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悦眼看就能伸手抓住年轻人，突然周围出现很多普通人将他们隔开。
“你追我干什么？”年轻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身边多了帮手，他便穿过人群走来，想要威胁一下任悦。
这时他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麻烦让一下！”一个黑影落在年轻人面前，将任悦挡在身后。跟着任悦一起跑来支援的几个人也到了，他们看到这阵仗没敢吭声。
林航摘下帽子露出湿漉漉的头发。他叉着腰，尽量平稳气息，“这位兄弟，没等我拜会家门，您可倒好。飞毛腿干出这么远！咱又不是阎罗王巡游，您怕什么呀！”说着伸出胳膊揽住对方的肩头，“别劳烦我们队长，今儿就和我聊聊。咱找地砸吧一口去。”
任悦察觉到林航在瞒着自己，抓住他的胳膊，“客气的话一会说也可以。不解释一下吗？”
“队长别急！！”林航应付道。扭头附在年轻人的耳边，“不想找死，就赶紧安静的离开这。别连累住在这的人！”年轻人点头答应，迅速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围观的居民也瞬间散开，只剩下他们几个二队成员。
支援的队员见没自己事赶紧离开。林航捋了一下头发重新戴上帽子，嬉皮笑脸的说：“就是串胡同的小毛贼。看到咱们这一身衣服肯定害怕。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任悦对他的敷衍很窝火，“不熟悉这的路，怎么可能及时赶过来？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又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消失。你这么轻描淡写的，可说不过去？”
林航停下来低头叹气，看样子不说清楚是躲不过去了。他看向任悦，用珍惜的目光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建筑，“一年多前，我常在这一带。闭着眼睛就能找到常去的店。你想了解，就跟我走走吧。”
任悦跟着他一起走上正街，两边热闹的摊位聚集不同穿着的人，他们满脸笑容的品味美食。林航笑的嘴角上扬，背着双手介绍道：“闭眼睛都能闻到包子铺的味儿。他们家的小儿子，在糖瓜店当学徒。听说被师傅留下来，是他吃胖了。踩糖的时候有力气。还有那个修鞋的大叔，他手抖一犯病，就找补锅的大爷帮忙。……”
没等林航讲完这些趣事儿。任悦已经停下脚步，“你就不能说句实话吗？”
“实话？”林航目光掠过他看着跑过来的孩子，蹲下来给其中一个剥了糖吃，看着她们跑远，才开口道：“这些孩子父母缺失，有的被寄养有的跟亲戚生活。整条街的人，都在凭手艺吃饭。更名改姓还算小事。遇到熟人后遭到威胁，又要一大笔钱去赎人。我告诉你他们真实身份，你能负起责任吗？六执堂这一关，你肯定过不去。”林航失望的看着任悦，那目光凛冽如刀，也道尽他在江湖中见闻心酸事。
任悦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起码我会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们。你不信我没关系。起码你应该对周游有信心。”
有很多事说不明白，也没有机会去解释。虽说此时的林航不能懂他的用意，还是本能的伸出右手。林航潜意识告诉自己，时机或许就是现在。任悦没有犹豫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看着对方又陌生又奇怪。
“这身衣服怎么看都别扭。回去换身衣服，天黑后在过来吧！”林航保持他惯有的含笑，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午休过后，一部分人被调去监狱帮忙。任尔东跟着开了几个会。回到办公室，接过任悦递来的茶喝了两口，诧异道：“怎么泡起花茶了？”
“清心安神。希望您晚上睡个好觉。”任悦帮他整理桌上文件，并且一一分类。
任尔东见他神色不对，端着茶坐到沙发上看着他的侧脸，“和林航相处的还行？”
“是。”任悦回答。
“闫硕被分配管理一队，隶属本部行动组。咱们只不过是附属品。这小子还真走运。”任尔东话里带着不满的情绪。“老爷子让我选订婚礼物，一定用戒指吗？”
任悦面向他，递上一张纸，上面记录了高诗琴手指围度，和一些比较有名的首饰店。
“你让我从这里选？”任尔东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又看着任悦木讷的表情，调侃道：“你不会是嫉妒我有女朋友了吧？我知道老爷子不让你回家住。一个人还习惯吗？钱不够用的话，我这有。”
“谢谢您。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一个人住也习惯。堂主安排的很周到。希望能为您分担忧虑。我该去检查枪械返回情况。”任悦依然那么有礼有节。任尔东抓不到一丝误差。
门关上的瞬间，任尔东感慨的闭上眼睛，“真是无情的家伙。半句话都不肯多说。”
下班前需要上交武器。林航一边登记一边粗略检查。任悦靠着窗户看外面，每个人经过都会留下不经意的表情。直到所有队员交枪完毕，林航轻声问：“队长，可以下班了。”
林航关上工具箱，摸了一下怀里的匕首后安心的出发。门口，任悦嚼着干茶叶，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车离开的方向。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看是林航。
二人一边走一边聊。
“抵达之前，不能透露点消息吗？”任悦有点窝火。从来都是他主动引领别人。
