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顺利。在第二天早饭时间,任青山会收到老家的消息。他修建的陵园被人改了招数,也就是说未来将厄运缠身。留守的人并不知道怎么复原,也怕自己摊上大事。差人急匆匆来禀报。
任尔东不信这些。回想父亲的命运,老爷子也没少费心,还不是顺应了天命。任青山看了他们带来手绘的现状图,气的脸色煞白。那是一个矩形陵园,分为前中后三区。周围四角有树有花,地下有水脉经过,背靠山日照充足。是一个理想的墓地。对于单传的任家而言,可以在风水上帮助子孙满堂。千金可散,这墓地是绝对不能被毁掉。
任青山火冒三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人回答,“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守夜的人,没听到一点动静。”
话说到这,任尔东不知不觉后背冒冷风。守墓园的人大多是行家,没人能逃得过他们的追捕。一点声音都没有,便是比他们还要厉害的高手。可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破坏风水那么简单?
这一点触碰了任青山敏感的神经。他第一个想到宣友,当年最后一句劝诫的话,就是我会见证你失败的每一步,会有人替我毁了你精心打造的龙脉。所谓的龙脉也指改天命好风水的地方。如今截住水脉,石堵门前,煞气近门,鼠挖地洞。几个简单的变化毁了任青山多年的筹谋。
为了能够香火兴旺,他还向宣友讨教来的。如今补救已晚。了解这件事的人,只剩下林航。想到这,任青山更加恼火。喊了管家要抓林航,碎尸万段也不解恨。话音未落,又有人拿了一封信跑过来。任青山拆开一看,是林航的拜帖,见面的地点选在正武堂。
正武堂的前身是徐老帮主的武馆,教年轻人习武健身忠孝仁义的地方。后来日本人进驻,任青山要走了这个地方。几次改建,成了他账目进出的仓库。平日他住在六执堂,分理账目的时候才会去正武堂。幸好门脸不大,院子格局紧凑,也没有人会想到这地底下藏了不少金银财宝,也包括从盗墓者手里收集的好物。
林航坐在正武堂门口往里看,十个彪形大汉堵住门口,根本看不到院里的样子。要说他为什么来到这里,那还要从赵达初次报到开始。林航对赵达的言行举止有些不放心,看起来太精明的人多少会藏着秘密。他安排黄包车交叉跟踪。找到正武堂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达看着眼前的情况,明白自己早就暴露。如今进退都能是死。任青山来的很快。徐乾带了最近的红利,也在这时来到正武堂。
林航拍了身上尘土站起来,“呦!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省的我挨个找你们。咱们进去说话吧!”他径直往里面走,被大汉堵住。任青山铁青着脸给了手势,他们才让开一条路。
赵达退到一边低着头。林航倒像逛自家院子,摸摸这又看看那,“没少花钱啊!十根金条都打不住吧?嗯,不打算赏我一杯茶吗?”他看着任青山,表情非常冷淡。
“徐乾也过来一起喝茶。”任青山的邀请听起来更像赌气。他在赌林航不动变换风水术。
三杯茶冒着热气,映出三人的脸。
“动了我的东西,就得受到惩罚。你应该知道,走进来容易,走出去难。”任青山转动茶碗,语气不容置疑,或许下一秒会大动干戈。
林航从怀里拿出一个钥匙拍在桌上,“这是闫硕从你那里偷来的钱。你还别急着谢我。如果没有高诗琴那一枪,我也打算跟你坐下来谈谈。话说回来,当年谁杀了老宣头,您得给我个交代。保不准,接下来受苦的会是任尔东。我来了就没打算回去。咱们不聊个透彻,也怪可惜这么好的机会。”
徐乾看着他们二位,慎重的询问道:“那您二位叙旧,和我也没关系啊?要不,我就先走一步?”
林航抓住他的手腕摁到桌上,“别啊!徐老帮主不在,你替他听听。也好知道,有些人是怎么莫名奇妙的慢性中毒离世。是吧!任堂主。”话音刚落,赵达带人围了院子。徐乾过来只带了司机。很明显,他们两个送过来喂鱼都不配。
“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给你们做解释?”任青山恨的咬牙切齿。此刻他恨不得撕碎林航。改命不是一朝一夕。何况这世间唯一可以做到的人已经被他杀了。更可怕的是,林航坐在他面前,恍惚间能看到宣友哀怨的眼神。
林航轻叩了三下桌子,“既然得不到解释,也没有必要继续听。”两支短箭射中赵达身边的人。他们惊慌抬头瞄准,又遭遇短箭命中。赵达明白这么寻找是没有结果的。直接举枪瞄准林航的脑袋。短箭停止发射……
任青山看了一眼沉默的徐乾,煽风点火道:“也难为你坐的这么安稳。不想死的话,可以直接出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徐乾礼貌的笑了笑,“谢谢您的好意,决定与您合作的那天,我也抱着随时死亡的觉悟。可笑的是,每晚都能听见父亲的叹息。你们当年那么要好,是挖了什么宝贝。以至于反目成仇的?”
