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猎杀档案(全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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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莲花山捡到宝贝 滨江路莫名横尸

1

莲花山,距离海角市郊区二十余公里,是国家级森林公园,囊括莲花、卧牛、钓台、元宝等十余座山峰在内,森林覆盖面积达95%以上。

主峰莲花峰海拔1078米,东临大海,壁若刀削,西南向坡势稍缓,北向稍陡,山上都是高大乔木,野生资源丰富,特别在这炎炎夏日,山里幽凉如春。

由于十几座山峰连绵不绝,交错形成三纵一横的四道山岭,地形复杂,且乔木单一,进山之后很容易迷路,又有中国的青木原之称。所以虽然山清水秀,但这里平时游人不多。

山腰泉边,林中草地,三女一男,四位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年忙着野炊,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

“雅欣,调料;赵磊,去多捡些柴火来;婉儿,肉穿得怎么样了?”忙着发号施令的少女梳着两根粗大的麻花辫,白T恤,黑短裙,白长丝袜,运动鞋,一点都不顾形象地忙着起火,吹得满脸烟黑,她叫冯恩恩,其余两个女孩赵雅欣和郑婉儿是她死党,赵磊是雅欣的表弟,其实只比雅欣小一个月。

“恩恩,烧起来了,快去洗把脸吧,看你整得跟花猪似的。”遮耳短发、被恩恩戏称为蘑菇头的雅欣浓眉大眼,看上去就像个假小子,穿了条水洗蓝的牛仔短裤,露出匀称修长的美腿。

“你才骚起来了,你才是花猪!”恩恩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渍混着烟灰,更花了,赵雅欣指着恩恩哈哈大笑,连三人中最为恬静淑婉的郑婉儿也不禁莞尔。

“这么多,够了吧!”赵磊拾来一大捆树枝,随手扔在脚边喘息。雅欣没好气道:“干这么一点活就要双手叉腰来喘气,你是不是男人?再去捡点,快去!”

赵磊从鼻孔发出喘息声,他长得矮矮壮壮,肚子圆滚滚的,戴着一副深度圆片近视眼镜,活像动画片里的猫头鹰博士,被表姐数落了一番不敢吭气,他从小到大,可没少被表姐以老拳伺候。

“呀,小兔子!”婉儿扔下手中长扦,拎着长裙追赶上去,长发过肩、秀眉星眸的她在三人中最具美人气质,人如其名,温婉可人,小白兔这种可爱的小生物,对她极具杀伤力。

恩恩刚胡乱地往脸上拍了两捧水,就听到婉儿的声音,立刻甩手挽起衣袖大声道:“婉儿你别追,让我来!”婉儿是个路痴,别说在森林里,在城里坐地铁都会坐迷路。

“恩恩,它好像受伤了。”婉儿指给冯恩恩看。

小兔子一瘸一拐的,跳得不快,像是被什么扎伤或被什么咬伤了。“呀,真受伤了,那还跑得掉!”冯恩恩精神一振。

“喂,你们两个,谁想吃兔子肉啊?”雅欣大声问,她有一张性感的大嘴,是个标准的吃货相,不过论好吃程度,三名女生倒是不分伯仲,至于赵磊,看体形就知道答案了。

“小白兔那么可爱,你竟然想对它做那么残忍的事情?是吧,恩恩?”婉儿回头,却看到恩恩艰难地咽着口水,“红烧兔头,麻辣兔丁,烤全兔,小白兔……我来啦!”

“恩恩,你不要受雅欣的引诱啊!”婉儿大急。

“喂,两个死丫头,别跑远了,当心林子里有色狼!”看着死党越追越远,雅欣有点担忧起来,但是那两人已经跑远了。

别看小兔子受了伤,还是比两位大小姐要敏捷得多。两人追了好一小会儿还是没能追上,婉儿已经累得擦汗,恩恩自告奋勇:“婉儿你累了,歇歇,我去追。”

婉儿靠在树下石上:“恩恩,别追远了!”

恩恩是看林人冯阿根的孙女,这片林场都是她爷爷看管的,只要有林间小路的地方,她都很熟悉。

看着林间伐木工和看林人踩出的小道,恩恩答道:“放心吧,我不会迷路的,你就在这里等我噢!有情况就大叫。”

小兔子真是狡猾,左一拐右一拐,竟然钻进了灌木丛,恩恩冒着被灌木丛划伤的危险,终于挤过了密实的灌木丛,却不见了小兔子踪影,但她被另一件事物吸引住了目光。

一个木箱,长宽高大约都是一米,在松软的泥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印。奇怪,恩恩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跟着爷爷巡视一遍林场,防止盗采盗伐以及盗猎,上次来没见有这个木箱啊!恩恩抬起头来,原本遮天蔽日的乔木不知为何断了许多枝丫,竟然形成一个井字形方洞,阳光透过方洞照射下来,形成一道粗大的光柱,光柱正好照在恩恩身上,木箱静静躺在恩恩前方。

有声音……恩恩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只仿佛感觉刚才好像在箱子缝隙里,看到有野兽一样的眼睛,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恩恩惴惴地靠过去,隔着木箱向里张望,里面太暗,什么都看不见。

“笃笃”,恩恩敲了敲,很结实的木头发出沉闷的声音,钉在木箱外围的横条,厚度足有五厘米,巨大的铆钉几乎有恩恩的手指粗细,恩恩又用拇指比了比钉帽,足足比恩恩拇指粗了一圈。“笃笃”,突然木箱里传来声音,吓了恩恩一跳。

沉寂片刻,只有林间鸟叫,恩恩又“笃”地敲了一下。

“笃”,箱子里传来同样的声音。

“笃笃笃”,恩恩敲了三下。

箱子:“笃笃笃”。

恩恩:“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箱子:“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什么来头?恩恩又惊又怕,绕着箱子走了一圈,箱子里似乎有一团阴影,恩恩感觉得到,那阴影跟着自己的移动而调转方向,里面是个活物,而且,在看自己!

难道是盗猎分子捕获的猎物?为什么箱子被扔在这里?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吗?它能模拟自己的敲击声,应该不是大猫野猪什么的吧,莫非是山里的胡猴?

箱子里的东西似乎在拼命挣扎,发出“嗯,嗯”的声音,木板上的铆钉则发出轻微的轧轧声响,但那铆钉何其牢实,要从箱子里面打开挣脱出来似乎不太可能。

恩恩看见那木箱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得很严重,巨大的铆钉斜斜刺出,足有十厘米裸露在外,应该不用费多大劲就能撬开木箱吧?

可里面的东西,会不会一出来,就向自己扑过来呢?这么大个木箱,里面装的东西可能不小,恩恩挣扎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竟然拾起了细长结实的树枝。

“喏,我现在放你出来,待会儿你要乖乖的,如果你敢扑过来呢,我就用这根棍子狠狠地揍你。”也不知箱子里的东西能不能听懂,恩恩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

木棍插入缝隙,恩恩蹦起来,用全身的力量压上去狠狠一撬,原本支离破碎的铆钉和木条迅速脱落,整个箱盖一下就被掀开来。

黑暗中,有了光!

他睁开双眼,探出头,打量周围的世界。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事物,是一张标致的瓜子脸,两道细长弯弯的眉毛,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小巧挺拔的鼻翼下,是微微张开的红唇,两行洁白的牙齿,两根俏皮的麻花辫一左一右半掩着莹莹玉耳,额前整齐的刘海……这个表情?是惊恐!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惊恐这个词汇!

足足有十几秒,恩恩脑海里一片空白,箱子里站立起来那个东西,太出人意料,是一个人,一个赤身裸体、连头发都没有一根的人,看年纪不会比恩恩大多少。

他的额头,一片殷红,那种红色,不像与生俱来的红胎印记,更像持久按压或是伤后充血,由四块不规整的菱形红色浸润汇集成一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赤蝶,越靠近中心,红色越深,边缘则像蜘蛛腿一样沿着毛细血管裂痕延伸。

他的肤色,比正常人来得更为白皙,那种瓷白就像多年没有照射过太阳一般,这种反差令额心蝶印更为显眼。

他的身高应该不足一米七,因为恩恩刚好一米六,那人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但他有着匀称的体格和雕塑大卫一般的肌肉线条,他的脸形像岩石一样硬朗,仿佛都能看见嚼肌的轮廓,那双眉毛就像两把小刀,笔直,锋利,那双眼睛却像初生婴儿般大而明亮,好奇且无助。

他似乎有点紧张,双手微微握拳,双腿微微分开,站立的姿势颇有些豪气干云,只是,他什么都没穿啊!

恩恩长这么大,除了1岁以下的小弟弟,从没见过成年男子赤身裸体的样子,一晃神,她清醒过来,双手捂眼,发出了本能的尖叫:“啊——”叫声震耳欲聋,直上云霄,惊飞了林中歇鸟,吓跑了泉里小鱼。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光影斑驳的树林中,男孩遇见了女孩。

2

“啊——”奇怪,自己已经没叫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响亮的回音?

