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二句承上文,述真息成立之象,而玄牝出入四字,隐括门户之义。妙、窍同观,有、无不立,乃得药生玄窍。夫玄者,阳也,天也,乾也;牝者,阴也,地也,坤也;玄为真空而妙有,牝为妙有而真空。丹书“玄”、“牝”二字,最为重要。白玉蟾曰:“念头动处为玄牝。”张紫阳曰:“全凭玄牝立根基。”又曰:“不可以有心守,不可以无心求。”吕纯阳曰:“玄牝玄牝真玄牝,不在心兮不在肾。说到生身受炁初,莫怪天机都泄尽。”是玄牝非人身中之窍,乃人生身受炁之时也。玄牝为修士成道根基,所谓“筑基”者,筑此而已;“炼己”者,炼此而已;“得药”者,得此而已;“结胎”者,结此而已。《金丹四百字》曰:“药物生玄窍。”玄窍即是玄牝,牝即窍也,又有谓之“玄关”者,“玄牝之门”者。不过玄关与玄牝之门,单指一窍,而“玄牝”二字,包罗较广耳。
“出玄入牝”,即出阳入阴也,出有入无也。既云出入,自有门户,内外之意。以通义言之,则出者由内而外也,入者由外而内也。然丹经又有“内玄牝”、“外玄牝”之说,《黄庭经》则谓“出清入玄二气换”,与此似有不同者。何也?玄牝二字,实为无中生有之意。盖物至虚而玄,则有先天真阳,自虚无中来,玄妙莫测,故谓之“玄牝”也。“出玄”即呼接天根,“入牝”即吸接地根,皆真息运用,元炁升降之谓。因有呼吸之象,故喻为出入,其实无出无入,无不出亦无不入也。一呼而阳升,出玄也;一吸而阴降,入牝也。所以不曰升降,而曰出入者,因其消息全在门户,即“玄牝之门”也。“出清入玄”,较此更进一义。入牝而生玄,则谓之“入玄”;由玄而提上蓬莱第一峰,则谓之“出清”。总之,玄牝是真阴阳,真息呼吸,于无形中,运行周天:呼则由玄牝门户出而上升,吸则下降而入于玄牝门户。真阳会真阴于玄门,真阴合真阳于牝户,内而坎、离交,外而道、义交。天心复处,是为玄牝。修道根基,全在于此也。
“若亡若存”四字,乃火候工夫。孟子之“勿忘勿助”,孔子“勿固、必、意、我”,以及尧之“安安”,文王之“雍雍”,周公之“止止”,皆是养气火候。忘之与存,即若有若无之义。调后天呼吸,以求真息,全在有意无意之间。盖有意着相,无心落空,皆不足以生药物,而立玄窍也。“出玄入牝”之时,亦要“若存若亡”。盖存之则过,亡则不及,皆不足以炼铅而抽汞也。惟此四字,深合天然神息之旨,泯去知识,纯任自然,则造化炉中,自有相当火候,吕祖曰“丹灶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是也。
绵绵不绝,固蒂深根
此二句紧接“若存若亡”而言。盖绵绵不绝,若断若续,若有苦无,即是若存若亡也。“绵绵”者,极长极细,上接性根,而下至命蒂,杳冥恍惚之中,无一息不达于踵之意也。《老子》曰:“绵绵不绝,用之不勤。”《胎息经》曰:“吐惟细细,纳惟绵绵。”皆调息之法,即所以“出玄入牝”之道也。日日如此,刻刻如此,行住坐卧,须臾不离,久久行持,根自深而蒂自固。根者,性根、天根也;蒂者,命也,地根也。人生受胎,得乾元祖炁以为性,坤元元气以为命。性根即谷神之地;命蒂即真息之根,又谓长胎住息之乡。惟其出玄入牝,而根、蒂日以深固,性、命日以融和。及至根、蒂合一,则三转为一,而成胎矣。
