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觉得,长生天会怜悯他们吗?”
“这片土地——”老者抬头朝四周看了看,“有着太多的血腥,罪恶,邪念,太多的人,将生命耗费在最无所谓的事上,他们从来不懂得,生命真正的意义何在,那些心存杂念的人,不应该得到长生天的救赎。”
“但也有一些人,他们心存善念,从来没有放弃过人生的希望,默默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我相信长生天会保佑他们的。”
“不管怎么样,我愿意协助您。”
老者转头看她一眼,目光中满是慈爱。
“好吧,我们一起。”
他们埋着头,开始在杂草里寻找,草药。
天色渐渐地昏暗了,牛羊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汗后呢?”
“汗后去齐纳河畔散步了。”
“是吗?”齐隆浩目光深邃,他这些日子被瘟疫的事弄得心烦意乱,有些忽略司徒薇。
“汗王。”阿娜捧上来一碗奶茶,“您先喝了这个。”
齐隆浩接过碗,慢慢地喝了。
“汗王觉得饿吗?小的去取食物。”
“等汗后回来再说吧。”齐隆浩说完回到桌后,把灯芯拨亮,拿过卷册细读,他想等到司徒薇回来。
帐外的天色渐渐地黑暗了,司徒薇终于掀帘而入。
“阿薇。”
齐隆浩立即站了起来,却发现司徒薇的表情很平静。
他便坐了回去。
阿娜打来热水,司徒薇净了手,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箸子。
夫妻俩静静地对视着,有一瞬间的沉默。
“我想,长生天会保佑所有的子民。”
“嗯?”
“齐纳河畔,一定有可以克制此次瘟疫的草药。”
“草药?原来你今天是,去找草药了?”
“嗯。”司徒薇点头,“还有卜赞大人。”
“卜赞?”
“是。”
齐隆浩的心忽然变得安定下来。
他忽然觉得温暖,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很沉静。
“需要我,找人帮助你吗?”
“如果,能找到几位出色的大夫就好了。”
司徒薇顿了顿,又道:“隆浩,你应该向中原引进优良的技术,医术,农耕,冶炼,种植,只有这样,才能让西番真正地强大起来。”
“你说得很对。”齐隆浩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长身而立,“我一直这样想,却始终困难重重,别说是引进优良的技术,便是稍微改变原来的制度,取消一些贵族们的特权,也遭到了强烈的反对,想来你应该很明白,他们一向把奴隶,牛羊,领地,都视为自己的私产,你要从他们手里夺走一分一毛,无疑逼他们动刀。”
齐隆浩说罢,轻叹一口气:“说起来,兵权不统一,我的很多政令都无法执行。”
司徒薇眉尖微微地蹙着,她在思索一些问题。
齐隆洪、齐隆液齐隆泯等人,看似愿意拥齐隆浩为汗王,其实仍然拥兵自重,不肯放权。
如果齐隆浩的政令合他们心意,能让他们从中获益,他们自然全力拥护,可倘若齐隆浩的政令对他们有所损害,就立即会受到齐隆泯等人明里暗里的抵制。
“阿薇?”
“我在想,汗王是不是太仁慈了。”
“你说我仁慈?”
“是。”司徒薇站起身来,“自来若想移风移俗,非得采用霹雳手段,绝不可心软,可是像汗王这般朝令夕改,反而会陷入重重的困境。”
“你说的是。”齐隆浩点头,“可是本汗手里,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嫡系亲兵。”
“汗王有没有想过,培植只属于自己的势力呢?”
“培植?”
“是。”
“文,汗王有一批已经送到中原去学习的少年俊才,他们回到王廷后,汗王可以将他们安插到合适的位置上,武,汗王可以从奴隶和牧民中选拔优秀而杰出的人才,组织一支全新的军队。”
齐隆浩默默地沉思着,他觉得司徒薇的话很有理,十分地有理。
“汗王是在担心什么吗?”