恩恩将手指张开,透过指缝看去,只见那少年同自己一样,双手捂着眼睛,正张嘴大叫。

不过他双手十指大张,根本没有遮住视线,正从指间专注地打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见对方没有攻击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威胁性,恩恩壮着胆子问:“喂!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呜啊呸呀给……”那少年似乎舌头打结,捋了好一阵子才发出较为清晰的音节,“胃!泥是水?为蛤蟆砸自理……”

什么意思?学我?恩恩眉头一皱,正要骂人,就听身后传来婉儿的声音:“恩恩、恩恩?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听到尖叫,婉儿不顾长裙被划破,也生生从密林中挤了过来,眼前一阔,只见恩恩面前的木箱里,站着一个肤色雪白的光头美少年,额心一道赤红印记。

天光从井柱形四方通道斜照下来,光柱已从恩恩身上移到那少年身上,他那每一寸紧致的肌肤仿佛都折射出莹莹毫光,充满了力与美,仿佛天使下凡。

婉儿惊愕地看了一眼,脑海出现片刻空白,随即立刻低头不敢再看,她没像恩恩那样扯着嗓子尖叫,但一张秀气的小脸已变得通红,声如蚊蚋:“恩恩,他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我追着兔子进来,就看到那个箱子,我听到有声音,就把它撬开,谁知道竟然藏着一个大活人!吓我一跳!”恩恩拍着胸口后怕。

“那,那你没问他是谁吗?”

“正在问呢,他好像就跟着我学……”恩恩瞥了一眼,那少年一会儿看看婉儿,一会儿又看看自己,正学着自己略显机械地拍着胸口。

恩恩念头一转,蹲下,果然,那少年也跟着蹲了下去,全身都藏在了箱子里,只露出一颗头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充满了婴儿般的好奇,额心的红印也更为突出。

“你看,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恩恩摊开手,耸肩,那少年在箱中发出窸窣的声响,显然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婉儿奓着胆子,走近两步,那少年眼神中多了一抹惊恐,头微微后仰。“不要怕。”婉儿柔声细语,“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泥……要什么米之,从纳尼来哒?”少年咬准发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了一遍。

“我叫郑婉儿,你呢?”

“厄脚正哇二,泥勒?”

婉儿秀眉微蹙:“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少年好奇地打量着婉儿的眉毛,他的额间慢慢皱起,努力想将自己的眉毛拧成和婉儿一样的形状:“你能,踢懂,喔的……”

另一头恩恩有些不耐烦地正想站起来,却见那少年的目光一下又转了过来,跟着自己探了探身,恩恩只能继续蹲着。

“你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婉儿心里有些失落,只见那少年双手搭在木箱边缘,双眼疑惑地打量自己,偶尔又瞅瞅恩恩,澄静的双眸中却是一抹空洞的茫然。

他只是在重复自己的发音,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甚至他都没有那种听不懂的表情,他根本连发音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婉儿还想试探一下,却听到雅欣在林外大喊:“恩恩!婉儿!你们没事吧?”

赵雅欣风风火火地闯入林中空地,右手里握了根趁手的木棍开路,藏于身后的左手握着半块板砖大小的石头,赵磊也拿着根棍子紧随其后。

“呼……你们都在啊,刚才喊得那么凄惨,还以为你们被人绑架了呢。”见恩恩、婉儿安然无恙,雅欣这才松了口气。

“恩恩你怎么蹲着?肚子不舒服吗?”赵磊紧张地支了支眼镜,没看到远处的男孩。

“不敢站起来啊,有个家伙学我呢。喏——”恩恩将头一点,赵磊这才注意到,那个双手扒在木箱边缘、只露出半颗脑袋紧张打望的少年。

“这红脑门儿是谁啊?”赵雅欣眉毛一挑,两跨步赶到箱子面前,探头往里一瞧,“干!裸男啊!小子!你哪儿来的?为什么不穿衣服藏在这个箱子里?想骚扰我的姐妹啊?不说清楚,信不信老娘今天让你出不了这片林子!”她挥动着手里的棍子,呼呼有声。

箱中少年惊得缩到木箱角落里,不敢与雅欣的目光直视,那长长的一段话又无法重复,可怜兮兮地望着婉儿和更远处的恩恩,“呜狺”一声,少年喉咙里发出小狗般的哀鸣。

“别以为用那种小狗眼神望着我就会放了你,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别想走!”赵雅欣一条腿蹬在木箱上,素有大嘴美女之称的她表情凶起来格外狰狞。

赵磊在一旁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恩恩又将发现箱子和箱中少年的过程复述了一遍,婉儿则在一旁劝雅欣:“雅欣别这样,你吓到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好可怜的。”

“怎么会?在箱子里?”赵磊抬头望向天井,用力地调节着眼镜位置,“难道说箱子是从山上被推下来的?哎呀,不会是撞失忆了吧?还是说本身就是弱智,被那些人贩子拉到山里来干活儿的?”

“动动脑子好不好?”恩恩嫌弃道,“就算是弱智也该给件衣服穿嘛,再说拉到山里来干什么活儿?伐木啊,还是采蘑菇?”

“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二愣子吗?哎呀白长这么俊了……这给撞得。撞傻了吗?”赵雅欣伸手去戳戳那少年额心的红斑。

那少年惊恐万分,无处可躲,双眼紧闭,环抱双膝,将身体尽量蜷成一团,仿佛不知该如何反抗。

雅欣手指按压上去,红斑周围的颜色略有减退,手指松开又恢复了原样。雅欣又伸手扣住光头,将少年脑袋拧来拧去,左看右看,如同在端详什么商品。

似乎察觉自己并未受到伤害,那少年又睁开眼睛,依旧抱膝成团,脑袋跟着雅欣的手左右摆动,不知所措地望着箱外的四人。

“衣服。”恩恩见那少年被雅欣吓得似乎不敢模仿了,这才站起身来,从赵磊身上扒下外衣,搭在少年的身上,少年望向恩恩,他感到一丝暖意。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婉儿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抚他的情绪,那少年或许感到舒心,咧嘴一笑,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

恩恩试着将那少年带出箱子,朝他招手:“来,出来。”但那少年明显不明白恩恩的意思,恩恩只能让婉儿协助自己将那少年搀扶出箱子。

“我说,我们要不要报警啊?”赵磊总觉得这事儿很诡异。

恩恩思索道:“先看看吧,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看到我们四个人都怕得要死,要是看到警察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又能问出什么来?”

“是啊,你看他现在都怕到两条腿发抖了,要是再吓一下估计会吓尿的。”雅欣表示赞同。

“雅欣,你别说得那么恶心。”婉儿嗔怪一句,继续安抚少年,“别怕,你不用怕,你是安全的,我们不会伤害你,没事了,没事了。他身上好多伤啊!”

此时隔得近了,众人才发现,少年的前胸后背、胳膊大腿,到处都是瘀青和擦伤,所幸伤势不重,恩恩由此分析:“肯定是从上面掉下来撞伤的,咦?这是什么?看!”

恩恩所指的位置,在少年背心处、两块肩胛骨正中位置,有一个黑色的黑桃标记,便是扑克牌上那种桃尖向上、有酒杯脚的黑桃A标记,如此工整,显然不是胎记,是后来文上去的。

“怎么文在这个位置,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赵磊看了半天,少年身体的其余地方,除了伤痕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由得脑洞大开起来:“你们说,这个标记,会不会是什么间谍特工组织的记号?”

“叫你不要看那么多科幻片。”赵雅欣给赵磊后脑勺一个爆栗,“还间谍特工呢,你怎么不说他是外星人?”

“也有可能啊。”赵磊嘟囔。

被四人好奇围观,少年愈发惶惶不安,他像是害怕受到侵害般双手抱在胸前,可怜巴巴的眼神跟着恩恩和婉儿打转。

“嗯……你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恩恩也在思索,她妈妈是警察,小时候就没少玩侦探的游戏,查出今天发现的这个大男孩的身世,对恩恩她们来说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课题。

“喂,你们说他会不会是,那种……”赵雅欣想了想那个词,“娈童啊!”

“啊?什么?”恩恩没听明白。

“娈童啊,啧,就是那种变态很喜欢的,那种,小孩子啊,你们看这大眼睛,这水灵,这小脸,这秀气,我听说外国那些变态啊,专门诱拐那些五官长得很可爱的小正太啊,当宠物养在家里,玩腻了就拿到网上去拍卖,你们看这箱子,寄来寄去的……”雅欣语速飞快地解释着。

“别说了,好恶心,怎么可能,我们在中国……”婉儿听不下去打断道。恩恩配合道:“婉儿别听雅欣在那儿瞎编,她说话不过脑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不过脑子啦?我在电视剧里真的看到过啊。”

“任何不立足于证据和线索的猜测都只是瞎想,你知道吗?你这瞎想的和赵磊说的外星间谍有什么区别?如果箱子是从这附近掉下来的,我们该去山坡上找线索。”说着恩恩想招呼一下少年,却不知道该怎么叫,于是喊道,“嘿,笨蛋!”

结果雅欣和赵磊同时答话。

“干吗又骂我?”

“叫我干吗?”

