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西方音乐中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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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存在主义及其同时代文学

第二次世界大战进一步加深了西方世界的精神危机,萨特等人为摆脱困境寻找出路的存在主义哲学成为战后文学的主要理论基础,许多流派受其影响。这个时期文学的主要流派除存在主义外,还包括受其影响的荒诞派戏剧、新小说、黑色幽默和现实主义等。在继续前期叛逆精神和创新意识的基础上,这些流派在创作手法上形成了一些新的特点,如对现实的否定更加彻底,但并未放弃走出困境的努力;从内向化、梦幻化的神秘倾向,转为直面荒诞的世界和荒诞的人生;悲观色彩更加浓郁,哲理思考也更加深入;对形式的追求更加热衷。这些特点,在各流派中表现不一。

“存在主义”首先是一个哲学概念,作为文学流派的存在主义最初出现在二战前夕的法国,在战后成为影响欧美乃至世界的文学思潮,其创作繁荣的根源在于惨绝人寰的战争。萨特、加缪等存在主义代表作家都曾亲历二战,深切感受过战争带给人的焦虑、抑郁、荒谬、恐怖和绝望,这些都成为存在主义文学的主题。这些作品关注个人的生存问题,适应了人们摆脱日益加深的危机感和失落感的需要,因而引起了社会强烈的反响。

法国哲学家、文学家让—保罗·萨特(1905—1980年)的创作对世界思想史及文学史都有着深远的影响。日记体中篇小说《恶心》记述了一位叫洛根丁的青年历史学者枯燥的生活片段。他准备为一位18世纪的侯爵写一部传记,然而他对一切都感到厌倦,这种厌倦具体表现为他对所接触的一切都有一种生理上的“恶心”感受,甚至包括咖啡馆掌柜的吊带都让他“恶心”。萨特最终将这种感受上升到存在论的高度,认为这是洛根丁对现实世界的否定性认识。尽管《恶心》中的洛根丁具有无处不在的恶心感和精神深处的迷茫感,但他仍然是一个具有主体自觉和批评意识的主体,这是该小说的积极意义所在。萨特的戏剧也是他文学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基本上都是探讨人类的生存境遇和自由选择的主题。《间隔》的故事发生在地狱,戏剧场景是第二帝国时期风格的客厅,主要人物是三个鬼魂,他们生前都是卑鄙小人,此刻在地狱中互相审判和互相折磨,展示出一幅委琐丑恶的人际关系图。萨特试图表明,人的存在固然决定于自我选择,但选择什么却可以将人们引向不同的生命本质,由此,萨特使其自由选择理论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道德论的支持。

加缪(1913—1960年)是存在主义文学的另一位大师。中篇小说《局外人》是加缪的成名作,小说的主人公莫尔索以一种冷静得近乎冷漠的口吻讲述了他母亲的死以及之后第二天的经历,他糊里糊涂杀了个人而被判处死刑。小说还偶尔会进入莫尔索的内心,透视他对于世界的荒谬感受。加缪认为莫尔索的冷漠其实是对自我生存状态的怀疑而引发的觉醒,尽管这种觉醒是以死亡为代价的。《局外人》中比故事情节更有名的是写作手法,一种排斥了主观情绪和感情的中性的写作:“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养老院的电报,说:‘母死。明日葬。专此通知。’这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昨天死的。”小说的叙述方式和主题构成有机的统一。散文随笔是加缪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西西弗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因过于狡猾机智而得罪诸神,被惩罚把一块巨石不断重复地推上山顶、使之滚落、再推上山顶,其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在哲学随笔《西西弗神话》中,加缪倡导对人类荒谬存在处境的反叛,并在这种反叛中确立自己生存的意义。这部作品与《局外人》互相印证,共同完成对“荒诞性”主题的探析。

作品欣赏

◎《局外人》选段 加缪

莫尔索因为母亲死了不悲伤,下葬第二天就和女人厮混,还糊涂中杀了人被判处死刑,临死前他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一番思索。

