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月
今天我们要去寻找刺鱼的窝。今天风和日丽，所以我认为找到几个应该没困难。找刺鱼窝一定要选无风天，因为找到那种小鱼的窝，眼睛要好要很敏锐，而且必须近距离看，你们知道，风大就会吹起波纹，就不容易看到清水下的东西。我们出发吧。带上诱饵馆，网兜和两三个广口瓶，我们去杰维斯先生地里那个小而清澈的浅塘，看能不能带回一些鱼和卵。
“太好玩了，”威利说，“抓到小鱼后，我们要把它们带回家，放进我的鱼缸。”
这里发现过三种刺鱼，有三刺的、十刺的和十五刺的，其中十五刺的刺鱼生活在咸水中。刺鱼都会筑窝，而且都对保护自己的后代特别用心。我确定：知道三刺刺鱼的人最多。如果我们仔细在水沟里搜寻，可以成功找到十刺刺鱼的窝——人们有时也把十刺刺鱼叫做小鲭鱼。
我们来到了池塘边。池水是多么清澈啊，还有水中的那几片绿色水马齿，可真美。青草很干爽，我们坐下吧，这样才能最近距离观察它们。玫，别担心有几只蚂蚁爬来爬去，如果它们咬你的话，我才不会摸它们呢。你们看到那个家伙了吗？它胸部深红，眼睛像翡翠一样绿。它发现我们了。你们瞧它心神不宁的样子，瞧它溜得多快——它躲到了一片水草下，可很快又返回原地。它的窝肯定就在附近，我现在要把手杖伸到它身旁的水里。嗯，实际上，这个勇敢的小家伙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吓：瞧，它用鼻子碰了碰手杖，生气极了。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窝面临危险，它才会变得这么大胆。现在，我已经知道它的窝在哪儿了——就在它的身体下面一点。你们看到水底淤泥中的那几个小洞了吗？没有，你们什么都看不到？把手杖递给我吧，让我指给你们看。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是的，你们明白了。好的。
“我们把鱼窝弄出来吧。”杰克说。
耐心点，让我们看看这条鱼在干啥。它正浮在窝的正上方，忙着摆动自己小小的鳍。
“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威利问道。
这样迅速摆动鱼鳍，能给鱼卵或小鱼（或许会有）带来新鲜水流。啊，你们看到了吗？又有一条鱼来到窝附近了。我们这位勇敢的“士兵”拦住了它，这个入侵者撤退得也真够快的！我认为有一阵子它都不敢再靠近这个窝了。因为那位“士兵”腹部的尖刺就像两把刺刀，能造成敌人重伤。我们暂且不理这个窝，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窝。既然已经看到了一个窝，就不难找到别的。果然，威利马上又找到了一个。
“快看”，他说，“窝附近有好多很小很小的东西。”
是的，的确，这些鱼卵已经孵化了，那是一些小鱼。刺鱼爸爸很为自己的大家庭而骄傲，无论什么敌人来犯，他都时刻准备着为自己的家庭而战。你们一定知道，刺鱼和许多鱼一样，不介意吃自己邻居的游鱼。如果这个家长（雄鱼是保护者）被除掉的话，其他饥饿的刺鱼就会蜂拥而至，摧毁这个幸福的小家庭。
记得一些年前，我把一位刺鱼父亲捞出来放进了收集瓶。然后蹲下来打算看看结果。很快，一队入侵的刺鱼接近了巢穴并对它发起攻击，想得到里面的卵。它们把窝扯来扯去，到后来我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把俘获的鱼爸爸放回水中。起初，刺鱼爸爸好像懵了，似乎搞不清自己在哪里，这当然是幽禁瓶中的结果。不过它很快就清醒了——他记起了自己的窝的位置和窝里的宝贝们。看到正在破坏巢穴的大部队，这位士兵家长鼓起所有勇气，向它们展开攻击。只见它左冲右撞地打击敌人，一直拼杀到战场上只剩下它自己，就这样，它尽管单枪匹马却最终大获全胜。
