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队办公室内,一整个上午都在做笔录。
一队在隔壁,他们带回来审讯的,都是关于情报窃听间谍的事。闫硕和任悦互看不顺眼。他们手下的人,就要更辛苦卖力的工作。林航一直在做笔录,手都到了要写废的程度。但还是没人替换他,抬眼望去,屋内所有人似乎都很忙碌。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三声,他才稳稳的送到耳边。
电话那头,“您要的自行车今天到了。七宝街的会友茶棚对面,有人等你收货。”
“好。知道了。”林航挂了电话。
旁边做笔录的同事,随口问了一句,“快到中午,有红烧肉吃。你要出去?”
“一会就回来。”林航在记录本上,写完最后一个字,长出一口气,甩了甩手腕拿着衣服跑了。
七宝街有卖很多好吃的。人们都愿意来这里热闹,会友茶棚的老板只卖两种茶,一个薄荷茶,一个菊花茶。对面有间屋子门檐很低,进去需要弓着身。老板是搞殡葬扎纸花的,他还有个副业是做炸药的。
林航掀开门帘进去,需要缓一缓才能看清楚屋里的情况。
“来了?”老板头也不抬。
“说的好像等我一样。”林航整理了一下门边的竹条。
“谁会中午来我这地方啊!用扎花的,赶早不赶晚。你一贯脚步轻盈,不仔细听还以为鬼差进门呢!”老板夸他的方式每次都不一样,旁人听起来总觉得有些阴森。林航也不叫他的名字,大家都习惯叫他扎花老板,尤其出自他手里的纸花,抛洒到空中像真花一样漂亮。老板用手指了一下后门,便继续扎花。
林航向里面走,每一步似乎都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当见到一个男子背手站在房檐下背对自己,他双眼通红咬着嘴唇,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宣程终于肯见他了……
宣程不知道很多事,但他也知道很多事。这些年错过的亲人,让二人流下悲伤的眼泪。听着对方经历的磨难,唯有倾听才能安抚这久违的亲情。
“没想到他把你教育的这么好。”宣程又给他续了一杯茶。
“他说,他这辈子还有最后一件心安的事。知道你还活着,知道你有家室。两件,你好歹完成了一件。现在肯见我的理由,是遇到难事了吗?”林航的反问让宣程一愣。
“你的口气真像他。如果他还在会数落我一个小时吧。跟什么人成为朋友,最近又做了哪些事。换作是你,也会这么问吧?”宣程看着拘谨的林航,他那迫切又好奇的目光,像极了妹妹。
林航不好意思的笑了,他看着蔚蓝的天空,无心的说了一句,“在进入柳城监狱前,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吗?一直想问你来着。却总是没缘分见面。周游不来这,我也没什么人可以说心里话。要不是你在宴会上开那么一枪,我也不确定是否能联系上你。”
“我没想到李先生把这些人交给你照顾。他们在这里,渗透到各行各业,真是让人羡慕的力量。”宣程拿出一包干薄荷叶,“送你的礼物。他当年留给我的种子,一直随身带着。朋友帮我种了一些。我没有固定住所,留给你喝吧!就当是赔偿那一年在监狱的时光。别太记恨我。”
林航把那包薄荷叶凑到鼻子前闻了又闻,“熟悉的味儿。有时候心里总窝火,就很想喝点凉快的。晚上噩梦太多,就靠它了。”他晃了一下这份珍贵的礼物,确认时间后,“我得回去了。宴会上的客人,都在逐个做笔录。下午去晚了会让人起疑心的。”
“帮我送个人。”宣程终于说出了重点,也是他见林航唯一的理由。“明天上午,监狱释放一批犯人。有个大胡子本职是老师,鼻头有个明显的痣。被关进去的罪名是和人打架扰乱治安。给他一个身份,送出城,有人会迎接。”
“我送出城?”林航指着自己,眼下情况有些为难。
“他是化学方面的人才。如果能顺利出城,不光是保全他性命,更能让很多人活下来,看到希望。”宣程话很诚恳。凭他这些年在暗中观察,林航能答应他的前提,便是一个诚字。而这也是宣友常讲的做人根本。
林航点头,“他叫什么?会跟我一起走么?”
“他叫杨鹏举。你提我的名字,他就明白了。”
“你居然用真名?行走江湖,不是得用假名吗?”林航有些似懂非懂。
赶回单位时,正好大家等待开会。二队又调来一个人,老司机赵达。听他们议论说,这人开过坦克上过战场,受伤后通过朋友关系,退下来当几年旧警察,攒够回乡买房买地的钱就不干了。
任悦说了几句引言,接下来就是这位赵达前辈的自我介绍。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扫过二队每一张面孔,最后落在精神散漫的林航身上。二队的工作又多了一项,提审和处理犯人。随着关在监狱里的人数增多,工作量已经超出狱警承受范围。高万里又不能推脱,只得让任悦接下这份差事。眼看着闫硕天天提着书画瓷器入库,上头对他们外来的这部分人态度有了明显变化。
林航在嘴里含了一片薄荷叶。前面的人说了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反倒是杨鹏举的名字反复在耳边徘徊。没用很长的时间,他便决定做这件事,至于后果顺其自然就好。档案整理外加笔录核实。弄完这些天已经黑了。林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被老赵一把抓住,“二队的,今天我请大家下馆子,想吃什么可劲点!”
这句话可是捅了马蜂窝,连任悦也被挟持着一起走了。任尔东站在窗边,看着任悦和二队的兄弟一起下班,心里稍微有些别扭。也可能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