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静默。
淡淡的晨光照亮整个世界。
甫出洞的瞬间,齐隆浩的双眼蓦然瞪大,然后发足飞奔:“阿薇,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司徒薇回过头,看着他微微地笑,“只是想好好地,看看这朝阳,你看朝阳多美啊。”
“傻丫头。”齐隆浩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裹紧她身上的皮裘,“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司徒薇没有言语,偎进他怀中,朝阳金色的光芒照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你一定饿了吧,快趁热吃。”齐隆浩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她手里。
司徒薇接过纸包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两只鸡腿。
“哪来的?”
“昨天,向附近经过的商队买的。”
“来,咱们一人一个。”
齐隆浩犹豫了一下:“你吃吧。”
司徒薇再没有说话,拿起鸡腿咬了一小口,衔在嘴里慢慢地吃起来。
“阿薇,你快看——”齐隆浩忽然惊喜地叫起来,抬手指向前方,司徒薇定睛看时,却见薄雾中缓缓浮出一道七色的彩虹,明丽动人。
“好美。”她禁不住喃喃地道,“真地好美。”
“确实很美。”齐隆浩也笑了,两人并肩站在那里,一时只觉心中无比地甜蜜快慰。
“隆浩,”司徒薇握了握齐隆浩的手。
“怎么?”齐隆浩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可以大喊大叫吗?”
“当然可以。”
司徒薇把啃完的骨头扔了出去,将双手笼在嘴边,朝着起伏的层层山峦,大声地喊道:“雪山,我爱你!雪山,我爱你!”
看着这样的她,齐隆浩心中激情勃发,也跟着喊道:“雪山,我爱你!雪山,我爱你!”
“隆浩。”司徒薇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想,我理解你了,我懂得你的心意了。”
“什么?”
“在你看来,这片美丽而丰沃的土地,是属于所有西番人的,你希望他们都能过得快乐幸福,对不对?”
“对。”齐隆浩点头,“你说得没有错,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
“可是如今的西番……”司徒薇陷入沉思之中,“隆浩你知道吗?能遇上你,是我生命里的奇迹,我一直以为,在西番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了善良,没有了正义,可是上天让我看到了你……”
“良知和正义是永远存在的,”齐隆浩看着她,眸中亮光闪烁,“虽然,在暴力和血腥面前,有时候它们看起来非常之脆弱,可并不代表他们消失,倘若爱,正义,良知,在人世间不复存在,那你觉得,人们还有什么必要,继续活下去呢?”
“是啊,”司徒薇点头,“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时候,被牺牲的总是良知和正义,占领上风的却是利益?”
“这不奇怪,对于这片土地上的大多数人而言,活下去,才是他们的第一本能,只有当他们能够很好地活下去,才会想起良知与正义,当然,也不排除有很少人,纵然在他们生活最困窘的时候,仍然能够坚持他们的原则,从来不肯放弃,也不肯低头。”
“隆浩,你真地不打算,做一位君主,掌握整个西番的命运吗?”
“你希望我成为一位君主吗?”
“我不知道,”司徒薇摇头,“未来不是我们完全可以掌控的。”
“但我觉得能,只要我们两个始终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在一起,就一定可以的。”
“好。”司徒薇点头,“我和你在一起,永远。”
就在司徒薇和齐隆浩享受他们甜美爱情的时候,西番的西北部正烈火升腾,余夜的暴乱引发了其他几个部族的震荡,这之中有想混水摸鱼的,有想趁火打劫的,也有野心勃勃,想图霸一番的。
因为这次巨大的叛乱,王廷之中也展开了争议。
“请汗王下令出兵,扫平乱民。”
“扫平?”齐元凯利目扫过所有人的脸,“怎么扫?”
贵族们一齐沉默。
“此次平叛不利,是本汗失策,”齐元凯眸色冷然,“是本汗不该赋予长子兵权,让他滥施武力,引发众怨,至于这场叛乱要如何平定,本汗自有主张,所有人等不得非议,退帐。”
挥退众人,齐元凯一个人走进后帐,看着悬在帐壁上那张地图,默默地凝思着,所有过往经历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格外清晰,有很多事情,他也想不太明白——在他看来,自己是一个仁慈的君主,给予了这片大地=上多数子民田地、财产,让他们可以自由快乐地生活,可是,西番贵族们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他们总是奴役别人,欺凌其他比自己弱小的部族,引发部族之间的****不安。
这些矛盾,他又要如何处理呢?