恩恩服了:“还真是亲表姐弟啊,我在叫他,没叫你们。”

“你们看他皮肤干巴巴的,都有些脱水了,他发抖不只是因为害怕,肯定是冷,我们先带他去吃点东西,然后再来找线索。”婉儿观察很仔细,她对照顾人很有经验。

婉儿的提议获得一致赞同,那边还生着一堆火呢,大家忙活了半天,肚子都有些饿了。

但在引领那少年走动时,又出现了新问题,那少年竟然不会走路,看他那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样子,似乎找不到重心和平衡。

“不会吧!”赵磊怪叫起来,“走路都这个样子,这是摔成脑残了吗?”

“你才脑残!”雅欣又赏她表弟一个爆栗,“不说话没人知道你是傻瓜。”

赵磊不敢多言,撇着嘴跟在后面。

不过还好,走了几步之后,那少年似乎渐渐找到了平衡感,在恩恩和婉儿试着放手之后,也能小心翼翼地走上几步,虽然有些蹒跚,但也不用人扶了。

恩恩分析道:“他好像是不会走路!”

“不会走路?”赵磊还是觉得说话才能显得自己聪明一点,“说起来,他刚才缩在箱子里的姿势,好像胎儿在妈妈肚子里的那种姿势。我看过一篇科技文,这种姿势是最舒适,也是最安全的一种保护姿势。是妈妈对婴儿的,呃……”

“妈妈。”正尝试着蹒跚学步的少年第一次清晰准确地重复出一个发音,他略微愣了愣神,似乎感知到了这个词的特殊含义。

3

少年的这一反应顿时令恩恩、雅欣等人一阵惊喜,恩恩忙问:“对,对,妈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的妈妈?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能联系到吗?”

岂料,那少年完全没有正确的反应,他似乎只是对自己能标准地复述“妈妈”这个发音而感到欣喜。他看着恩恩,微笑道:“妈妈。”又看向婉儿,也是微笑,“妈妈。”

“唉——”雅欣一声叹息,“根本没什么用啊,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会重复而已。”

恩恩也是无奈,空欢喜一场,还是先把人拖过去吃东西吧。

好不容易将少年引到了篝火旁,那少年看到篝火,立刻被吸引过去,好奇中带着几分惊惧,紧盯着跳蹿的火舌,慢慢将手伸向火焰,去感受那种温暖。

“嘿!小心烧到你!”恩恩吼得那少年一惊,正好火苗擦过他的手背,那炙烤的疼痛和恩恩的提醒都让他心生警觉,不敢再靠近了。

“如果你冷要烤火呢,可以这样,就好了。”恩恩做了个双手平推的动作,与火焰保持距离,那少年有样学样,果然感觉到了绵绵的暖意,露出了欢愉的表情。

“暂时不忙研究他啦,帮忙烤肉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雅欣看到肉串就挪不开眼睛,赶紧将准备好的食材都拿出来,赵磊抢着去帮忙。

那少年的目光立刻又被吸引,好奇地盯着钢扦上的东西,但并不清楚那是什么,直到食材放上火堆,冒出诱人的香味,他才本能地咽了口水,忍不住伸手去拿。

“啪”的一声,恩恩打掉少年的手:“还不能吃,没烤熟呢。”

少年无辜地望着恩恩,又看看食材,艰难地吞着口水,赵磊在一旁笑道:“还行,总算没忘记怎么吃东西。”

恩恩困惑道:“说到失忆,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不像是失忆啊?就像……”

“婴儿。”婉儿做出了准确的补充。恩恩恍然大悟:“没错,就像婴儿!他什么都好奇,什么都不会,连走路都不会,但他模仿我们的行为又非常准确,就是像个婴儿,这根本不是失忆,我怀疑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好嘛!”赵磊双手各执一串鸡翅,烤得嗞嗞冒油,“十五六岁大的婴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巨婴?哎,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机器人?那个黑桃A,其实是他程序开关?”

“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常思维?”雅欣烤好一串肉排,放在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痴如醉,咬掉第一块再递给恩恩。恩恩拿到那少年面前晃了晃:“要吃吗?好吃的。”见那少年不明就里,又只能先示范吃了一块,“嗯,味道不错。”

那少年有些紧张地先抬手缓缓靠近钢扦,在搭上钢扦的一刹那,才飞快地一把抢了过去,照着恩恩的样子将钢扦上的肉排往嘴里送。

婉儿提醒道:“小心烫,不要急,还有很多。”

那少年明显饿得紧了,一面不停往外呼热气,一面囫囵地大口咀嚼着。婉儿心生怜悯,顺了顺他的背:“小心别噎着,喝水吗?”又示范了喝水的动作。那少年一手拿肉串,一手拿矿泉水瓶,大快朵颐起来。

雅欣接过婴儿的话题,问道:“对了,我听说那些新生动物,会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活物产生天然的亲近感,当成妈妈,如果说这家伙的智商只是个婴儿的话,刚才他先看到你们谁啊?”

婉儿的眼神立刻出卖了恩恩,雅欣乐道:“哦,恭喜你呀,恩恩,白捡这么大个儿子。”

“什么呀!人家才十六岁呢。”

“是啊是啊,十六岁的单亲妈妈,好像会比较辛苦噢?”婉儿也来凑趣。

恩恩啐道:“烤肉吧你们,两个死丫头。不过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更不能这样直接把他交给警察了,你们看他这个样子,到时候什么都问不出来,还说不准会怎么样呢。”

雅欣也道:“是啊,如果警方无法核实身份信息,像他这种样子的,只能送到收容所或福利院,我看网上那些报道,送进去的人好凄惨的。”

“噫——哪有你说的那么黑暗。”婉儿明显很担忧。

“是真的。”雅欣言之凿凿,“网上消息可多了,你自己去看嘛。”

“先吃东西,先吃东西,吃了我们先在附近查探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暂时先不考虑报警的事,OK?”恩恩做出决定来。

过了一会儿,恩恩提出新的建议:“要不,我们先给他取个名字吧?”

“树林里找到的,叫林娃怎么样?”雅欣嘴里塞满了肉,还在不停往里填。

“太土了!”恩恩细嚼慢咽,停下来思考。

赵磊道:“他背上有个黑桃,要不就叫黑桃小子?”

恩恩表示很无语:“能更靠谱点吗?他额头上那块红斑还像飞蛾呢,你怎么不叫他幺蛾子?咦?红斑呢?”

众人这才发现,少年额头那块红色印记变淡了不少,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赵磊分析:“估计是刚才撞到的,现在已经好了。”

婉儿双手支着下颌,她吃得很少,提议道:“要不从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中出一个,叫——郑恩雅?”

“不行不行。”雅欣和恩恩一齐摇头。

“叫赵玄彬怎么样?”雅欣张开大嘴,将牛肉串一撸到底,另一只手已抓向另一串肉。

“人家玄彬是大叔了欸,你这个花痴女。”恩恩开始和雅欣抢肉串。

“这么能吃,叫大胃王好了!”赵磊加入战团。

“你别插嘴。”大家对赵磊取名的本事不抱任何期望。

“李准基。”

“良牙。”

“杀生丸。”

“莱昂纳多。”

“罗伯特·帕丁森。”

……

越取越没谱,赵磊听不下去了:“你们怎么不问问他自己呢。我看过报道,就算大脑受伤,也有可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因为是经常要使用的,所以在记忆里根深蒂固。”

雅欣一愣:“有道理!喂,你叫什么名字?”

婉儿打断道:“别这样问他。你知道你的名字吗?名字,name?”

“name?”这个声音出现的时候,男孩脑海里飞速响起一串声音,几乎无意识地重复说道,“史派德·欸思!”

“啊?怎么是个洋鬼子的名字。”英文不好的雅欣一脸失望。

恩恩和婉儿对视一眼,婉儿不解道:“就是黑桃A的意思,好奇怪的名字,怎么会有人用这种名字的?”

恩恩道:“不管了,要不就叫艾司吧。”

“艾斯,艾斯?”雅欣叫了两遍,“听起来还是像外国名字啊?”

男孩似乎想到点什么,一边点头一边重复道:“欸思,欸思……”

恩恩赶紧拍板道:“看,他自己都同意了,就叫艾司。中国有姓艾的啊,艾草的艾。”

“那斯呢?斯文的斯?”雅欣怎么想怎么觉得像外国名字。

婉儿建议:“思考的思吧?爱思考。”

“哎,太女性化了,就叫司令的司。”恩恩表明立场,“我最先发现的,我有命名权。”

“哦……”婉儿和雅欣都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雅欣更是打趣道:“是司徒笑的司吧?嘻嘻——”

“什么司徒笑司马的,就这么定了,司令的司!”恩恩一本正经,用手指着艾司,“你,艾司。”又掉过头来指着自己:“我,冯恩恩,握手。”

艾司狐疑地看着恩恩,放下钢扦将右手食指伸出去:“你,艾司?”

恩恩捉住艾司的手将它弯回去,让他指着自己胸口,重复道:“你,艾司。”并自己用手戳了戳艾司胸口,“艾司,你,你是艾司……”双手叩胸:“我,冯恩恩,恩恩。”

艾司似乎有点明白了,点着自己胸口:“艾司。”再指着恩恩,“恩恩。”再确认一遍:“恩恩。”收回来,“艾司。”

恩恩激动道:“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你们看,艾司很聪明吧!”