他(为莫尔索做死刑前祷告的神甫)走了之后,我平静下来。我累极了,一下子扑到床上。我认为我是睡着了,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漫天星斗照在我的脸上。田野上的声音一直传到我的耳畔。夜的气味,土地的气味,海盐的气味,使我的两鬓感到清凉。这沉睡的夏夜的奇妙安静,像潮水一般浸透我的全身。这时,长夜将尽,汽笛叫了起来。它宣告有的人踏上旅途,要去一个从此和我无关痛痒的世界。很久以来,我第一次想起了妈妈。我觉得我明白了为什么她要在晚年又找了个“未婚夫”,为什么她又玩起了“重新再来”的游戏。那边,那边也一样,在一个个生命将尽的养老院周围,夜晚如同一段令人伤感的时刻。妈妈已经离死亡那么近了,该是感到了解脱,准备把一切再重新过一遍。任何人,任何人也没有权利哭她。我也是,我也感到准备好把一切再过一遍。好像这巨大的愤怒清除了我精神上的痛苦,也使我失去希望。面对着充满信息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为了把一切都做得完善,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之以仇恨的喊叫声。

荒诞派戏剧的哲学基础也是存在主义,这是50年代兴起于法国的影响很大的现代戏剧流派。荒诞派剧作家否认人类存在的意义,认为人与人根本无法沟通,世界对人类是冷酷的、不可理解的,他们打破传统戏剧的写作手法,创作了一批从内容到形式别开生面的剧作,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在意识形态上的反映。

荒诞派剧作家拒绝像存在主义的剧作家那样,用传统的、理智的手法来反映荒诞的生活,而是用荒诞的手法直接表现荒诞的存在,如反对戏剧传统,摒弃结构、语言、情节上的逻辑性、连贯性;通常用象征、暗喻的方法表达主题;用轻松的喜剧形式来表达严肃的悲剧主题。荒诞派戏剧作为一种强大的戏剧潮流早已成为陈迹,但这一戏剧流派对西方剧坛的影响是深远的。

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作是爱尔兰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于1953年首演的两幕悲喜剧《等待戈多》。戏剧第一幕由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两个流浪汉的对话组成,一边语无伦次地闲扯,一边做些无聊琐碎的动作,同时他们一直在等待一位叫做戈多的神秘人士的到来,此人不断派人送来各种信息,表示马上就到,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第二部是第一幕的简单重复,两个流浪汉讨论了各自的命运和不幸的经历,他们想上吊,但是还是等了下去。他们只是两个不知道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他们设想了种种站不住脚的假设,认为他们的存在一定有某种意义,他们希望戈多能带来解释。但戈多到底来不来、何时来,却不得而知。该剧充分揭示了人在荒诞世界中的尴尬地位。

20世纪50、60年代,欧美国家还出现了许多新的文学流派,由于这些流派的特征已经远远超过了传统的“现代主义”所能涵盖的范围,因此,人们统称之为“后现代派文学”。这是西方工业社会的产物,作家们试图通过新的价值取向与写作技巧反映现代人的生活与情感。后现代文学是一种没有中心的多元文化,不存在被广泛认同的纲领和宣言,不过,它还是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一是彻底的反传统,将文学和艺术建立在对现有秩序和规则的解构基础之上,带有明显的“破坏性”;二是摈弃所谓的“终极价值”,不再对重大的社会、政治、道德、美学等问题进行严肃认真的思考,不再试图给世界以意义;三是崇尚所谓“零度写作”,让作品中各种成分互相分解、颠覆,让作品无终极意义可寻;四是蓄意打破精英文学与大众文学的界限,有些作品干脆以大众的文化消费品形式出现,进行各种文体实验,使读者对作品的解读困难重重。荒诞派戏剧、黑色幽默、新小说派都在不同程度上归属“后现代派文学”。