“啊!原来是你林航做的局。也是。林云当年也是这样。看起来很善良,做起事来心特别狠。要不是他故意找宣友表达诚心。或许高万里就会成为他的女婿。从一开始,宣友的选择就是错的。可他偏偏不听。说什么人心比能力更重要。所以过了多年,高万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说自己坚决要复仇。我们去了江景图里的地方。在那里他和船一起沉入水底挺不错的。他临死前讲我们各自的命运,但那些怎么可能是真的?这就是我杀他的理由。”任青山抿了一口茶得意的注视林航双眼。可惜林航并不生气倒觉得很好笑。徐乾的反应也很平常。如此下来,吃惊的人反倒是任青山了。
徐乾把茶倒在脚下,顺手茶杯扣在桌上,“这可如何是好?你说的并不是我想听的。”
林航挠挠头抱着肩膀,用着嘲讽的语气回答,“也是。有人摸了宝贝急着卖给外国人。真不知道应该怪盗墓的人,还是怪用老祖宗的宝贝讨好入侵强盗的人。任尔东也知道,您的宏大目标么?”
“年轻人没礼貌就得需要管教!”任青山一拳捶在桌上。
数名蒙面者翻过围墙,一人应对一个打了起来。赵达冲过来要攻击林航,被徐乾挡了下来。二人扭打在一起,徐乾有点吃亏。林航反手握匕首挥向任青山。
这场群架,林航没有告诉任悦。动用的人,都是李先生近几年招募的死士,可以用生命完成任务的人。当然死后会有丰厚的报酬送回家。这种事都是由秦先生一个人完成。林航把提议分享给徐乾。只要他同意,任青山今天必须死在正武堂。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一幕。赵达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过了几招,就把徐乾打的脸上挂彩。林航也好不到哪里,任青山接到管家扔来的剑,气势汹汹与他交手。长短相对,匕首需要灵活变换,长剑需要看准时机一击即中。当任青山的护卫一个个倒下,形势变的对林航有利。赵达身藏另一把枪。与徐乾的厮打点到为止,断开有些距离后拔枪射击,徐乾躲避,子弹顺着林航脸颊擦过,打在任青山的脖子上,鲜血喷涌不能止住。林航一个急转身,把匕首甩向赵达,刀尖戳进他的左眼。徐乾补充射击打中他的眉心。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院子里没留下一个活口。林航带着徐乾翻墙离开。剩下的人放火烧了整个正武堂。这就是任青山最终的结局。宣友在上船前对他发出告诫,如果孽缘要继续的话,希望彼此死亡的瞬间都不要有怨恨之心。所以,任青山死前面对徐乾的枪口时,先是震惊又带着笑容很满足的模样。
正武堂火烧的很旺。
林航跟着徐乾回到公馆,坐在长椅上二人虚无的看着远处。小景拖着水管浇草坪,看着奇怪的两个人,幻想着正武堂一战的惨烈,又可惜自己只能遵守约定帮徐乾处理运输公司的事。
“没想到你这么能忍。心情好些了?”沉默很久,林航先开口。
徐乾深吸一口气,“哦。还没清醒过来,心跳的厉害。你到底什么身份?不是别人口中的盗墓贼么?”
林航脸一沉,警告道:“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师傅是盗墓贼。我是被迫的。被选中的孩子,怎么可能轻易逃出去呢?有时候我在想,是该感谢任青山派人盯着我使我不敢松懈,还是该感谢这些年的经历让我认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宣程死后,他写的信交到我手里。很多疑惑也就解开了。”
“宣程真是做了很多好事。不像我,什么都不知道。周善一会过来,让她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算了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看着办。任悦要是知道我瞒了他。得埋怨我好久呢?”一想到任悦,林航搏杀时的狠戾完全不见。从小到大身边没什么朋友。徐乾的人生经历和他有那么点相似的地方。任悦那愚忠的性格又很可怜。林航看向大门口,“她需要的东西,我藏到你的仓库了。最近车行的车夫流动较大,能信任的人很少。我动用了一些关系才搞到今天帮忙的这些人。周善也得出点人,货才能及时运送。她和周游的信仰不同,我知道。在周游来上海前,东西必须出手。否则我没法向他交代。”
徐乾很吃惊,“喔,你比我想象中更加……”他比了一个高低位置来形容彼此了解情报的差距。“不可貌相。是我浅薄了。”
周善用难以置信的眼光表达内心的愤怒,“你们真是厉害啊!烧了一个正武堂。还让高万里派人在周围给你们掩耳目。林航,你是怎么说服他对付任青山的?按理来说任青山周围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本人武功也很好。到底怎么做的?”