婉儿微笑,赵磊撇嘴:“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这也算聪明?”

恩恩挨个儿教下去:“婉儿。”

“婉儿。”

“雅欣。”

“雅欣。”

“雅欣是坏丫头。”

“雅欣是……坏丫头!”

“哈哈。”

“作死!”雅欣跳起来,捉住艾司的手,指向冯恩恩,手把手地教道,“冯恩恩才是坏丫头,冯恩恩是最坏最坏的丫头!冯恩恩6岁还撒尿撒在床上!”

“你要死啦!”这次轮到恩恩跳起来……

艾司有了名字,三个女生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接着就开始变着花样地教艾司,很快她们就发现,艾司的模仿能力和理解能力都相当强,让三个女生很有成就感。

艾司就像一张白纸,对于恩恩她们灌输的内容全盘接收,偶尔加上自己的理解胡乱指认,逗得恩恩她们笑得花枝乱颤,整个野炊过程欢声笑语不断。

嬉闹过后,野炊的食材也都填进了肚子,恩恩她们决定去箱子附近的山坡看看有什么线索,餐后登山有助消化。

艾司对攀爬的适应速度显然比走路还要快,他毫不费力地跟在众人身后,而且在这么短短几分钟时间内,他已经对艾司这个特定称谓有了明确的反应,显然他能认知并理解了名字赋予的含义。

“呼,终于爬上来了。”恩恩第三个到达坡顶,见赵磊和雅欣都看着下方的树林发呆,顺着看过去,顿时道,“不会吧?”

婉儿带着艾司最后登上,也看到了恩恩她他们看到的情形,不由得发出惊呼:“天哪!这怎么可能?”

4

站在山顶向下望,高大的乔木随山势起伏,茂密的枝叶尽情舒展,彼此搭缀融合,远远望去,那就是一匹碧绿的巨幅画布,劲风呼啸着掠过山丘,枝摇叶晃,如同海涛般卷起层层波浪,朝着山的尽头翻涌,直抵天边。

这波澜壮阔的雄伟风光,就是有名的莲花山树海。

五人站在山坡上,只见那木箱砸落的位置,就像在绿布上用烟头烫了一个黑色的小孔,稍加留意就不难发现,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当他们站在天井下方,透过林中天井往上看时,觉得木箱砸出的竖井通道距离旁边的山坡也没多远,所以恩恩推论艾司可能是被人装在箱子里从山上推下来的。

可现在爬上山坡来一瞧,那黑洞的位置距离这山坡,得有好几百米远,哪有人有那么大的力量将一个装着人的木箱抛那么远。

可这道山坡,已经是距离木箱位置最近,也还有高度落差的地方了,不是这道坡,其余山峰更没可能。

那么剩下就只有一种解释,无论多么匪夷所思,那装有艾司的木箱,只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了。

那木箱没有任何可牵挂附着物,而且怎么看也是货运木箱,那么这箱子,最有可能就是从货运或客运飞机上掉落的。

可是莲花山在海角市边陲,且不说在正常航道航行的飞机,哪怕是刚从海角市机场起飞的飞机,飞到莲花山附近也有上千米了吧?

从上千米高度掉下和树林旁几十米高的山坡上落下,完全是两个概念。

从千米高空掉落的木箱没有散架就已经是奇迹了,更何况里面装着的大活人只受了皮外之伤,无怪赵磊和雅欣发呆,婉儿发出惊呼。

赵磊突然灵光闪现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看过报道,说加拿大有个飞行员因为飞行故障,没带降落伞直接就从五千多米高空掉下来,但是下方茂密的针叶林和厚厚的积雪让他只是受了轻微擦伤。你们看,那个木箱掉落的地方树枝密度很高,在多层缓冲作用下就可能发生这种奇迹。”

赵雅欣也想起来道:“没错!你们知道天堂跳跃吗?国外新兴的极限运动,不带降落伞或是任何辅助降落的设施,从五千米以上直接往下跳,他们会提前在地面架设一张巨大的弹力安全网来兜住掉落的人,或是一个巨大的充气气囊接住他们。”

赵磊忍不住道:“要是没落正呢?”“当然就摔死喽。”雅欣解释了一句,立刻摇头道,“哎呀,你这个笨蛋别打岔,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那些人都是从五千米,甚至是从一两万米直接往下跳的,就一张网,他们都能成功落地,屁事没有。所以说,艾司在那箱子里……明白吧?”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莲花山的乔木平均高度有二十余米,最高的望天树可以长到60米高,树冠层高低错落,横生的枝丫从手臂到腰身粗细都有,它们就像巨人的臂膀勾肩搭背地交错在一起,层层叠叠,织成一张张柔韧的树网。

艾司掉落的地方就砸穿了三个不同高度的树冠层,那些手臂大腿粗细的横枝不知被砸断了多少,其间又有无数藤蔓缠绕,就算从数百或数千米高空直坠,也有可能创造奇迹。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艾司为什么会被装在箱子里?他是要被运到哪里去?他那额头上的红斑和背后的黑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就说有问题,谁会把人装在箱子里当货物一样空运啊?而且掉在这个地方,如果是从更高的地方旋转落下,根据马格努斯效应,加上风力作用,箱子还可能是从国外飘过来的呢。”赵磊一脸严肃。

“啊哈!外国来的?那就是说,可能不会有人来找他喽?那我们捡到就是我们的喽?哈哈!”结果赵雅欣的重点全然跑偏,两眼放光地看着艾司,就像捡到什么宝贝一样。

“表姐,你想哪儿去了!”赵磊无语,取下眼镜哈气擦拭,“如果艾司是被装在箱子里空运掉下来的,那他的来历就没那么简单,真有可能是什么实验室里的人造人,或者是外星人也说不定啊。我觉得还是交给警方比较好。”

“想多了吧你?”赵雅欣对表弟不假辞色,“那箱子上什么跟踪监视设备都没有对不对?如果是从飞机上掉下来的话,那飞机该飞多远?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掉的,掉哪里了,而且飞机上掉下来,肯定多半会以为挂了嘛。现在艾司被我们捡到,说明跟我们有缘啊!我看多半是国际走私人口的犯罪分子,如果他们敢找过来,我们就去找程姨……”

“没错,我们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艾司确实是智力有问题,我们没有办法帮助他,就交给警方处理。但如果艾司真的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那么我们可以先教他一些东西,让他有适应这个社会的生存能力,然后启发他回忆自己的来历。如果这中间发现有人在找他呢,我们就去告诉我妈。”恩恩和雅欣站在同一阵线,三个女生才刚刚享受到育人的乐趣,哪里舍得这么快就把艾司交出去。

婉儿也据理力争:“就是,你看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交给警方也问不出什么来的,他们把他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对他的智力发育都会有影响,而且我听说,因脑震荡而造成的失忆患者,在他出事地点恢复记忆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我说我们三个女生都不担心,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胆小?艾司吃你家大米啦?你就这么想赶他走?”雅欣拿出表姐的威严气势。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面对表姐的淫威和三个女生的同仇敌忾,赵磊哪敢抗争。

恩恩把艾司带到山坡边缘,指着那个隐约可见的天井坑洞:“艾司,看,看那里,看那里,对,对,就是那里,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艾司呆呆地看着恩恩手指的方向,没什么反应,反而是看了恩恩一眼,跟着抬起手指了过去。

婉儿在一旁道:“恩恩,你太急了,要先等艾司学会听懂我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再看他的记忆能不能慢慢恢复。”

雅欣已经不怎么关心艾司从哪儿来的问题了,她更关心怎么安置艾司的问题:“你们说,我们把艾司养在哪里比较好?”

“当然是养在我家喽!”恩恩当仁不让,“家里有空房间,仓库也很大的,藏哪儿都可以。我爷爷每天都要去巡山,不会发现的。如果发现了,我就说是我,嗯,是我同学,来山里度假,想一个人体验山里生活……放心啦,我爷爷不会那么八卦,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糊弄过去了。”

“可是,艾司没有衣服穿啊?”

“还有,如果他什么都不懂,我们就什么都要从头教。恩恩,你小时候的那些拼音字帖还在吗?还有那些儿歌,都是磁带吧?我们得在网上下。”

三个女生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对艾司的培养计划,赵磊完全搭不上话。

恩恩的爷爷冯阿根是附近数千公顷林场的看林人,林场的一端有一株树王,几十米高,树冠呈伞状,覆盖了方圆数百米范围,需要十人才能合抱,它就像城市里的地标性建筑,老远就能看到。

爷爷的小木屋,就坐落在那棵树下。

由于最近园林草地很受追捧,所以除了那株擎天巨伞般的大树,木屋外是大片的草场,像绿色的绒毯,铺在舒缓错落的斜坡之上。

草场边缘就是莲花山树海,顺着山势渐行斜上,风吹过,翻卷起伏,如波似浪。晨起及日暮,数以千百计的飞鸟翩然而起,翩然而归,与朝阳、夕阳、蓝天、白云一起,构筑成令摄影家惊叹的唯美风景。

恩恩私下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叫森林天堂,而小木屋周边的草坪,就叫白云牧场。

四个人带着艾司鬼鬼祟祟地潜回小木屋,爷爷巡山还没回来,家里应该没人,刚靠近小木屋,就听到“汪汪”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条灰白带有花斑的中华田园犬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雅欣远远地打了声招呼:“花菜,我们回来了哟!”