新小说派最早兴起于法国,风行于20世纪50、60年代,堪称二战以后最具革命性的文学流派。这不是一个自觉的、有组织的流派,每个成员在创作上各有特色,但总的来说,这一派创作与后现代主义“消解中心、颠覆意义”的理论颇有契合之处。这种革命性首先表现在对巴尔扎克以来的现实主义小说传统的质疑,主张作者退出小说,摆脱作家的道德观念和思想感情,打破传统小说对时空结构和叙述顺序的限制,采用意识流和虚实交错、时空颠倒等手法,对物质世界进行纯客观的描绘。这类小说回避社会问题,重在揭示世界和人生的荒诞,在欧洲和世界曾发生较大的影响,到60年代末开始衰落。其代表作家罗伯·格里耶认为,传统的小说建立在“深度”这个神话的基础之上,小说家总认为他要在小说中试图表达一个深刻的主题,这构成小说存在的意义。但格里耶却不相信世界有所谓深度存在,他的小说就是一种排斥深度的“表面小说”,在技巧上表现为大量运用视觉性强的词汇,不厌其烦地描写事物的形状、数量、质地等物质表层特征,他的代表作《嫉妒》中这样写香蕉树:

从这香蕉树往下,这片蕉林的边线沿着山坡稍岔开着垂下来(向左偏斜)。到这片地的下端为止,每排植有三十二棵香蕉树。

如果不计较这些树实际上的有无和秩序,那么第六排树在一个矩形、一个规则的梯形和一个边缘凹陷的梯形中所拥有的植株数应当分别是二十二、二十一和二十。而如果减去已经砍掉的树,则是十九。

再往下的每一排树木所包含的株数依次为:二十三、二十一、二十一、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二十三、十九……

这是新小说中常常出现的极端精细的对事物的描写,作者刻意追求的是为读者呈现视觉层面的香蕉林,而不关注于什么深度和意义。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奖的电影《去年在马里安巴》改编自格里耶的电影小说。当男人M果断地告诉女主人公A“去年我们曾在此幽会,并且你曾答应今年此时跟我走”时,女主人公A认为M疯了,断然否定有此事,但随着M出示的证据(照片)和对幽会细节的回叙,她开始变得恍惚,断然否定的事情似乎逐渐清晰起来,最后竟然准备离开自己的丈夫X,在一个夜里和M私奔,但当她带着行李箱站在大厅的时候又似乎是在等待自己的丈夫。整个影片按照传统眼光看疑点很多,而且都无从找到答案。但是,在作者看来,他的创作意图就在于种种关系的不确定,观众撇开所谓真实的问题才能更充分感受到影片所提供的男女情感的模糊性,从而带给观众(读者)多样的审美享受。“新小说派”由于过分模糊,在十几年内就走向衰落了,但小说在描写上的这种“恍惚性”却被后来的艺术家广泛采用,他们在确定的框架中增添不确定的细节,为欣赏带来乐趣。

音乐链接

20世纪50年代以后,在音乐方面,新颖与变化也一直受到强调,现代音乐具有更多的实验性。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生活进入一个新的时代——电视、计算机与人造卫星的发明与使用,使人们可能获得无限丰富的资讯,创新的需求在外在环境的刺激下也变得更加强烈。在这些实验性音乐中,过去由文字组成的具有各种意义和意象的文学更多的是在文字的语音方面得到关注,很多人声所唱的内容不再具有语言的含义。在整体序列音乐作品中,所有音乐因素(音高、时值、音色、力度、织体等)都被作曲家序列化,从而构成极端理性化的曲调,如法国作曲家梅西安的钢琴曲《时值与力度的模式》及布列兹的《没有主人的锤子》等作品。偶然音乐则是针对刻板、局限及主张理性创作的序列主义而产生的一种极端自由风格,此风格的代表人物美国作曲家凯奇开创了“非固定”原则,在作品中运用多种手法以确保偶然性,力求排除作曲者与演奏者的个人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