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穿内衣的绿豆粒粒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看着彼此紧贴在身上的透明单衣，瞪大眼睛怒视着对方，“哼！”“切！”
雨越来越大。
湿透了。
芭蕾抓起我的行李箱拉杆，我抱着大纸箱，我们跑进了女生公寓。
听说护理院有2000名女生，男生只有18名，所以女生公寓像庙会一样热闹，男生公寓附近则非常安静。
我在公寓里张望着。
走廊里弥散着消毒药水味。
一楼主要是管理室、活动室、娱乐室等开放房间，二楼总共有八间寝室，三楼也是如此。
“西八在里面。”
昨天来报到的芭蕾给我带路。
此时，我来到走廊尽头靠窗的房门口——我的寝室在三楼，代号是3固然没错，眼前是三楼的最后一间固然没错，所以——
门牌写着3P。
呃……
表格从我的手里悄无声息地飘落了。
我一边推理一边掰着手指“A、B、C”数到“P”时，刚好是第十六个字母，这是算上楼下八间在内的第十六间寝室，原来如此……
十秒后走廊里响起了一声尖叫。
“太浅薄了！”
房门敞开一道缝隙，敲了敲，芭蕾推门进去了。
四人间的奢华卧室。
虽然不是套间但面积相当大，铺着雪白厚床垫的四张单人床，分别陈设在靠墙的四面，床尾处摆放着书柜和桌椅。按常理，房间中央的空场应当加以利用，如果在地板上铺地毯就可以做集体瑜伽；如果摆设一套沙发和茶几，就可以上演“少女们慵懒的下午茶时光”。
而事实上，屋里乱七八糟像仓库一样。房中央相当富有层次感地堆成一座大山，摆满了各种家用电器、衣柜衣架、毛绒娃娃、巨型按摩椅、生活用品以及一具骨骼模型，还有金属镂空公主床挂着像坟包一样的蚊帐，旁边立着墓碑般的穿衣镜。
“有人把祖坟挖过来了？”
“昨天搬场大货车把行李搬到这里，不过物主还没到。”
芭蕾坐在旁边靠墙的床上。
我艰难地找到下脚的地方，迈到靠窗的床铺。
我用毛巾擦干头发，背朝着她脱掉湿嗒嗒的衬衣，换上干净的家居服，然后脱掉鞋子用体育坐的姿势抱着腿。
斜睨着拎起T恤往身上套的芭蕾。
其实，这是我的第一次住校生活，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和她聊点什么。
算是新学期的第一个朋友，而且是室友，想问问她以前在哪个初中，再聊聊女孩之间的琐碎话题……比较好吧？总之……先说点什么吧？
说啊，开口啊……
我的额头冒出了细汗。
安静了两分钟。
芭蕾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终于无聊地找我搭话了。
“呐乳乳，为什么要当护士啊？”
“没什么。”
“哼哼哼……我是知道的哟！”
我像被窥探了秘密一样警惕地盯着她。
“本座的想法岂是尔等迂腐的庶民能够妄加揣测的？”
“因为之前想看效果，所以我在一家动漫店里试穿了护士制服……哼哼哼，小凛戴着护士帽一定超萌的，呐呐，其实你不是那种很酷的人吧，整天戴着冷漠的面具做人不累吗？”
“啰嗦。”
“虽然小凛乍看起来，酷酷的冷冰冰的，胸部很大，脑袋没什么料，和笨蛋没什么两样，但是以亚军成绩入校的我预言——小凛将来一定会成为护理界的一道风景，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啊！”
亚军成绩？
我不悦地看着滚来滚去的芭蕾。