只是这一次花菜没有像往常那样冲到恩恩他们脚下,绕圈撒欢,而是远远地站定,尾巴可劲儿地甩着,但眼中还是有一抹警惕,它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花菜看到了艾司,喉咙里发出低沉威胁的咆哮:“嗯——汪!汪汪!”

艾司吓得赶紧躲到了恩恩身后,恩恩喝止道:“别叫,花菜,是朋友哦,不许乱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唲……汪汪汪!”花菜狂吠不止。

“花菜!安静!我生气了噢!”恩恩感觉艾司在身后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怕得要死。

花菜狺呜着,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转了半圈,又扭头看着恩恩,艾司从恩恩右肩探出半颗头来,花菜朝他一龇牙、一瞪眼,吓得艾司赶紧又缩了回去。

“别怕,花菜很乖的,它不会咬人的。”婉儿安慰艾司,并做了示范,她走到花菜面前蹲下搂着它的脖子,又摸摸它的头,花菜很享受地半眯上眼睛,在婉儿身边蹭蹭。

“走吧,别怕。”恩恩牵过艾司的手,“我们到家了哟。”

“家?”艾司看着树王伞下的小木屋,独立于绿茵场似的草坪上,微风习习,有鸟衔枚而来。

“嗯,家,是累了休息的地方,也是最安全最舒心的地方,你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暂时就住在这里噢。”恩恩的声音像要融进风里,一无所知的少年努力地想要记清每一个发音。

爷爷的小木屋是三室两厅结构,爷爷一间卧室,恩恩一间,中间最大的一间正好用来藏艾司,连收拾都不用,直接找出被单就可以使用了。

四个小伙伴分工明确,赵磊去准备艾司需要的衣物,雅欣准备教具,婉儿准备教材,恩恩则暂时负责艾司的生活起居和饮食等。

花菜和艾司都站在旁边,一脸好奇地听着恩恩他们商量安排。

艾司似乎很想像婉儿一样去摸摸花菜,但花菜根本不让艾司靠近,当着恩恩的面它要凶艾司,但当艾司真的靠过去,它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远远逃开,艾司也是一惊一乍的,动辄就要躲到恩恩或者婉儿身后寻求安全感,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怕谁。

商议好了,婉儿发现艾司已经很困了,一脸睡意蒙眬地耷拉着眼皮,恩恩便让艾司去床上睡觉。

“这是床噢,睡觉的地方,睡觉,知道吗?”恩恩双手合十放在脸侧,做着睡觉的动作。

“哎呀,你这样不行。”雅欣一个飞跃,就呈大字形扑到了床上,一脸满足手脚乱舞地叫着,“啊,舒服……来啊,上来。”

艾司看看雅欣,又看看恩恩和婉儿,婉儿点头鼓励他,艾司终于笨手笨脚地爬到了床上,又在恩恩她们的帮助下,蜷缩侧躺下来。

婉儿唏嘘:“看他眼里的血丝,不知多久没睡过觉了。”

“那当然,那么小个地方,没法坐也没法躺着,又黑,又饿,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真可怜。”恩恩给艾司搭上薄被,“睡吧,睡一觉起来就精神满满了!”

艾司已经困得不行,却依然努力地睁大眼睛,他努力尝试着去理解恩恩她们传递的意思,同时害怕着闭眼的黑暗,不知道是否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闭上眼睛,睡觉。”恩恩合上艾司的眼皮,艾司乖乖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恩恩以为他睡着了,刚要起身,艾司立刻睁开眼睛,伸手紧紧拽住恩恩的衣服。

他像受伤的小兽,身体蜷缩着,敏感又警惕。恩恩愣了:“他不睡,怎么办?”

“我来试试?”婉儿自告奋勇坐到床头,像抚摸花菜一样轻抚艾司的背,随后换成轻微有节奏地拍打,嘴里哼着,“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果然,轻微的拍打和舒缓的摇篮曲,让艾司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合上了眼睛,很快就呼吸平缓地沉睡过去。

婉儿渐渐停止哼唱,也拿开了手,屋里保持着安静。

艾司额头上的蝶红印记消退之后,便和常人无异,他安静地侧卧在宽床上,像个瓷娃娃。恩恩、婉儿和雅欣盯着他看了许久,她们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但彼此互望,眼中都是欣喜惊奇多过忧虑。

她们不曾想到,这个好似一张白纸、懵懂无知的陌生少年,将在未来有着怎样的变化。

5

早上六点五十分,滨江路。

警灯闪烁,来来往往都是匆忙的身影,犯案现场已拉满了蛛网般的安全线。早已谢顶、身材矮小且略显肥胖的刘显和警长今年刚过59岁,额间几道皱纹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可笑的小老头。接了电话就匆匆赶来的他,明显缺乏运动,满头大汗,肚腩上的肉轻轻微颤。

“刘队。”“刘队。”警员们纷纷向刘显和招呼。

看到地上的尸体,老刘第一反应是先捂住嘴,看到周围的警员都看着自己,才不好意思地放下,嚅动着肥厚的嘴唇,喃喃道:“怎么这么惨?有……有什么线索没有?”

“尸体被路人发现时已经死亡,我们正在做周边随访,目前还没有什么有利线索,鉴证科的同事正在赶来。”一名警员汇报道。

刘显和长叹一声:“唉……怎么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还有八个月就要退休了,真是……对了,司徒笑呢,通知他来没有?”他一面询问,一面挥动着那粗短肥硕的五指,似乎想扇开鼻前那股难闻的恶臭。

“司徒笑长官不是在强制休假中吗?”一名警员疑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休个屁的假,马上叫他来!”老刘发飙了。

“哦,已经给笑哥打过电话了,他说他马上赶过来。”一名30岁左右的警员及时接话,以免老刘持续发飙。

七时许,伴随一阵急促刹车声,一辆灰不溜秋的奇瑞车停下,里面蹦出一个人来。

来人看上去三四十岁之间,身高一米八左右,头发剪得极短,油亮浑圆的脑门像春雨过后的荒地,只长了一层嫩嫩的草芽,但头发根根锐如钢丝,消瘦的下颌同样有一圈极短但极浓密的胡须,修剪得好像船锚形状,与上唇的两撇小须组成一面菱形的盾牌,浓眉下一双眼睛有着一股悍然匪气,像狼。

他上身穿着紫色花格的短衬衫,下身是拴着宽大皮带的沙滩短裤,脚上套了双随时会甩丢的人字拖,一手拿着纸杯橙汁,另一只手在沙滩裤上胡乱揩着,嘴里被面包之类食物填满,胡茬儿上也满是面包屑。

不知道的人,第一眼看上去总会觉得,这人像刚刚刑满释放或是不务正业的社团成员,他从后脑门一直延伸到后颈的那幅商周饕餮兽面文身尤能说明问题。

“笑哥。”“笑哥。”不过周围办案的警员都熟络地跟那人打着招呼。

司徒笑,实际年龄28岁,二级警司,海角市刑事部重特大罪案调查组第二小队副队长,就是民间常说的重案组。

“什么情况?”司徒笑拉开敛尸袋,一股恶臭混杂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扑鼻而来,司徒笑面不改色,咬着吸管,吮着橙汁,纸杯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笑哥,凶手简直可以用残忍残暴来形容,幸亏我也在科里待了两年,否则也像章明那两个菜鸟,跑江边吐去了。”

“说重点。”司徒笑很诧异,死者显然被腐蚀性液体毁容,并且腹腔也被剖开,灌入了强酸性溶液,内腑被溶成一摊稀泥,露出根根变形的白骨。

“死者陈文毅,男,三十五岁,华联超市售卖员,独居,住在滨江路七栋楼三单元六号房间。朱珠和茜姐已去他居住的小区调查,每天早上五点左右有晨起遛狗的习惯。在今天早上五点四十分左右,附近晨练的居民看到过有烟,但没人注意,是环卫工人发现了尸体,于六点二十五分报案。”见司徒笑面容严峻,张子成知道笑哥今天心情很不好,赶紧拣重要的说。

小眼睛、眉毛稀疏、尖嘴猴腮的张子成是重案组里的人精,侦破和全局思路不行,但搞罪证收集和口供套取方面是一把好手。

“司徒笑,来啦?”一名戴着橡胶手套、拿着法医工具箱的男子脱掉手套,解开口罩,向司徒笑打了个招呼。这位法医长得方正豪气,一双眉眼格外有神,狭长的方形眼镜令他显得斯文又有学识。

他是司徒笑的高中同学:高风。

他与司徒笑高一同班,后来分开,没想到最后竟又在同一部门工作。警龄和司徒笑一样,如今他也是能独当一面的法医。

与司徒笑相比,他大约矮司徒笑半个头,司徒笑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高风则稍瘦稍白。两人以前合作破过几起大案,私下关系也好,被部门其余同事戏称为“黑白双雄”。

司徒笑道:“希望听到好消息。”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高风两眉微耸,将头转向敛尸袋,“你也看到了,尸体被人用盐酸处理过,连骨头都被腐蚀软化掉了,现在我们连死因一时都无法确认,看到那垃圾桶了吗?”高风用下巴点了点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一处垃圾桶,“里面有燃烧过的化纤残留物,显然凶手为了掩盖罪行,做了充分的处理。”

“司徒笑,来啦?”不知什么时候,刘显和也钻了过来,竖起耳朵听着司徒笑和高风的对话,见两人没注意到自己,咳嗽两声:“咳咳,这个现场你怎么看?”

