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等待花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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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1)

刚走出广播电视大厦的门口,秋露就远远地看到“708”公交车正向站台驶来。于是她快步向站台跑去,边跑边挥舞着右手说:“师傅,等等我!”百多米的距离,她一会儿就跑过去了,冲上车时,气喘吁吁地跟师傅说了声:“谢谢!”

秋露刷完卡就开始往后排挤。车上人很多,过道里都站满了人。

已是初夏了,人一多,整个车厢就显得很拥挤。加上公交车内的设施不是很好,汽油味夹杂着汗臭味,简直可以熏死人。

挤到后面,她看到一个很酷的男生站在一个空座旁。他个子很高,身材修长,目光冷冷地望着窗外,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一尊精美的雕塑。

这是一个临窗的位置,而且车厢的那一面只有一排座位,所以男生站在座位前,那么酷酷地站着,好像那个位置是他的一样。所以没人敢上前坐。有位置不坐,这人是白痴吗?秋露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走过去,怯生生地问:“同学,这个位子你坐吗?”她要坐二十多站呢,可不想站在过道上被人挤来挤去。

男生两眼直视窗外,压根没答理她。

秋露心里觉得这个男生怪怪的,但不再询问,她径自走到空座跟前,坐了下来。哼,我就坐,看你能将我怎样?

那个男生对她的举动并无异议,看来是有意让座给别人的?这年头会主动让座的男生少见啊,这年头有空座不坐的男生更是珍稀动物啊!秋露心里对他平添了一丝好感。

汽车开动了,带来阵阵凉风,清爽怡人。旁边男生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好闻的青草芬芳。正值初夏,小城的景致很好。道路两旁是高大魁梧的梧桐树,树干无节,向上直升,高擎着翡翠般的碧绿巨伞,气势昂扬。树皮平滑翠绿,树叶浓密,从干到枝,一片葱郁,清雅洁净。

秋露从包里拿出一本时尚杂志,以供消遣车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光。

午后的阳光很好,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全彩的杂志上。秋露正看得津津有味,不料司机突然来了个紧急刹车。秋露本来因为车厢里难闻的气味头就有点晕晕的,这下更是觉得胸口发闷,头晕目眩,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说时急,那时快,秋露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就“哇……呕”一声吐了出来,而偏偏不巧的是——她居然吐到了旁边那位男生身上!他的裤子上顿时多了一条细长的东西!

男生几乎要跳起来,眼神出离愤怒,好看的浓眉快要拧成一条线,怒声吼道:“喂!找死啊,你当我这里是垃圾桶吗?”

男生声音巨大,惹得整个车厢的人都朝这边看。而秋露却是一脸的无辜相,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对不起有用吗?”男生恶狠狠地说。

“那我帮你洗干净不就行了……”秋露小声说。

“这种衣服洗了会变形知道吗?”

难道你的衣服是金子做的,碰都不能碰,洗都不能洗吗?秋露在心里埋怨着。“那我给你重新买一件?”

“哼!你买得起吗?”男生用鄙夷不屑的口吻说。

秋露吐了吐舌头,如果那么有钱干吗不开豪华轿车而来坐公交车?不会是故意敲诈我的吧?她抬头仔细审视这个男生,看看他脸上有没有坏人的迹象。男生的个子很高,秋露仰头看他有一些费劲。哇!不会吧,这个男生怎么这么帅啊?连发起怒来都这么好看!健康的小麦肤色,轮廓分明的脸,桀骜不驯的眼神,富有质感的嘴唇,又高又挺的鼻子。脖子上挂着十字架项链。左耳上有闪亮的耳钉。身材也很棒。好像他的衣服确实是名牌,制作都很精良……秋露真是具有百折不挠的性格啊,身处尴尬的境地居然还有心情犯花痴。

男生仿佛看出了秋露的心事,但是他却用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说:“怎么?没见过帅哥吗?”

秋露猛地一颤,愣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快说!我的衣服怎么办?”男生低声吼道。

喂,你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就知道吼来吼去的。我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聋啦!不过看在你是帅哥的分上暂且不跟你计较啦。“那到底要怎么办嘛……我没钱……”秋露可怜兮兮地说。

“没钱?没钱就把你卖了!”男生的语气很严肃,不似开玩笑。

啊啊啊……不会吧?我可是良家少女呢!秋露几乎要缩成一团。

“喂!拜托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我的意思是你得到我们家做一个月保姆,那样的话,这件事才算一笔勾销。”

不会吧?真的碰到人贩子了吗?今天不会这么背吧?去市电台应聘兼职DJ居然忘带CD,现在正着急回去取呢却在车上吐了别人一身,唉!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想得美!你别把人看扁了,我凭什么要去你家做保姆?”秋露也不甘示弱。

“就凭你欠我钱!”男生眼里满是倨傲,闪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有钱就了不起吗?”顿时,秋露对男生的好感大打折扣。她最看不惯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了。