“小凛打针的时候一定超萌的……抱着超大号针筒，就像抱着愿意奉献一切的决心，甜甜地说‘到打针时间了唷’简直太太太哼哼哼……哈哈哈……萌了……”
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样啊，其实我之前也有一些奇妙的预感，比如菜菜太浪荡了，菜菜太花痴了，简直就是充气娃娃般的存在，整天妄想着男生的裸体，大雨天等学长来搭讪，如果将来一旦护理界传出什么不正派的传言，一定是菜菜女的功劳，抱着超大号针筒，就像抱着把节操也搭上的觉悟，再加上‘需要特别服务吗’这样的台词。”
芭蕾的眼里闪动着泪光。
“呜，好过分……”
“以冠军成绩入校的本座怀着慈悲之心，忠告你还是把这份热忱贡献给伟大的嗯嗯啊啊产业，顺便上演几部制服诱惑，何必在这里逞当万年绊脚石拖世界的后腿呢？”
十秒后房间里尖叫了第二声。
“——笨，笨蛋！小凛笨蛋！笨蛋！！”
她大叫着小学生的骂人话，把抱枕摔了过来。
我迎面接住，又把抱枕扔了回去，砸在她的脸上。
芭蕾抽泣着蒙住了被子——
“芭蕾不是因为护士漂亮才要当护士，芭蕾想当护士是因为真心真意想当一名救死扶伤的护士。”
干吗要说四个护士，真是的。
“我知道。”
我的声音很小，抱着腿将脸埋进双膝，没再接她的话。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当务之急……
先看看教科书吧?!
还有比这一大箱更专业更权威的讲解吗？第一年主要学基础，那部分肯定很精彩对不对？我努力了那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啊。
“喂菜菜，过来。”
“哗”地撕开纸箱，我翻出一本系统解剖学。
“期待已久的，就是这个了！”
将教科书平摊在地板上，开始查找目录。芭蕾红着眼睛，像小猫一样嘀咕着“又要欺负我吗乳乳”好奇地爬过来，两个人趴在地上哗啦哗啦翻书。
于是十秒后我们尖叫了第三声。
“哦哦哦好清晰而且是彩图呜呜好坚挺啊乳乳……”
“嗯嗯嗯……呵呵呵……那个好变态啊哈菜菜……”
“哟哟哟哟哟……噢噢噢噢噢……呀呀呀呀呀……”
本以为公主床的物主不会来了。
我和芭蕾一起在校园餐厅吃晚饭，遇见了班导秦老师，回宿舍时天黑透了，然后正准备一起去澡堂。
房门“嘭”地推开。
一位仿佛来自不同年代……哦不，来自不同次元的少女……应该是美少女，穿着束胸蕾丝的那种繁琐百褶的连衣裙，戴着帽檐又圆又大的欧洲风情公主帽，出现在门口。
“贵安，迟到了万分抱歉，我是葵香。”
应该就是占据大半房间的行李的主人。
顺带一提，我刚刚一直在翻行李箱要去洗澡，所以此时，我一手拎一条小裤裤，而芭蕾则手里举着一件胸衣。
我和芭蕾穿着内衣内裤，张着嘴巴动作定格。
门外陆陆续续进来几位穿着女仆装的少女，将摆着蜡烛和点心的餐桌放在没什么空间的房内，开始利索地整理房中央的行李，分工明确地进行打扫工作。
“请享用我从家里带来的茶点哟，天真幼稚的少女们。”
公主像女神那样张开双臂，露出“你们这群傻瓜”的笑容，打算迈进屋里。走到门口时停住，再试图往里进，整个人卡在门口。
那个夸张的大裙摆撑，完全被窄门卡住了。
公主在女仆的帮助下，将麻烦的连衣裙褪下来，光着脚，穿着透明衬裙，走向房中央的垃圾山……不对，是家具山，熟练地攀爬上去，钻进公主床的蚊帐里，摆着优雅的姿势侧躺着，像被抬去活祭的贡品一样。
没多久，公主拿着手机伸出蚊帐。
手机对着芭蕾光滑的美臀。
“咔嚓”一声拍了照。
之后像是拨通了电话。