“很棘手。”司徒笑神色凝重,面无表情。

“哎呀……我就说嘛,我都只有八个月就要退休了——”老刘又开始喋喋不休。司徒笑冷眼一扫,老刘的声音戛然而止,嘟着肥厚的嘴唇:“我就是说说而已。”

高风苦笑道:“不是我说丧气话啊,根据我近十年法医鉴证经验,从这次凶杀案现场的干净程度来看,物证学方面能提供给你们的线索恐怕很少,甚至有可能一无所获。”

“啊!”老刘惊愕地怪叫起来,“高风你不是想告诉我,这个案子有可能成悬案吧?”

高风看着司徒笑微微一笑,司徒笑沉稳道:“如果从物证学方面缺乏有力证据,那么就得……”

“从犯罪心理学上找线索。”高风和司徒笑异口同声。

“干净的犯罪现场。”

“便于焚烧处理物证的垃圾桶。”

“四通八达的便捷通道。”

“人烟稀少的晨曦时分。”司徒笑和高风一人一句地罗列着他们对现场的观察结果,听得刘显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你们说这些我也清楚,可它们说明了什么呢?”刘显和晃动着他那睿智的蛋形脑袋,摊开双手一左一右来回张望。司徒笑和高风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都若有深意地望着对方。

“哎呀,你们就别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就快说啊!”刘显和憋不住了,催问道。

司徒笑道:“干净的现场说明凶手在整个行凶过程中十分冷静。”

高风补充:“或是事后清理过现场,不管哪种情况,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极大可能凶手不是第一次犯案,当然也不排除内心极为强大或从事特殊职业的人。”

司徒笑又道:“用于处理犯罪证据的垃圾桶进一步说明了这个问题,显然凶手是早有预谋,从尸体上遗留的钱夹和手机可以排除劫杀,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也排除了临时冲突爆发引起的仇杀或意外过失杀人。”

高风道:“周围的道路环境和垃圾桶一样,都说明凶手选择此地杀人经过了精心勘察,这名凶徒的反侦查能力和反鉴证能力都不容小觑。”

“时机把握上与陈文毅清晨遛狗的习惯结合起来,犯罪现场与陈文毅遛狗路线结合,充分说明凶手是熟知陈文毅早起习惯的人,就算不是他的朋友亲人,至少也对陈文毅进行过一段时期观察,进一步排除误杀或临时起意的偶杀。”橙汁早喝光了,司徒笑依然咬着吸管,吸管被咬成薄薄的一片,“问题在于,这个单身的超市售卖员,一来没钱,二来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引发如此惨烈的仇杀案件可能性不大。”

“没错。”高风看向敛尸袋旁边的小狗尸体,“杀人之后还用盐酸溶尸顺带毁容,那得多大的仇啊,连狗都不放过。”

“不是死者的原因,那就只能是凶手的原因了。”司徒笑松开吸管,整个案件到目前为止,似乎只剩下一种解释了。

“死者是凶手既定的猎取目标,凶手极有可能是以杀人毁尸为乐的变态杀人犯!”高风面容严肃。

“三大疑难!”司徒笑看着高风,两人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那无奈背后被挑起的熊熊战意。

6

在警界,有着公认的三大疑难案件,虽然没有明确地成书立文,不过稍有探案经验的老警员,就算是普通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三大疑难案件:高智商变态凶杀案、职业杀人案、内部自查案。

高智商变态凶杀案比另两大疑难案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行凶者有着高智商或高学历,具有一定反侦查和反鉴证能力,他们在作案时会布置许多迷雾,例如制造不在场证据、利用假线索干扰警方视线等等。没有固定作案地点,与死者没有明确的社会关联,案发现场可供刑侦类型采集的物证极少,种种不利因素令这类案件成为各国警方最为头痛的案件类型之一。

从百余年前震惊英国的开膛手杰克,到20世纪70年代的杰拉尔德,乃至近十余年的绿河杀手里奇、公园杀人狂魔,更不用说艾德·盖恩、泰德·邦迪、亨瑞·李·卢卡斯、谢尔盖·特卡奇等,越来越多可怕的连环变态杀人案的曝光,也让世人知道,变态杀人犯并不仅仅是小说或电影里虚构的人物,他们真实存在,而事实上,相当部分的文艺作品是以他们为原型创作的。

这些令人发指的变态凶手都相当难抓,无一例外。无论各国警方如何绞尽脑汁搜查线索,都收效甚微。案犯们往往连续犯案超过10年、20年甚至更久;还有些凶手警方最终也未能找到,甚至搞不清他们的性别年龄,只能留下一个令人生畏的代号。

这些人平日和正常人并无两样,他们有的是教师,有的是退伍老兵、普通的油漆工,但在他们内心深处潜伏着可怕的恶魔,他们杀人、肢解、食用人肉、剥人皮,用人骨制作器皿。种种令人毛骨悚然、匪夷所思的行径,却能令他们兴奋、亢然。杀人之后,他们又正常地工作、上班,和家人亲密地聚会,甚至出席受害者葬礼表示哀婉,看不出半点异常。这种双重人格和心理,正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

事实上,开膛手杰克成为百年悬案,早已深深烙在英国警方的耻辱柱上。杰拉尔德的落网是由于一名受害者侥幸逃脱。里奇的落网则缘于飞速发展的DNA科技,发现这一证据时,距离他第一次杀人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在这段时期,他自称已经杀了超过50名受害者。

一听这起凶案竟然可能是三大疑难之一的高智商变态杀人案,刘显和的脸色就变得惨绿,司徒笑和高风都无视他的存在,继续讨论可能的线索。

“陈文毅,35岁,正值青壮年的男性,还带狗,选择这样的目标下手,说明凶手对自己的行动能力有着相当的自信。从目前这个现场来看,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痕迹,也说明行凶者杀得干净利落,盐酸腐蚀了伤口,也掩盖了真正死因,但要如此利落致人死命,极有可能是刀具刺杀。将盐酸倒入死者腹内之后,凶手还留了足够的时间给死者毁容,并且对小狗做了同样的事情,他很亢奋,他在欣赏死者容貌被溶毁这一过程,极有可能凶手自身有容貌上的残缺,这说不定是一条线索!”司徒笑从现场出发做推论。

“杀人之后用盐酸毁尸,是墨西哥和哥伦比亚毒帮应对警方的惯用手法,它不仅能清除大量证据,而且很好搞到。利用垃圾桶焚毁表面衣物来消除证据显然是为了多加一层保障。杀得这么利落,我很担心的是,我们海角市可能还有两到三处未被发现的犯案现场,那是凶手用来试验和练习的地方。一个刚开始杀人的变态杀人狂往往不会这么嚣张,他们总是将尸体小心地藏起来。还有那条小狗,小狗的死因是被人踢断了肋骨刺破内脏导致死亡,加上你前面提到的凶手选择中年男性为目标,凶手为成年男性的可能超过百分之八十,而且有很强的运动能力。”高风从物证方面接着司徒笑的话替凶手做心理画像。

“你对灰烬学有什么研究没有?”司徒笑看着那包燃烧之后的证物问。

“灰烬学?你说福尔摩斯的烟灰理论?”高风面有难色,“这个,要看能提取出什么残余物了,不过我看烧成这样……但是没关系,现在研究什么的都有,我知道欧洲有个试验小组,还真的专门研究各种有机化合物充分燃烧后的残余物质。我可以尝试和他们取得联系,只是,收效可能不大。”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会流窜犯案。”司徒笑将纸杯捏成一团,美国的亨瑞·李·卢卡斯便是在几十年间,在美国各州疯狂作案,在他被捕时,据他自称的杀人数量已经有数百。

“我认为不会。”高风道,“知道为什么开膛手杰克一直被公认为变态杀人狂里的No.1吗?他并不是史上第一位连环变态杀人狂,也不是所有变态杀人狂中最残忍的,据史料记载他的杀人人数也不过区区五人,和那些动辄耗费几十年、杀过上百人的凶手没法比,可他在变态杀人狂里就是排第一。”

“这是为什么?”刘显和好不容易插上一句。

“因为他挑衅警方,公然挑战一个国家的司法力量!”高风飞快地说道,“和别的变态杀人狂魔不同,他没有藏匿尸体,甚至还写信去警局,寄上死者的残肢器官。在警方全城戒严通缉,进行各种围堵侦查,记者大肆渲染报告,全城居民都小心防范时,他依然在同一个地方持续犯罪,令伦敦警察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最后他就像一个黑夜幽灵,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各种猜测。我觉得我们遇到这个杀人犯,他留下受害者尸体,也有这种意思。”