男生的眼神突然就暗了下去,也不发话,仿佛被打击到了。没错,他家里是有钱,但他并没有故意要显摆的意思,相反,他素来很讨厌自己生活在有钱的家庭。为此他恨不能与那个有钱的老爸一刀两断。正因为有钱,所以喜欢的女孩误会自己是花花公子,宁愿跟其他没钱的男生交往都不理会自己。记得以前春妮也用凶巴巴的眼神望着自己说:“有钱就了不起吗?”从此,他已经变得很低调了。比如这次,他就没有开豪华轿车,而是降低自己的身份来乘拥挤的公交车。春妮经常乘坐的就是这辆“708”路公交车,她说这辆车总是很拥挤,她常常没有座位,一直站着。所以这次,即使车上有空座,他也不坐,他也要体会她的生活。

在她的面前,他可以变得很卑微。

正如才女张爱玲一样,张爱玲心高气傲连冰心都看不起,但是在胡兰成面前,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他一直锲而不舍地喜欢她,对她好,她以前从不放在心上。这次她终于对他有所改观,终于答应给他机会。今天可是她同意跟自己约会的重要日子!没想到途中就碰到个煞星,居然……居然把那么脏那么恶心的东西吐在自己裤子上!吐在哪里不好,干吗要吐在裤子上呢?吐在上衣上还可以把它脱掉,但吐在裤子上却拿它没办法……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火冒三丈。

他冲到司机面前,大吼一声:“快停车!”

司机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握不稳方向盘。“同学,还没到站呢!”

“我不管!你赶紧停车!听到没有?”

望着他那股不怕死的架势,司机简直怀疑他是黑社会的,算了,还是放他下车吧,省得他闹出人命来。

司机停了车,男生冲秋露吼道:“你过来!”

命令的口气不容置疑。秋露只犹豫了一下,就跟着他下了车。天哪!到底还有没有王法?自己居然在光天化日下,在众目睽睽中被一个帅帅的男生“拐”走了!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你过来!”男生再次用命令的口吻说。

秋露胆怯地走到他面前,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问:“你想干吗?”男生没有回答,直接把手搭在秋露肩膀上。秋露一时没回过神来,不会动真格吧?大哥!不就是弄脏了一条裤子吗?有必要绑架吗?我家里可真的没钱……

“废话怎么这么多啊!”男生吼,“我只借你用一会儿而已!你的裙子可以帮我把脏的地方挡住。”

秋露还是第一次听说人可以借用!不过自己理亏,先得罪了别人,所以也只能乖乖屈从了。她那天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裙摆很大。还甭说,男生的这方法真管用,几乎看不出他的裤子被弄脏了。不过……不过……怎么感觉两人走在一起挺像一对亲密的情侣?要知道他们可是刚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

(2)

那个霸道的男生旁若无人地架着可怜的秋露在大街上行走,秋露把头埋得很低,生怕被某个熟人看到。她看着脚下的花纹方砖一格格地往后移动,像电影胶片一样,看着看着,她有些恍惚,今天的经历也开始在脑中重现。

一大早接到了到“DJ实验室”复试的电话,她就开始兴奋起来,拉着好友依依当美容顾问在宿舍折腾了一上午。直到走进了广播电视大厦,她对自己的装扮还不是很满意,尤其对脸上那两个小小的痘痘更是耿耿于怀。

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时,秋露的手心开始微微出汗。

她有些紧张。毕竟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类似选秀的活动。这次选秀不是选美,不是选歌手,而是选DJ(注:电台节目主持人又称“DJ”)。在这次比赛中胜出的选手将会成为市电台的兼职DJ,大学毕业后还有机会留在电台做专职DJ。

她从小就是个孤单的孩子。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问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却没有?妈妈总轻抚着她的脑袋,告诉她,你爸爸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秋露天真地问,遥远到底有多远呢……爸爸还会回来吗?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吗?妈妈不再说话,眼里噙着泪,望着远方。秋露不敢再问。

没有爸爸的孩子总会被别人有意无意地欺负,秋露也不例外。小时候,别人玩跳橡皮筋从来都不带她一起玩。有一次她鼓起勇气对一个正在跳橡皮筋的女孩说:“带我一起玩吧!”目光里充满渴求。那个女孩撇撇嘴说:“我们不跟没有爸爸的孩子一起玩。”秋露泪如泉涌,幼小的她已经明白被别人伤害自尊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

从此,她闷声不响地埋头苦学,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阅读中。在别的同学疯玩的年代,她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着。从重点中学到重点大学,秋露的经历看起来是那么顺畅。其实只有她自己明白付出的代价:除了汗水和泪水,还有缺少朋友的孤单和寂寞。

读大学之前,她唯一的朋友就是一台老式收音机。所以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美丽的梦:希望有朝一日能做电台DJ,让自己的声音通过电波,在城市的上空飘起,感染每个听众,温暖每颗孤独的心灵。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打断了秋露的思绪。进了电梯,秋露正伸出手,准备去按“18”,却不料被一个男生抢先按下了。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秋露装作无意地打量对面的男士。他一身休闲服装扮,看起来很有精神。眼睛不大,还是单眼皮,但长在他这张脸上却感觉刚刚好,挺有神韵。个子不是很高,一米七五的样子,但是很结实,应该是个运动细胞很发达的人。耳朵里塞着耳机。他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还时不时点头晃脑的,身体随着音乐节奏轻微地摆动。一副很自我陶醉的样子。