“没有。”齐隆浩点头,“本王决定,按照你的话去做。”
司徒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可是心下却有些寂凉。
她知道,今日之言若是传进旁人耳中,说不定会为她惹来杀身大祸。
只因为她身为女子,而且是外族,倘若有王公贵族在齐隆浩面前诋毁她,说她妖言惑众,或者西番贵族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对她群起而攻之,后果将极难意料。
齐隆浩深深地看着这个女子,心里也在澎湃起伏,他绕过桌子,携起她的手,放到唇边深深一吻,看着她的双眼:“阿薇不要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维护你。”
司徒薇心内一暖。
得着他这句话,实是比什么都更强。
次日司徒薇仍然去河边找草药,齐隆浩及时找来几名大夫,和司徒薇卜赞一起,熬煮汤药,然后把汤药分发给疫区的牧民们。
天色黑了。
司徒薇一个人在草原上来回走动着。
她正聚精会神地想着事,脑后忽然重重挨了一击,然后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面前坐着个男人。
齐隆洪?
司徒薇蓦地坐起身来,眼中满是警惕。
“不要紧张。”
“你可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司徒薇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齐隆洪双瞳微缩,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这女子身上有一种难言而压人的气势。
“你最好,立即放我回去,否则。”
齐隆洪摸着下巴,有些犯踌躇。
他感觉自己像是摸了颗硬钉子,扎手不说,还被刺得鲜血淋漓。
他本来想亲近司徒薇,对于她的美色,他垂涎已久,但是司徒薇始终一副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这个丫头。
齐隆洪不由咬牙。
怎么就没有在栅栏里发现她呢?
“你说,”他欺近她,伸手去捏司徒薇的下巴,却被司徒薇甩头避开。
齐隆洪哆嗦了一下,缩回手去。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碰我。”
齐隆洪欲近不敢,欲走不能,只好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司徒薇。
“二王子,还不放开我吗?”齐隆洪只好收回手,他有些惊异地发现,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司徒薇整整衣衫,十分平静地下了床榻,朝外走去。
亲兵走进来,有些不解地看着齐隆洪:“殿下,为什么容忍她离去?她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野丫头吗?”
“野丫头?”齐隆洪唇边扯开丝冷笑,“你见过哪个野丫头,像她这般嚣张?”
亲兵没有言语。
她确实只是一个野丫头,一个从中原被掳来的女奴隶,但是她从来没有向任何权贵低三下四请求依附,她傲骨凛凛,有如冰山上的雪莲花。
“汗后呢?汗后去哪里呢?”帐篷里,齐隆浩正发着火,司徒薇掀开帘子,十分平静地走了进来。
“你去哪里了?”齐隆浩立即跳起来。
“只是出去走了走。”司徒薇的表情始终是那样平静,她并没有打算将适才的事告诉齐隆浩,而是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对付那些豺狼。
齐隆浩始终注视着她的表情,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司徒薇似乎不太愿意告诉他。
她是一个勇敢的,坚强的,令人难以想象的人。
“隆浩,不要担心我,安心做你的大事,你应该像你想的那样,将你的治国大策都运用出来。”
“哦。”齐隆浩显然不那么以为,如果她有什么事,他又怎么能安心呢?
可是他也想不出来,司徒薇会在外面遇上什么事。
阿娜捧着洗脸水过来,替他们夫妻俩净手,齐隆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着一表人材风度翩翩的他,司徒薇不由也有些恍惚。
她其实是一个个性比较坚韧的女人,很少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也甚少和齐隆浩说什么贴心的话,只是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晚间,齐隆浩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
“阿薇。”
他喊了一声。
“怎么?”
“你今天……”
“我没事。”司徒薇十分平静地打断他的话头,“都说过了,一点事都没有。”
“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
齐隆浩呼地坐起身来:“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司徒薇的目光十分平静:“我认为没必要。”
“没……”
齐隆浩像吞了一颗鸡蛋般作声不得,看着司徒薇又睡了下去。
“阿薇。”他和软语气去摸她的手,赔着笑脸,“你跟我说话。”
“说什么?”
“说你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司徒薇的目光有些迷茫,小时候,是她流着鼻涕挨爹的揍,是她鼻青脸肿缩在墙角,看着别的孩子吃肉包子?还是她因为不愿意被父亲卖去妓院而离家出走?
“你怎么不说话?”齐隆浩戳戳她的脸庞。
司徒薇却似出了神,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无话可答。
“怎么了?”齐隆浩竖起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丫头?”
司徒薇还是不说话。
“丫头?”齐隆浩握住她的手,暗想这丫头莫非真是傻了?
谁知司徒薇却忽然咚地一声倒在床上,又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这个丫头……齐隆浩哭笑不得,只能细细地替她掖好被子,自己转头也睡下。
他却没有看到,司徒薇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眼中泪珠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