“嗯,从陈文毅的身份来看,和他有社会关系的人不多,就算失踪恐怕也要两三天之后才会有人报案。如果凶手将他杀了,装袋扔进河里,或是拿车拖走,找个无人地方悄悄掩埋,恐怕让我们更难查起。可他偏偏将尸体遗弃在公共场所,他就是想让人知道,他杀了人,他很残忍。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诸多变态杀人者,在实施凶杀时,会有一种上帝般的存在感。在人类社会的原始阶段,雄性往往以杀戮同类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这个凶手正是以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很聪明、很强大,他就在海角市,我们警方有能耐,找到他吧。”司徒笑不自觉地捏起了拳头,他见过各种凶杀现场,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疯子,他感觉自己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简直岂有此理!”刘显和也面带怒容,命令道,“高风,物证这一块就交给你了,灰烬那事儿,你尽快和欧洲试验小组取得联系;司徒笑,一定要做好排查工作,当然也不能简单地就将它定性为高智商变态凶杀案。陈文毅的社会关系、亲朋好友、街坊四邻,还有这条滨江路上晨练的人,都挨个儿排查一遍。我就不信,一个鬼鬼祟祟不敢见人的变态杀人狂,他还反了天了。我们必须齐心合力将他抓捕归案,我在退休前对程长官也好有个交代。”

“英姐。”刘显和提到程长官,司徒笑面容肃然几分。程英是刑事部主管,他们的直属上司,对司徒笑而言更是有特殊意义。英姐,是司徒笑除了自己母亲之外,最尊敬的人。

“没错,我也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完美凶案现场,凡走过必留痕迹,高风,助我,一定把他找出来,绝不许他逍遥法外!”司徒笑捏扁纸杯。

“好!”高风伸出右手,和司徒笑如扳手腕般紧紧一握,黑白双雄,再度联手。

7

高风搜集了尽可能多的可疑物证带回实验室,司徒笑则留在了现场,希望能发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从排查结果看,陈文毅每天早上都会带着他的小狗多多来这条滨江大道散步,别说街坊邻里,许多晨练的人都知道。

问题是为什么选陈文毅?

在这条大道上晨练的老人也很多,凶手却选了正值壮年的陈文毅,还是遛狗人。小狗的狂吠有可能引起别人注意,若是不小心被小狗咬伤,容易留下明显的证据,若说凶手很谨慎,那么陈文毅显然不是最佳选择。

但疯子的心理是很难揣摩的,司徒笑心里很不希望这宗凶杀案是三大疑难中的高智商变态凶杀案,并非因为案件太棘手而感到无能为力,而是这种案件一旦发生,意味着类似的凶杀案将在一段时间内接二连三地发生,不能及时制止那个疯子,杀戮将不会停歇。司徒笑感到一股莫名巨大的责任,只露出冰山一角,却已经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司徒笑再解开一颗短衫纽扣,天气闷热,说不定会下一场大雨,他久久凝视案发现场,盯着地上的白线轮廓,脑海中浮现出案发时的情形。

陈文毅牵着小狗由下往上走,凶手迎面跑来,在案发位置,凶手突然拔刀,直插陈文毅胸窝……不对,如果是这样,首先要迈过小狗,小狗不会死在陈文毅身前,应该倒毙在一侧或是身后,除非凶手挪动了小狗尸体,但显然没必要多此一举,而且现场证据也不支持。

那么就是从身后下手,司徒笑又重现现场,凶手与死者擦肩而过,突然转身,勒住死者脖子,导致死者晕厥,这个过程中,小狗扑上来,被一脚踢飞……不对,死者就算短时挣扎,也会在地上留下痕迹……凶手转身,一刀抹向死者脖子?没有喷溅血迹,被溶毁的颈部也没有深切口,而高风说,死者腹腔切开并没有造成血液涌溅,也没四处流淌,是死后才被剖腹的,那么凶手应该是一刀毙命,不造成溅血只能是直接停止血液供给的发动机——心脏!

司徒笑再度调整现场,凶手与死者擦肩而过,拔出短刀,反手刺入死者肋下,一下不够,还需要再顶刺一下,或是搅动一下,剧烈疼痛和心脏骤停会致人晕厥、心脏停跳、呼吸停止,数分钟后大脑因缺氧缺血导致最终死亡。

死者被刺中的那一瞬间,绳索松脱,小狗扑上来,被一脚踢开……整个犯罪过程渐渐清晰明朗起来,通过观察和分析进行罪案重现,司徒笑对此还是略有信心的,连英姐也曾夸赞过自己在罪案现场重现上有过人的直觉天赋。

接下来,就是剖腹,倒入盐酸,是先毁容还是先剖腹?直觉告诉司徒笑,是先剖腹,虽然死者当时心脏已经停跳、呼吸停止,但从临床医学上并不能完全称其为死亡,各器官还在自发地进行微弱的新陈代谢。剖开腹腔,看着盐酸毁掉一切人体生理功能,死者肌肉说不定还能做出痉挛抽搐的生理反应,又或许面部表情也会反映出来。凶手不会错过,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毛孔舒张、呼吸急促、脸色因过于兴奋而潮红……司徒笑完全将自己代入凶手的精神世界,心脏怦怦地跳动,瞳孔收缩又放大,口干舌燥,一股莫名的亢奋由尾椎直抵脑门,血液仿佛要沸腾起来……

退出自己构筑的精神幻想,司徒笑冷静下来,为什么凶手这么亢奋?他再打开资料夹里陈文毅的近照,35岁的中年男子谈不上帅,也没有成熟男人的韵味,根本就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眼睛没什么特色,鼻子嘴巴耳朵眉毛脸型皆很平常。如果说毁坏美好的事物可令凶手亢奋,说明凶手会因容貌过于自卑而产生破坏心理,可对这样一个相貌身世都极为普通的普通人下手,凶手想说明什么?

一定有原因的!司徒笑死死盯着陈文毅的近照,虽然很多变态杀人狂的行为让人难以理喻,但真正深入研究,就会发现其中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

最为表层的,某些专对某种特定发型的受害者下手,还有人专选穿了某特定颜色服饰的人为目标。国外有报道,有个变态杀人狂专杀左眼下长了一颗小痣的人,男女老幼不限……种种症状,或者与凶手的成长经历有关,或者与他第一次杀戮的对象有关,万事皆有因。

在司徒笑看来,就算重症精神病患者,他们的行为也是有规律逻辑可寻的,前提是得用他们的思维来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以遛狗的中年男性来证明自己的杀人能力,以普通人来彰显自己的不凡,那么反推过来,凶手在日常生活中,应该是一个平凡、自卑,并不受人尊重的存在,他没有特点、沉默寡言、性格内向腼腆,有足够的时间来跟踪观察选取目标、构思和设计整个犯罪过程,说明凶手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是无业或工作时间较为自由。

对凶手的圈定范围在渐渐缩小,但还不够,司徒笑缺少关键的证据以勾勒出更为详细的凶手轮廓。司徒笑再次回溯了一遍犯罪过程,企图从中发现疑点,这时,高风提到的一条线索进入司徒笑的脑海。

虽然江边是石板铺路,很难留下足迹。但陈文毅遛狗的时间很早,几乎还没有多少晨练的人沿路走过,加上一夜河风吹拂,石板路上铺垫了落叶和尘土,所以高风他们依旧采集到了足迹,但奇怪的是,他们只拓印到一组足迹,并且与死者陈文毅吻合,凶手的足迹却没能找到。

“难道凶手是个会飞的鸟人?”当高风提出这个疑点时,刘显和还打算缓解一下气氛,不过司徒笑和高风都不买他的账。

如今回溯案情,这一疑点显然较为关键,凶手不太可能是尾随死者,再突然发难,因为在这样空旷幽静的清晨,跟在别人身后是很容易引起人警惕的,要让死者临死前毫无戒备,只能是从正面、擦肩而过、突如其来地一刺,方可奏效。

是否熟人作案伪装呢?以陈文毅的社会地位和背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司徒笑很早就将其排除在外,况且就算是熟人尾随,也不该只留下一组足迹吧?

正面而来?司徒笑目光顺着滨江小路望向远方,环卫工人报的案,那么前面的足迹可能是被打扫干净了,可死者周围的足迹不该也被打扫掉了啊,环卫工人也不可能扫帚碰到尸体才发现死者吧,那么凶手的足迹哪里去了呢?

司徒笑再次在脑海回溯案情,擦肩而过、反手一刺……擦肩而过,反手一刺……难道是……

司徒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马上拿出手机打给高风,这又是一条线索,看似完美的犯罪现场出现了第一条裂缝,高风允诺会第一时间验证那条线索。司徒笑收起手机,呼吸总算通畅一点了,江风的凉意驱除片刻暑热。

这时候张子成拿来另一沓文件,道:“笑哥,这是这条小路上晨练者的笔问记录,都在这里了。”

司徒笑和张子成交换文件,翻看起来,由于凶手极为小心谨慎,加上警方的问询又没有什么特别针对性,所以这种问询很难发现什么关键线索。司徒笑一页页翻过去,果然没有什么有用信息,但他依然一字不漏地翻看着。

终于,有条笔录这样记着:当时天还没亮,我看那人穿了长衫长裤,大概……一米六几不到一米七的样子,他戴着一个有帽檐的帽子,什么样子看不清,反正不是女的,没胸没屁股……什么颜色的衣服?好像黑咕隆咚的,要不就是深蓝色,要不就是深绿色,也有可能是灰色的……

笔录下有个张牙舞爪的签名:杨聪,笔画跳脱得怎么看都像杨耳总。

杨聪,难道是他?司徒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指着笔录问:“这个杨聪,在哪儿?”