秋露心想,这人八成也是过来参加“DJ实验室”比赛的。估计他现在跟自己一样紧张,所以借助音乐舒缓一下。

到了18层,秋露去找1808室,同乘电梯的男生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秋露暗自发笑,原来男生紧张起来比女生还要严重啊!她转头去看那个男生,试图从他身上看到比自己紧张的迹象。人总是这样,总企图寻找别人身上与自己类似的小缺点然后来寻求心理平衡。

他不知何时已经把耳机摘了下来,昂首挺胸地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表情也很自然,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的痕迹。反而是秋露,已经紧张得额心开始冒汗了。男生大步前行,超过了秋露,拐个弯消失不见了。

快走到1808室时,秋露停在原地,在琢磨初次见到本次比赛的主考官杨帆和朱颜时应该怎么开口。杨帆和朱颜是电台的“台柱”,两人主持的节目收听率都很高。电台主持给听众的感觉总是神秘的,因为只听到他们动听迷人的声音,却不知他们的长相。秋露猜测两人的长相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果长得也好,声音又好,那么为什么不去做VJ呢?言下之意是不是也从某个程度否决了自己的外貌呢?自己没有倾国倾城的貌,没信心参加那些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大赛,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到这里来参选DJ。

终于,秋露来到1808室门前,轻轻敲门。门开了,开门的居然是刚才那个男生!屋里只有他一人。

房间不大,却很整洁。

蓝色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灰色的百叶窗帘拉开一半。

旁边摆放着一台白色办公桌,上面整齐地摞着一排书,还有一台液晶显示器电脑。

桌上最显眼的是一瓶百合花,纯净透明的圆柱形玻璃瓶,里面插着四五枝淡雅洁白的百合,空气中不时散发出百合淡淡的香味。

秋露有些惊讶,瞪大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莫非他就是电台的首席DJ杨帆?没道理啊!她想象中的杨帆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从杨帆的音乐节目里感觉他应该是一个风度翩翩、成熟稳重、气质非凡的男子,身上散发着若隐若现的香水味,身穿高级白衬衣,举止斯文大方。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一个小男生!

“你好,我是杨帆。请问你是来参加‘DJ实验室’的吗?”那个男生开口了,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秋露如梦初醒:“是的。我叫许秋露,是明仁大学的学生。”

“资料都准备好了吗?”杨帆问。

“什么资料?”秋露一头雾水。她上周把自己的个人简历寄到电台,报了名,然后今天接到电话,通知她过了初审,让她来电台一趟,但是没跟她说要带什么资料啊!

“如果你胸有成竹,觉得你什么资料都不需要的话,也是可以的。待会你跟我一起去录音室录音。”

秋露顿时傻眼了:“啊?这么快就要进录音室啊……可是我没准备充分……”

杨帆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孩:“你不会连参赛规则和程序都不知道吧?过了初审后,来电台就得准备好自己所做节目的相关资料,然后进录音室录音。在‘DJ实验室’栏目里播放后,由听众投票来决定去留。”

秋露听明白了,真懊悔当初参赛前没仔细阅读参赛规则,还好自己并没有空手而来。她喜欢音乐,也喜欢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所以她很早之前就在酝酿如果有机会做DJ,她打算做一档名叫“悠悠岁月情”的栏目,栏目在夕阳西下时开播,每次都讲述一段美丽感人的故事,其中穿插着美妙的音乐。“我想做一个心情故事栏目,栏目名、开栏语和故事都准备好了,我想在故事里穿插音乐,但是我没有准备CD……”秋露突然瞥到杨帆的办公桌上有个欧式风格的CD架,上面摆满了CD,于是她问,“我能否借你的CD用呢?”

杨帆连忙摇头:“这可不行,这样的话对其他选手不公平。”

“你借给我用,我不跟别人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秋露死皮赖脸地说。学校在城市的东边,而电台在城市的西边,秋露坐公车几乎绕遍了整个城市才到这里,现在又要让她折回学校拿CD,还要坐回去再坐回来的,还不是要了她的老命啊!她可是以“晕车”著称的!

杨帆虽然心里觉得这个小姑娘还蛮有意思的,但是作为主考官,他还是一脸的严肃:“不行!对你破例的话,其他选手就也要我破例。都破例的话,这次比赛还怎么进行啊?”

秋露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我这就回去拿。”

“快去快回啊。机会只有一次。你的时间段本来是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的。看来只能延迟到其他选手都录完再来了。你在我下班前赶过来就可以了。”

“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

秋露想了想,现在两点多,回到学校大约三点半,再赶到这里差不多接近五点。嗯!还好,可以赶得上。“那我先回去啦,待会见!”秋露边说边转身欲走。

“再见。祝你好运。”杨帆好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好运?好你个头啊!事先也不通知要准备哪些资料,而且也不肯借CD给我,真是小气鬼!秋露在心里嘀咕着。

坐电梯下楼时,秋露想到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刚才上去时还以为那个单眼皮的男生是自己的竞争者,转眼之间,他竟然成了决定自己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