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
男人低下头来，湛黑双眸深深地锁着她。
“如果要走，那就带我一起。”
司徒薇的喉咙一阵发干发涩。
“你为什么不说话？”男人掐着她的脖子，“是因为心里发虚？”
“我……”司徒薇只剩一声叹息。
“我说过，”男人拿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今生今世，绝不分离。”
今生今世，绝不分离。
“隆浩。”司徒薇轻轻摩娑着他的脸，“我是不是让你伤心了？”
“没有。”齐隆浩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我的心在你那里，我的命也在你那里，哪里还有什么心可伤？你伤我的心，难道不觉得是在伤你自己吗？”
司徒薇忽然间无法呼吸，然后张开双臂，紧紧地将他抱住，然后任由泪水铺天盖地地流。
“我以为，我们就要分别了呢，永远都看不见彼此。”
“傻瓜。”齐隆浩只是紧紧地抱住她，抱得很紧，不想她离开，疯狂地想把她留在身边。
如此的难受，如此的绝望。
“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
“回王廷吧。”
司徒薇淡然一笑，站起身来，齐隆浩也跟着站起身来，握紧她的手，往王廷的方向走去。
“汗后回来了。”
“汗后回来了！”
远处，牧民们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地响起。
司徒薇苍白的脸上浮起微笑，却附在齐隆浩耳边低低地道：“就算，我再也无法为你生孩子，你也不会嫌弃我吗？”
齐隆浩浑身一震，后背一下子变得僵直，但很快松懈下来，再一次握紧司徒薇的手。
“汗后。”卓雅迎上来，神情和从前一样恭敬。
齐隆浩扶着司徒薇进了帐篷，随即放下帐帘，和她走进内帐。
待司徒薇一坐稳，他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什么话？”
“就是刚刚——”
“我不确定。”司徒薇的表情异常平静，“只是感觉。”
“感觉？”齐隆浩一怔。
“是的。”司徒薇还是那样平静，“你也知道，我曾经跟着卜赞大人去疫区，故而自己也学过一些医术，了解自己的身体。”
“先别这么想。”齐隆浩握住她的手，“或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坏。”
“但愿吧。”司徒薇淡然一笑，“总之我会尽力，尽力替你再怀一个孩子。”
“好。”齐隆浩点头，这也是他最想听到的。
他也会努力地，让她早日怀上孩子，忘记那些痛苦的过往。
王廷恢复了平静，关于汗后突然出走一事，再没有人提及。
齐隆浩每天仍然会去金帐理事，不过大多数时间会陪在司徒薇身边，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
司徒薇脸上的笑一天比一天多。
转眼夏天到了，若是在中原，夏天会是最酷热，最难熬的季节，但在辽云草原，夏天却是最美的，草原上会盛开各种样的花儿，女孩子们穿上漂亮的裙子，挥舞着手绢跑来跑去，逗得小伙子们骑马去追。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时节，就连马儿们，也会尽力去欢爱，享受感情的快乐。
齐隆浩经常携着司徒薇，在齐纳河畔散步，任由从湖面上吹来的风，拂过眼角眉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司徒薇看着远方，“我已经忘记了中原，忘记了从前种种，似乎自己已经与脚下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很好啊。”齐隆浩拿起她的手，轻轻地摩娑着，“这样很好。”
“可是，心深处却总有几许怅惘，仿佛，”司徒薇抿起唇儿笑，“仿佛有所欠缺。”
“那就赶快生个孩子吧，生个孩子就圆满了。”
“生孩子？”司徒薇抬手揉揉他满是胡茬的脸，“你就知道生孩子。”
“难道你不想生孩子？”
“好了。”司徒薇收回手来，“看天也晚了，你快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呃。”齐隆浩显然有些不情愿，“怎么，你厌烦我了？”
“不是。”司徒薇摇头，“我只想一个人呆会儿，安静地，好吗？”
齐隆浩看了她许久，确定她说的是真话，这才一个人悄悄地走了，末了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恋恋不舍。
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第一次看到那个清纯美丽的草原女子，穿着漂亮的百褶裙，举着双手转着圈，那一刻他的心弦怦然而动，只想就那样守着她，一生一世。
“阿薇！”
他没有走远，又跑了过去，一把将她抱住。
司徒薇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齐隆浩固执地摇头：“我不要离开，怕一离开，转瞬你就没了影子。”
“我又不是蝴蝶。”司徒薇不由露齿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齐隆浩却显得特别固执，“你就是蝴蝶，就是我心里的蝴蝶，你总是飞来飞去，飞得我的心好乱，阿薇你知不知道……”
“嗯？”
男人捧着她的脸颊，似乎是想占满她的整颗心，据有她的整个人。