张子成东张西望了一番,招手道:“开然,过来,笑哥有话问你……”

8

司徒笑赶过来时,杨聪还没走远,老远就能分辨出他来,大脑袋、细胳膊细腿儿,四肢就跟火柴棍似的,身高不足一米六。由于双肩上顶着的那颗头实在有些大,即便混入人群中也极好辨认,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洋葱头”,知道他底细的更取了“大头儿子”这么一个形象的绰号。因为脑袋大,身体其余地方看起来就都很小,所以也有不少人管他叫“小屁股”。

“杨聪!”司徒笑叫了一声。

杨聪扭头一看,是司徒笑,面色一变,撒腿就跑。司徒笑横眉一竖,抬腿就追。别看杨聪人矮腿短,跑起来可不含糊,司徒笑足足追了三条街,才将杨聪截住。

“混小子,你跑什么?”司徒笑喘息。

“笑……笑哥,你追我嘛,我当然要跑……”杨聪上气不接下气。

“狗屁,你不跑我会追你?”司徒笑一手把住杨聪的领子,这小子精得跟鬼似的,一松手肯定就跑没影儿了。

杨聪的大脑袋上却长了一双极不相称的黑豆鼠眼,此刻正滴溜溜直转,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笑哥,我没犯什么事儿吧?”

“谁说你犯事儿了?我来问你今早上做笔录时提到的事情,你亲眼看到的?”司徒笑松手,让杨聪能自己扶着膝盖多喘几口气。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杨聪嘴角翘起,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笑哥,我还没吃早饭呢,我这肚子……”说着揉了揉自己干瘪的小腹,肚子如他所愿发出饥饿的惨叫。

“走吧。”司徒笑看到附近有家快餐店,领着杨聪过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认识杨聪不是一两年了,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关系就变成了猫和老鼠,杨聪几乎养成了一看到自己撒腿便跑的习惯。

“对了,笑哥,听说你们马队在调查前几天金威大厦玻璃幕墙掉下来砸死人的事?我有内幕消息噢,是不是这个这个……”路上,杨聪手痒似的,频频捻动手指。

“你知道我不在反黑组已经很久了,道上的事情,你直接去找马队。”司徒笑不接这一茬儿,不过回忆里还是浮现出杨聪当年怒骂的场景,司徒笑,你这个反骨仔,你出卖大哥,你不得好死!……往昔峥嵘岁月,喋血街头,已与司徒笑无关。

两份汉堡、大份可乐,杨聪三两口就塞进嘴里,说话时直喷面包屑:“昨晚和几个哥们儿喝多了,就在路边树林里的椅子上睡,半夜我起来撒尿,就看到那家伙。你也知道,这什么天,还穿长衫长裤,那家伙跑起路来不带声儿,还以为见着鬼了呢,把我尿都吓回去了。”

“当时天色没亮?你说你没看清衣服颜色我可以理解,不过那人身高你给出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间,这差得也太多了,就没个准?大概是什么时候?”

“笑哥,你说喝得迷迷糊糊半夜起来撒尿,一个跟鬼一样的黑影从你前面跑过,哪还分得清有多高啊,就那么一瞥,都吓得我打冷战。什么时候我哪儿知道,喝多了嘛,又没看时间。那家伙吓我一跳,害我回去睡不着,数了半天星星……”喝了一口可乐,又开始塞第二个汉堡。

司徒笑眉角一扬:“数星星?怎么数的?”

杨聪感到莫名其妙,还是解释道:“就仰躺着数呗?远处是山,看它们一颗一颗落下去。啧啧,我们可不是粗人,还是有高雅细胞的。”一面说,一面将头后仰,有些噎着,又赶紧喝了一大口可乐。

“看到北极星和北斗七星了?”

“那当然,贼亮。”

司徒笑知道,酒刚醒又受到惊吓的人反而更容易保持清醒,他抽出餐巾纸,用笔在上面画了一条直线,再点上一点:“这是山,这是北极星,你还记得北斗七星在哪个位置吗?”

杨聪略一迟疑,用手点了点:“这儿。”再肯定地点头:“没错,我看了好久。”

司徒笑掐指一算,杨聪看到黑影的时间应该在凌晨四五点之间,陈文毅的邻居们说他每日出门的时间大多是五点刚过,凶手显然也知道这个规律,但他没有彻夜蹲守,而是在陈文毅出门时提前前往预定地点。去找杨聪的时候司徒笑已经去过杨聪做笔录的地方,那里距离凶杀现场约两公里,凶手不可能从这么远就一直跑步,并在垃圾桶附近偶遇死者,他需要先潜伏在某个高处观察,在发现死者出现在视野中之后,才离开观察点,控制自己的跑动速度与死者发生偶遇……

观察点!那可能是凶手在现场待得最久的一个地方,说不定会留下线索。

想到这里,司徒笑霍然起身,只想马上赶回现场,临走时不忘警告杨聪一句:“你小子装乞丐、卖盗版,我可以当作没看见,如果你敢碰毒品,你就死定了!”

杨聪忙不迭点头赔笑:“哪敢啊笑哥……”等到司徒笑离开,他才蓦然惊醒,糟了,笑哥好像还没替自己结账!

一路上司徒笑整理思绪,由于尸体被剖并且用了盐酸腐蚀,高风在现场没能从胃内容物和肛温判定具体死亡时间。但若杨聪看到的黑影便是凶手,算上从那里到案发现场所需时间、陈文毅出门和行走时间,那么死亡时间应该在五点半至六点期间。警方六点半接到报案,其间有半个小时无人经过,凶手会不会返回观察点并处理痕迹呢?不会,因为他会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不会留下什么证据,而且返回观察点过程中若有人出现,不利于逃脱,凶手不敢冒这个险!

司徒笑的眼神愈发坚毅。这时候手机响起。

“司徒笑,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高风在另一头说道,“我们从鞋印中分离出两组足迹,凶手穿着与死者同款同型号的运动鞋,但是两组鞋印因个人走路姿势和时间长度,留下的足底足弓磨损印记还是有所不同的,就算他再狡猾,还是留下了破绽。”

“哦,知道了。”司徒笑在重现犯罪现场时,考虑到凶手与死者擦肩而过时反手那一刺,能准确命中死者心脏,那么凶手与死者的身高差异应该不会太大,而身高相差不大的人,大多数脚型大小也相差不大,加上高风提出只发现一组鞋印的疑点,让司徒笑怀疑凶手穿了与死者同款同型号的鞋,以图麻痹警方。但高风的证实并未让司徒笑感到高兴,相反却一阵心寒,连这么小的细节也注意到了吗?我们究竟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变态杀人狂?

“哦,对了司徒笑,我回来后用玻璃体液化学法重现测算了死亡时间,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五点半左右,前后误差不超过十分钟,你还在现场吗?”

“我正赶回现场,我想到点可能被忽略的东西,有什么新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嘞,保持联系。”

回到现场,陈文毅是由东向西。沿着滨江路逆行而上,司徒笑将目光投向反方向,从哪里可以看见陈文毅身影出现,且悄悄回到石板路上不会引起陈文毅的注意?一处地势较高的斜坡被掩映在滨江路树荫之下,距凶杀现场约50米,司徒笑锁定目标,盯着地面登上斜坡。

滨江的石板路宽仅两米,两侧皆是种树的泥地,树下有供人休息的长石凳,斜坡处有石板延伸的支路,但支路更窄,仅有一米来宽,茂密的树枝已经在支路上搭起了树棚,低矮的园林灌木像两行卫士致密地扎根于支路两旁。

司徒笑在石板支路上来回走动,观察最容易发现别人出现在转角且不容易被别人发现的位置,终于,在斜坡支路三分之二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这里被浓密的灌木和高大的林木所遮挡,透过林荫可以清晰看见三百多米外转角处的人,而从转角处看过来这里只有一排树,只是这里的树太密了,司徒笑稍一转身,灌木的枝条就划得手臂火辣辣地痛。

司徒笑心中一动,蹲伏下身子,在周围的灌木枝叶上仔细地寻找起来,几缕蛛丝般的丝织纤维,司徒笑将其小心地放入透明的证物袋,一片叶子上有着干涸的白色痂壳,星星点点,司徒笑将整片叶子也放入证物袋。他脑海中浮现这样一片场景:一个黑影静静伫立在树荫里,穿长衫长裤,空气潮热,林中花粉落屑混杂其中,黑影鼻腔一阵发痒,“阿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急忙抬手捂鼻,浓密的灌木枝条上,留下几缕细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