里的存在会成为威胁林航的炸弹。大家私下讨论过却没有任何办法。
“你们就别眉来眼去了。高万里又不傻。我真死了，会有人出来闹事为我报仇。这么安静的日子最多昏迷。你们要是信的过我，就说说暗杀计划。”林航看着他们，心里明白一切。
晚上在火柴厂，林航见到周游。徐乾和任悦退了出去。
“好点了？”周游熬了几天没睡觉，笑起来特别难看。
“老样子。做恶梦，睡不着，还会幻听。偶尔听到枪声反应也很大，手也会发抖。”
“你这样子可帮不了我。在这里，我可是影子一样存活。”
“我知道。所以想帮你解决高万里。上次他是贪心丢了女儿的命。这次他会把我当成祭品。有多恨就有多想杀死我。”
“你有把握做好么？”
“嗯，试一把，估计没那么难。”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什么？”
“直到目前为止，都是宣程对你的测试。他每一步都猜对了。”
林航愣愣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你们俩真无聊。”
周游自嘲道：“你说的没错。我俩真挺无聊的。他去日本是想杀了任尔东。却一眼看中任悦。如他所愿，任悦变成了自己人。为了航运方便，我让妹妹接触徐家独子。可我们争执最多的就是你。任青山让人操控了你未来人生走向。宣程不方便把你带在身边。就把你交给天津李先生看管。幸好你的性格不像我们，对任何事没有强烈的执念。又很正义的保护柔弱的人。做完这件事，你就彻底自由了。”
“哦。这是你说的。别后悔啊！”林航拿起桌上的桃子啃了一口。
其实在这几十天。高万里跟疯了一样四处抓人。他心中就一个念头，再次见到林航一定不留活口。这成了他最大的心病。日本人看到他忠心不二，又痛失爱女的模样。除了给一些虚名以示鼓励，就是允许他可以不用汇报就开枪。
林航回来，高万里有所耳闻。古玩市场几个老板消息灵通，有些大户人家会变卖值钱的东西去国外。收件大户就是林航。所以高万里便想利用这一层抓到他。
交易市场很偏。在城隍庙把头第一家，是前清的没落王爷。有他做中间人，大家交易起来也放心。有人递来消息，林航回了考虑一下。为了配合周游的计划。他们提前观察地形，把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预判后找到相应对策。第二天，林航向对方提出见面的回应。
林航在约定见面的前一天拜访王爷。二人对坐，两杯小酒，一些下酒菜。就这么边聊边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们也没回房休息，趴在桌上昏睡。
清晨门被踹开。高万里带人进来。哗啦啦，所有枪械上膛，搞不好就能走火射出去。
“呦。我们又见面了！”林航揉揉眼睛，笑看这些人紧张的端着枪。
“一个人。还挺有胆量。”高万里挨着他们坐下，“王爷，我和他的事。不惊扰你，请回避吧！”
王爷还在宿醉中没醒透，“你说什么？我没听见。”话音刚落，突然翻墙跃进来很多人，他们手起刀落，数人捂住脖子鲜血飞溅倒地昏迷不醒。“你好像没太把握当回事。我是王爷不假。在以前也留过洋上过军校。家里的暗影随叫随到。每个人都身怀绝技。我以前是武官，你真不知道？”
高万里被他嘲讽语气噎的说不出话来。
林航看了一眼战果，伸出大拇指赞叹道：“您是真厉害！以前就听说您身边有这样的人。今天我算是开眼界了。脏了您的宝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您。”
王爷伸手制止，“咱们之间不用提这些。年轻人千万别像我们，留后手就是给自己架一把刀。”说完他随着暗影一起离开。
周游和任悦走进来，高万里眼中的锐气渐失，“我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甚至这几十天，都在挖掘你们的踪迹。反倒是把自己暴露在外。是我太自信了。”
林航摇摇头表示反对，“你当初怂恿任青山杀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因为在你的背后有双眼睛。老宣头曾经谈到过你。他说你的八字带着叛国杀友的格局。就算死也不安生。我们家的人，你杀的还不够吗？”
高万里像过电影一样，回顾这二十多年荒唐的人生，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一切应验，如宣友说的那样。他终究到了万劫不复的悬崖边，慢慢举起的枪口顶着太阳穴，扣动扳机。
林航没有获胜的喜悦。他脸上的苦涩和惨白，混合着一夜的酒精味和满院子的血腥，让人头晕目眩，打开的窗边摆着褪色的关公像。徐乾和小景从外面跑进来，五个人乘坐一辆车离开现场。还没走出去二百米，就有日军小队赶来支援。时间上，林航卡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