林航摇头，肯定的说：“要说的事太多。你想好问什么，我在回答你什么。”
“修鞋匠…他好像是我见过的人。”
“哦。只有这些？”林航歪头看他，像是故意卖关子。
“曾经有一个军队下来的医生。他们说这个人转送伤员后，下南洋躲避仇人。”任悦不甘示弱的瞪着林航。
“嗯。知道挺多。记忆力也不错。白天进胡同里，你还记得什么？”
“那些人很排斥陌生人。邻里之间好像很熟悉。”任悦思索着，余光看林航的反应，可他每次都是无法解释的笑。
“你还真是奇怪。对擦肩而过的人都记忆犹新，不是奇才也是怪才。我知道你每天随身佩枪，但今天千万别用。他们只不过是努力生活的百姓。”林航停下来，看着树下的修鞋匠，旁边还有一截蜡烛。
任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鞋匠正起身向他们鞠躬行礼。一个比林航年龄大的人却如此恭敬有礼。任悦很意外。跟在林航后面随他们进了胡同里一扇打补丁的大门。
里面左右两间房，正对门口的屋子是客厅。已经架好桌子，摆了一碟花生米和切片的西红柿。三个孩子盯着西红柿忍不住咽口水。大人们都是各忙各的。对他们二人的到来报以微笑问候。林航对这情况很熟悉，抱起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拿了一片西红柿小心的喂给他。修鞋匠看任悦有些拘束，便请他坐下，自己绕到后面看看厨房还剩几个菜没下锅。
“你有一年多没回来，这些人对你还是很敬重。”任悦看着周围不算家具的家具，是扔到街上也没人会捡回家用的程度。
林航一边给小孩擦嘴，一边解释道：“确切的说他们都是李先生捡回来。我只不过是帮忙照看而已。一年多，我也不确定被收留的人扩大到什么程度。打个转儿就又回来。他们已经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你看不出来吧？”他让最小的孩子去找哥哥们玩。
林航站在镜框前，指着上面人数最多的全家福。对任悦说：“鞋匠叫刘展。以前随军是半个医生。从包扎晕血到截肢手术，他说自己变得冷血。实在受不了每天顶着炸弹子弹看伤员，他就偷偷潜回故乡。回家的第二天，赶上半日轰炸。逃命的路上，稀里糊涂被人贩子带上车，等着上船的时候，他们才知道是被卖走去孤岛当劳工。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的他。救他们可不容易。几十个看守也就迷倒了一半。刘展也算死里逃生，他救回来的人，都在这边住。还有一些青年离开后，做了有些人不敢做的事。所以，你还敢留在这吃饭吗？”
林航是试探也是想赌一把。人心难测，话不错。但他觉得自己挺会看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什么结果都要承受的。
刘展端着一盆蒸熟的苞米过来，任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了刘展手里的盆。
“有酒吗？看到家常饭，就会想到高粱酒。”任悦挽了袖子，一副要帮忙的架势。
刘展看情况不太对，还是点头笑着回答有，倒了一小坛放在热水里烫。瞬间小院飘着酒香。大家陆续搭把手端菜上桌。其他人端着饭菜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任悦嘴上不说，眼神却充满好奇。
“坐吧！这是我们达成的共识。不打听别人的事，也不偷听别人的事。咱们吃咱们的。”刘展倒了酒送到二人手上。
碰了杯，又垫巴几口凉菜。桌上的红烧肉散发好吃的味道，刘展用公筷给任悦夹了几片，“您别客气。林航能带回来的人，都是非常信赖的朋友。他不吃这个，咱们吃。”
任悦不知道林航有不吃肉的忌口习惯。林航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连忙解释道：“生活习惯不同而已。你能来，老刘就不会念叨我挑食了。”说着他夹了两片柿子，又拿着苞米像松鼠一样啃着。
饭吃的很快。刘展见林航吃的少，问了一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事也就被林航搪塞过去。饭后泡茶，任悦很喜欢但属于保持克制的那种。这一聊不要紧，整条胡同里的日常琐事，都被刘展一一道来。林航偶尔揉着胸口，被他逗的哈哈大笑。白天的时候，刘展看见任悦带人来盘查。林航留了话给他，今晚家常饭招待客人。也勾起老刘的回忆。差点被船运送到孤岛，和人贩子谈话的有两个，一个是徐乾的父亲，另一个便是任悦。
送林航他们出门。老刘还是多问了一句，“林航，如果胸口闷的话，要及时看医生。你还年轻，病拖久了，恢复起来会很慢。”
“你不就是医生么。还让我去找别人？看你修鞋的手艺越来越好。桌上设计皮鞋皮包的图纸样式挺不错的。如果有店主喜欢，你免手工费给人家做一套。这也是一门手艺，可比你坐在街口修补赚得多。”林航晃着脑袋，说的很容易。
老刘还是不放心，又追着任悦念叨，“今儿照顾不周，下次吧！等恰当的时间，让大家和你见个面，能帮到您绝不会袖手旁观，也坚决不会给您添麻烦。林航顽劣，您多担待。时间越久，您会知道他真是好人。”
林航抿嘴表示不满，“老刘，你什么都好。就是爱操心。以前每回见我都追着把脉，今儿怎么不动手了？有难处别瞒着我。李先生远在天津，我回来就是代替他照顾大家。”他自觉话已说完就张罗要走。老刘拦不住他，也不好多解释什么。
穿过胡乱堆放杂物的胡同。林航看着街上偶尔走过的行人，笑自己糊涂，“果然好走的路，人多。回徐公馆，和你不顺路。有什么话，就现在问吧。”
“如果我需要你的协助，你会像老刘说的尽全力帮忙吗？”任悦问。
林航严肃的点头。
“那就可以了。”任悦微微一笑。
“什么可以了？”林航被他问的糊涂。
“这看似不顺路，以后可说不准！我期待你的表现。”任悦带着满意的答案就走了。
林航觉得自己再次被忽悠了。回徐公馆的路上，他又一次揉着胸口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