好吧，让我们带这条鱼、它的窝和卵回家。你们知道，鱼窝其实是一堆缠绕在一起的水草和草根，出水后就成了一堆不成形状的东西。不过，这里有一堆粉色的卵，你们可以看到每个卵里都有两个小点。鱼卵正在孵化中，那两个小点是小东西的眼睛。你们还可以看到这些小东西不时抽动着尾巴。最有意思要数观察这个家长如何照顾孵化出来的小鱼了。几年前，我把一条在照顾一窝小鱼的大刺鱼放进一盆水里。等到小鱼孵化出来时，观察大刺鱼对它们操心焦虑的样子是最有趣的。当然，小刺鱼就像小孩子一样，往往有个很好奇的小脑瓜，时不时就要逃逃课。可是，如果某个小家伙游到巢穴较远的地方，雌鱼爸爸会立即追过去，把这位小逃学生含在口中，然后吐回巢中。我亲眼看过多次，而且我确信你们也能亲眼看到同样的情景。
“小刺鱼爱打架吗？”威利问道。
是的，它们很爱打架，而且胆子很大，不管个头多小，面对敌人都毫不胆怯。我的鱼缸里有一只长约十英寸的小狗鱼，我还往鱼缸里放了五六条刺鱼。我猜狗鱼不太喜欢那些刺，因为它不吃这些鱼。有一次我看到它好像跃跃欲试，可等到刺鱼战士进了它嘴里，它不但没有享用美味，而且立即把它丢了出去。我猜，是因为刺鱼的“刺辣酱”太厉害了。刺鱼是鱼缸里真正的主人，它们残忍地折磨这位狗鱼先生。先是一条刺鱼咬了它的尾巴一口，接着又来了一条刺鱼，到最后狗鱼的尾巴被咬得惨不忍睹。所以，我把狗鱼放进了一个水池里，我敢肯定这桩零售生意（译注：双关语，retail有零售的意思，这里指的是狗鱼尾巴复原这件事）持续了好久才大功告成。
“还有别的鱼像三刺刺鱼这样吗？”威利问道，“做窝，还照料自己的孩子。”
是的，有几种鱼也这样做，但我认为，英国别的淡水鱼都不这么做。有一种叫吸盘圆鳍鱼的咸水鱼，模样古怪，颜色鲜艳，你们知道我书房里有腌制的标本——出生不久的小鱼就会把自己固定在爸爸的背上或身体一侧，这样，鱼爸爸就能载着它们游到更深更安全的避难处。还有一种鱼是身体长长的尖嘴鱼。雄尖嘴鱼的尾巴上有个小袋子，雌鱼的卵在这个袋子里存放和成熟。小鱼时不时离开这个奇怪的居所，在外面游一阵儿后又返回那里。这会让我们联想到哺乳动物中的袋鼠和负鼠。另外，在德梅拉拉河也生活着一种会做窝、对自己的小鱼舐犊情深的鱼。我确定敢说还有几种鱼也是这样的。
“噢，爸爸，看这里啊，我掀翻这块平板瓦的时候，看到水里有个像水蛭一样的生物。拿起它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好像是这种动物的卵。它卧在这些卵上，就像孵蛋的母鸡一样。”
好吧，杰克，让我瞧瞧。我敢说它是一只蜗牛水蛭。是的，肯定是。它用身体小心翼翼盖着的是它的卵，而它要在上面卧到小水蛭孵化出来为止。幼仔有时有一百五十个，甚至更多。它们吸附在家长的体表，家长到哪儿，就会把它们带到哪儿。这个有趣的家族有很多品种，但都是淡水居民。有的卧在卵上孵卵，其他的则通过收缩身体两侧形成一个洞，把卵盛放在洞里。它们都有管状的吸管，可以吸出塘螺或其他生物的体液。蜗牛水蛭和普通的马蛭以及药用水蛭移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它先把头部固定在水中某种物体的表面，然后，把身体后半段拖过去，接着伸展头部，把头部固定在另一个点上，然后再次拖动身体另一端。但是，水蛭（这是正确的叫法）的血是红色的；而蜗牛水蛭的血是无色的。
“在水塘里找到的水蛭可以给生病的人放血吗？”威利问道。我相信现在很少能碰到那种水蛭。英国的许多医用水蛭是从西班牙、匈牙利、法国南部和阿尔及利亚进口的，每年都要买进千百万条。然而，药用水蛭过去在英格兰北部很常见，诗人华兹华斯曾用文字向我们介绍过一个采水蛭的人，采水蛭的人这样哀叹着这种动物的稀缺：
“他微笑着，一遍遍倾诉
四处奔波，只为采这水蛭
他轻晃双足，在水塘里
因为它们在那里栖息
曾经，每只脚都能遇到水蛭
而今它们慢慢退化变小，可是
我依然坚毅地寻觅着它们的踪迹。”
（注：华兹华斯的这首《坚毅与自立》收入《华兹华斯诗选》中，可参考其译文）
这首十四行诗写于1807年，我们考虑用于医疗的水蛭的数量时，和对这个国家的水蛭文化的完全忽略，我们就不会纳闷为什么本土水蛭已非常稀少。据说伦敦的四大进口商每年要进口700万条水蛭。1846年，法国对水蛭的需求是两千万到三千万条，而仅巴黎一地，每年就需要300万条水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