透过面前这张面孔，司徒薇忽然像是看到了他的一生，看到他小时候……
“隆浩。”她忽然喊了一声。
“嗯？”
“小时候的你，是什么样的呢？”
“小时候啊，”齐隆浩偏头细想，“小时候我总是被欺负，身子很弱，每天都吃不饱饭。”
“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下河抓鱼，然后烤熟了给阿嬷吃，我在想，怎么打走那些坏男人，不让阿嬷受欺负，但我最想的，却是拿一张弓，搭上箭，对准那个男人的胸膛……”
“原来，”司徒薇不由咯咯地笑起来，“小时候的你，是这样子过来的。”
“不然呢？”齐隆浩偏着头看她，“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像王子们一样，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舞着鞭子，到处吆三喝四？或者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司徒薇摇头：“我……很抱歉，我一直没有用心地，去了解这些，去了解你。”
“那么，”齐隆浩捧着她的下巴，让她深深看进自己眼里，“就从这一刻开始吧，从这一刻开始，用你的心，完整地去了解这个男人，去了解这个属于你的男人，好不好？”
“嗯。”司徒薇点头。
“现在，”齐隆浩把她拉起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你跟我来。”
当司徒薇看见那一道长满芦苇的河谷时，整个人不由一怔。
齐隆浩站在谷口，抬手指向前方：“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看到这里了吗？”
“我看到了。”
“以前，我受了欺负，被他们嘲笑，被他们羞辱，以及，被父亲厌憎时，就会跑到这里来，对着大石头疯喊，我恨谁，爱谁，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山谷里总是回荡着我的声音，仿佛苍天有灵，可以听到我的话。”
“苍天确实有灵。”司徒薇双手合在胸前，缓缓地跪了下去，朝着长生天叩头，她眉宇间的表情格外虔诚，仿佛是那个老者，一面往前走，一面不住地叩拜着。
齐隆浩也跪了下来。
“我会祈求上天保佑你。”司徒薇转头看了身边男子一眼，眸中忽然满是泪光，“祈求，上天一定要保佑你。”
“阿薇。”
齐隆浩不由一把握紧她的手：“只要你在我身边，上天就一定会保佑我，不但会保佑我，而且会保佑你，老天一定会保佑你，一定会……”
司徒薇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很苍凉，却也很纯净。
“你相信我。”齐隆浩无比着急地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司徒薇抬手，把他腮边的发丝一根根捋到耳后，然后凑前，亲吻着他的嘴唇，“永远。”
“汗王呢？”
“齐禀二殿下，汗王和汗后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齐隆洪先是一怔，目光继而落到卓雅那微微突起的胸脯上，眼里忽然浮起几丝邪意，嘿嘿笑了两声，突兀踏前一步，忽然握住卓雅的手。
“二殿下？”卓雅乍然一惊，脸上的表情却分毫未变，“请二殿下自重。”
齐隆洪的目光飞快朝两旁扫了扫，突兀扑上前，一把将卓雅抱住。
“嗷！”
齐隆洪面色骤变，看着自己胸口的银簪，然后一个耳光将卓雅扫倒在地，接着一脚踏上她的后背，恶狠狠地咆哮道：“你这个臭娘们儿，竟然敢打本殿下！”
卓雅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粲骜不驯的光。
齐隆洪正想再踹她两脚，身后蓦然响起一声震喝：“二哥！”
齐隆洪随即住手，转过身看时，却见齐隆浩携着司徒薇走来，便后退一步，朝齐隆浩鞠躬：“拜见汗王。”
“二哥。”齐隆浩的脸色相当难看，“这是本汗的后帐。”
齐隆洪头虽低着，心里却十分地不忿，暗道若不是老子扶持你，哪有你在这儿耍什么威风？
“二哥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齐隆洪并不等他吩咐，已然站起身来，“我想领着自己的军队，去边境御敌。”
“自己领军？”
“是。”
齐隆浩面色微沉：“此事本汗要仔细思量，二哥请先回。”
“谢汗王。”齐隆洪说完转身便走，独留齐隆浩在原处，司徒薇早已近前扶起卓雅，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卓雅，二王子他……”
卓雅摇头，竭力忍住眼中的泪水：“卓雅没事。”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放肆。”
齐隆浩攥紧垂在身侧的手，对于齐隆洪的种种所为，他早有不满，只是因为他拥戴自己有功，所以一直未曾发难。
“阿薇，你们先进去。”
“卓雅，你先退下。”司徒薇并没有听他的，反而先让卓雅离去，然后将齐隆浩拉进帐里。
齐隆浩仔细看着她的脸色：“你有话说？”
“嗯。”司徒薇点头，“你要小心齐隆洪，他是想拥兵自重。”
“我如何不知道。”齐隆浩苦笑，“非但他，即便大哥三哥四哥，还有那些握有兵权的西番贵族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个个处心积虑，还思谋着汗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