“贵安，收到我的自拍了吗我的王子，今晚要对着秀色可餐的美臀照不顾一切地发电哦！咦？已经开始了……”
……窗帘换成了层层叠叠的蕾丝，墙壁贴了粉色墙纸，地板正在打蜡，葵香公主在打电话，我和芭蕾在无口女仆的穿梭中，冷静地穿上了财产中最具有欧洲特色的家居服，镇定地走到餐桌前，一根一根点燃了蜡烛，“哦哦好漂亮耶”，“我开动了哟”，有礼节地细嚼慢咽吃点心……之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翘着兰花指继续整理洗浴用品。
然后一个时辰之后，女生公寓传来第四声尖叫。
“——哇哇人家第一次被男人看见了我的屁股！！”
女仆们离开了，葵香公主正在喝红茶。我坐在打理得金光闪闪的公主房里，芭蕾的羊角辫凌乱着，悲伤地趴在地上锤打着地板。
“现在整个护理院都知道你被男人看见屁股了。”
“那不是问题的关键啊乳乳！关键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叫‘我的王子’！”
“我懂的菜菜。”我用十二万分的理解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关键是‘我的王子’可能对着你的屁股做了别的什么事。”
芭蕾抽泣得更悲伤了。
“关键是我被王子看见了屁股，那个王子直到最后还不知道他看见的屁股其实不是葵香的屁股，而是我的屁股，凭什么……”
好吧，我收回刚刚的形容。
什么“悲伤”啊，她的泪目中充满了遗憾。
葵香拎着沐浴用品，穿着满身蕾丝花边的蛋糕睡裙，她就像一只会走路的饺子，露出属于公主殿下的微笑。
“去洁净我们的灵魂吧，愚昧庸俗的痴女们。”
于是满脸治愈系笑容的芭蕾高高兴兴地爬了起来。
临时分配的主要内容有：葵香带宿舍钥匙，芭蕾带三张校园卡，我带洗浴用品。三个人来到澡堂，我拎着三个浴篮紧张地站在门口，不淡定地掉头下台阶，想了想又转身上去。
“青春期强迫症了吗乳乳？”
“忘带浴巾了。”
那晚我和芭蕾、葵香三个人哆哆嗦嗦步行到很远的小卖部，买了一条维尼熊的红色毛巾——预示着开学好兆头的大红色。
“好兆头降临吧，拿下护理院全部的第一名！”
我坐在大镜子前，莲蓬哗哗淋着水。
“……好……好……丑……”
左边右边看看葵香和芭蕾，两人也正困惑地观察着自己。
“我是不是……生病了？”
葵香惊慌地关掉水莲蓬。
“其实……我的也……好畸形。”
“不是说美丽的花苞啦蓓蕾啦什么的吗？”
“你到底看过多少成人小说啊？”
于是三人往中央靠拢，对着镜子用同一个姿势张着腿。
“……大家都差不多嘛……”
“本座似乎更唯美一些。”
“去死啦乳乳，我的才是艺术，九岁胸部就开始发育了哦！”
“因为运动期间像母猪一样补充营养了呢？我初潮是十二岁，小凛呢？”
我举着莲蓬洗头发，勉勉强强地嘀咕。
“没在意……十六岁……半年前……突然……”
“骗人！骗人的吗乳乳，突然吹起来的气球也会爆炸吧？突然往杯子里倒热水也会爆炸啊！”
“为什么同样在发育的我一定要爆炸啊？”
简而言之，这就是我的新学园宿舍一家，眼下的成员有：我——百里凛，运动系少女芭蕾，大小姐葵香。洗完之后从澡堂出来，我们走在学苑路的路灯下，我奇怪地从浴篮里拎出一条陌生的白色毛巾，上面印着维尼熊……想了想，望向走在前面的葵香和芭蕾。
两个人……有点红……
我随手把掉颜色的毛巾丢进路边的垃圾桶，跑上前和她们并肩同行。我始终没敢告诉她们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