徐乾拍拍林航的肩膀,起身回去准备饭菜,“让他回答你。我在凌晨的时候还蒙在鼓里。临时被拉进他做的局里。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林航摊开双手表示无语,有些成长本来就很突然,何况宣程把自己的人生交接棒强行递给了他?“如果你想问我报仇后的心情如何,还真不太好说。勘察完现场,任尔东会看出问题的。需要帮忙的话,最好今天提。可能下一秒说不定会反悔。”
“你敢!小心告诉我哥,有你受的。别以为没有人能教训你!”周善拎着他的衣领一起往屋里走。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任尔东听到完整消息,是在下午五点的时候。看着血色夕阳,他在心中默默发誓,要让所有人给任青山陪葬。可是站在身旁的高万里,一副兔死狐悲的模样,让他厌恶至极。高诗琴在香炉中插上香,照片旁的蜡烛灭了一根。看顾香火的佣人急忙重新点燃。大家看在心里嘴上没说什么。
吊唁仪式过后,参加的人纷纷离开。高万里表达了愿意把任尔东当成自己儿子的想法。什么时候结婚也没关系。任尔东却觉的,高万里离开时背影笑的很灿烂。仿佛石头落地,老燕归家。他闭上眼,一回想到老爷子死后凄惨的模样。脖子一半被打烂,半张脸烧成焦糊状。任尔东就气愤的攥紧拳头,恨的牙根痒痒。
等人群散去,任悦带着一束白菊花走进来。上香结束,任悦面向他久久没说话。
任悦一直在外面等到最后。时间将近晚上十一点半。任尔东吃了佣人送来的面包,喝了一杯牛奶后还是吐了。待在屋里又闷,透过窗户看到任悦还在外面没走。
任尔东习惯的坐在他身边,问了一句,“告诉里面的人,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别说什么安慰的话,今天听得太多了。”
“明天我来帮你?”任悦看向他,非常认真的说。
“知道什么就说吧!我不想动脑子。特别是今天。”
“七天后下葬,地点选好了吗?”
“嗯。老爷子上个月就定好了地方。那会我还怨他瞎胡闹。现在看来,他是真的知道有人在背后搞鬼。我挺想知道是谁打中他脖子上的那一枪。”
“也有可能是跳弹。”
“我的人反馈消息。徐乾一整天没去公司上班。林航离开钟表店就消失了。仅凭他们两个是不可能趟平正武堂。”
“是有人给他们放哨?”
任尔东气的攥紧拳头,非常肯定的说:“这仇,我一定会报。你不帮我也没关系。毕竟老爷子还你自由。我也不能强求你为他做什么。”
任悦腾地站起来,“我愿意帮忙。不止为报恩情。”
有时,任尔东也不知道自己在过什么日子。挥金如土?还是趋炎附势的卖国贼?以前有老堂主思考这些事。安排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反正会有很多人来主动巴结他。身上有枪,就有很多人怕他。但是未来日子的选择权重新落回手中,他太想证明自己的强大足以撑起六执堂这座靠山。他更想给高万里行动上的反击。证明小人得志后的下场会更加悲惨。
三日后下葬,浩浩荡荡来了很多人。林航拉低帽檐藏在人群中。很多随行的人嘀咕任青山曾经过往。有人说他对闫硕的父亲忘恩负义,运用权势得利益后,将一众朋友逼死。如今落得这样下场也是死有余辜。也有人说,他的爪牙深入不同行业,让多少人被暴打卧床不起,让多少良家女子落入风尘。也有人说他连祖宗的脸都敢卖给外国强盗。也有人说他独宠孙子,谁的命也看不上,养了一个影子陪在孙子身边,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救命的。
这种话听得多了。林航并不当回事。人们的话题永远在事实基础上添加无穷的设想。但任悦此刻的悲伤情感倒是真的。毕竟有养育教导之恩。林航还是能理解。一个穿着讲究的男人慢慢挪到他身边。林航本能的亮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周游抓住他的手腕把自己的脸露出来,“出来讲话。”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坐上停在路边的轿车,林航才长舒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任尔东要在葬礼上对我动手呢!”
“你是干了多少坏事才这么心虚啊?”周游摘下墨镜观察周围情况,“说实话。任青山真是你杀的?”
林航白了他一眼,舒服的放松身体,“是赵达干的。有时候我会把这种巧合当成报应。闫硕和我也是这样被偷袭的。闫硕死亡,我擦伤。侥幸逃过一劫。”
“高诗琴负责射杀。我的人有确凿证据。他们父女俩的行程,我安排人盯了很久。嗯。我应该和你说声对不起。为了处理假卧底的身份,需要太多准备工作。宣程的行动,我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他是什么样的人?”
“睿智,沉稳。心狠,对朋友很忠心。心情好的时候,会一个人弄假证缓解人手不足。走路很轻,不太会安慰人。很喜欢安静陪在我身边,一言不发。你也明白,这是他安慰人的方式。”
“这次来是因为你妹妹?除非有重要的事求我帮忙,否则你才不会亲自出面。”
周游被他顶撞的吞吞吐吐,“我…你…哎呦,这哪儿跟哪儿啊!你还是先跟我去个地方。到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