杀。
即使杀完所有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到底,一个怎样的王者,才是真正的王者呢?
“这是我的。”
“我的。”
“我的。”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齐元凯迈步走出,猛然一声断喝:“吵,你们吵够了没有?”
四个身着丽装的女子同时噤声,屏息而立,齐元凯这才看见,其中一人手上拿着只鎏金宝瓶,上面缀满红色的玛瑙,价值不菲。
“就是这个?”齐元凯走过去,拿起那只瓶子,轻轻地掂了掂,几个姬妾抬头,十分紧张地看着他,却见齐元凯猛地举起手来,将那宝瓶往地上一扔,宝瓶立即四分五裂,跌得粉碎。
“呀!”其中一名姬妾捂着嘴,失声惊叫。
“自己捡吧。”齐元凯冷然拂袖,重新回到帐篷里。
外面的争吵声消失了,齐元凯得到了宁静,但这并不意味着,西北的****可以如此平息下去。
矛盾的根源在哪里呢?
余夜暴动的原因是想复仇,其他部族则是发泄长期以来对王族的不满。
他并不能诛杀自己的儿子以平民怨,难道,只能以暴制暴吗?
“来人。”
“大汗。”
“五王子呢?”
“齐禀汗王,五王子……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他倒轻松,真能舍得下一切,说走就走。”
“汗王?”
“罢了。”齐元凯一摆手,
侍妾吓了一跳,赶紧后退,眼里不由浮起几许惊恐。
齐隆洪却似没有任何察觉,由着自己的冷怒外泄,侍妾默立小会儿,退了出去。
帐篷里再次安静下来,齐隆洪两眼看着前方,神情阴骛,良久方松懈全身,自己上榻歇息了。
次日清早,齐隆洪前往大帐拜见齐元凯。
“你来了。”齐元凯坐在虎皮椅中,面色十分地阴沉。
“是。”
“对于此次余夜叛乱,你有何看法?”
“父汗……”齐隆洪的神色相当之谨慎,怕一小心说漏了嘴,“不是已经派人去了吗?”
“不要跟我打马虎眼。”齐元凯定定地看着他,“我问的,是你的意见。”
“孩儿,觉得,可以先打,然后将其中最主要的几个人给揪出来,视具体情况,或者安抚,或者刑囚。”
“既这样,那明日你便去余夜吧。”
“是,父汗。”齐隆洪躬身行礼,正要离去,却听齐元凯忽然道,“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见着你的五弟?”
“儿臣最后一次见着五弟,是在王廷的郊外。”
“他怎么样?”
“五弟,和一个女奴隶在一起。”
“女奴隶?”齐元凯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然后摆摆手,“你去吧。”
齐隆洪退出,齐元凯仍旧稳稳地坐在椅中,阖上双眸。
雪山上。
“隆浩,你快来看——”
听到司徒薇的声音,齐隆浩高兴异常地跑过去,却见雪堆中伏着一只小小的貂儿。
“你看,它好可爱,隆浩,我们把它养起来,你说好不好?”
“好。”齐隆浩伸手将小雪貂抱了起来,小雪貂吱吱叫着,露出尖利的牙齿,想去咬齐隆浩的手。
“小家伙。”齐隆浩把它举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金色的阳光沐浴着雪貂小小的身子,让它看上去更加可爱。
“走吧,咱们回洞去。”
两个人下了山,回到冰洞里,司徒薇立即把小雪貂抱到火坑边,替它烘烤着身子,沾了热气之后,小雪貂变得好动起来,挣脱司徒薇的手,在冰洞里跑来跑去。
齐隆浩把捉回来的几只松鸡收拾干净,其中一只放进火里轰烤,另外几只都冰冻起来。
他一板一眼地,做得非常仔细认真,司徒薇盘膝坐在炕上,看着那个温文细致的男子,内心里充满了感动。
在山上的这些日子,她改变了很多,渐渐地变得从容,淡然,戾气尽消。
她并不愿意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