此为第二章,统言修道下手工夫。盖大道简易,工夫无他。即此行持,便可登玉京,而逍遥天上矣。
人各有精,精合其神。
此章始言三品之来源,及元神妙用,以启下文“会三归一”之玄机,为本《经》中最紧要之文。且以先天元神、元气、元精,赅括后天之神、气、精,示人以“藉假修真”之道也。
“人各有精”一句,从后天形身成立之始言之。《易》曰“男女媾精,万物化生。”(见《系辞下》)《参同契》曰:“人之受生,体本一无,元精云布,因气托初。”盖人之初生,受炁于天以为性;秉气于地以为结胎之始,而性命合一为一太极。弥历十月,元精应感而入,据我中宫神室,作我主人,而生身矣。从此能食、能动、能言,能仁,能义,以至幼、少、壮、老,而死仍归空。数十年间,事业不知凡几,皆赖此身行之。而推其始初,固由父母两情相合,感无形之炁,以成有形之身而已。有形之色身,由于有形之淫精结成;无形之灵炁,由于无形之理炁所赋;而后天知觉,则为元精主宰,启其关窍。此身实以精成。元精无形,亦为先天之物,在后天处,谓之“意识”。惟此意识,役使形顺而逞世间之欲,则可堕落无间;逆而泯世间之事,则可成圣作仙。后天此身,赖意识以为主人,不论智愚、贤不肖皆同。人各有各之意识,即各有各之元精,佛家谓之“意生身”是也。“精合其神”者,言后天之人,元神已深藏于不睹不闻之中,而元精入我中宫神室,以主宰身心之动作。吾心之神,无所表现,唯以意动而表见之,故又谓之“识神”也。夫元神,本系虚空之体,混混沌沌,不识不知。元精感入,乃有知觉,而此不知不识之元神,遂隐沦于意识之中,终人之身,不复能见。唯既死之后,神仍返其虚无,故谓之“无生无灭”。修道之人,必须复此元神,于是分而言之。其实元神无形无质,不可得见,必至虚极静笃,始可还其本来面目。故丹书又谓:“静为元神,动为元精。”此言“精合其神”,亦取是义。是盖谓元精入身,而合神于其中也。推其太极之理,神为一,而精为三;一居太极之中,而三居两仪之中。三之地位,即一之地位;一之地位,即五之地位。《契》曰:“三五与一,天地至精。可以口诀,难以书传。”缘一、三、五,皆太极之中心,化生万物之始气也。元精在人,动而为意,意属中土,是一而三,三而五也。
又神气合而生精,精动则神动。譬如男女****,必神先驰动,而后气至精生。人之一身,有****以营养之。****者,五谷食物所化出之精华也。此精在人身中,主肌肤润泽,此精枯竭,人即憔悴矣。此外有交感之精,即淫精也。淫精由交感而生,交感之时,心神摇动,驰入命门,而先天元气,随之冲合脊髓,化精而出。故好色之徒,多患脊腰酸疼之疾,即元气与脊髓内亏也。人之有身,亦以此精为本,此精又由神动而溢,是交感之精,本与吾心神相合者也。
神合其气,气合体真。
上句,接言神气作用;下句言后天返先天之妙。连上文二句,以明即形身以求法身之道,皆是自然运用,不假修为者也。夫精合其神,意动而气动,气动而精动。始之动以无形之精,终之动以有形之精,三品循环,化生万物,道至玄也。神无形属阳,气有形属阴,精则阴阳混合而生者也。道生一,一者神也;一生二,二者气也;二生三为精。三者合一、二而成,故言精可统神、气二者。神在先天为万化之主,在后天则寓于元精之中。而气之行住,又随神之动静,神行则气行,气行则精生。人之性命,即一神一气而已。神气合而产精,精附形身而为之宰。在先天,元神本真空,元气为妙有,而元精则有无不立,又有无相入者。此精之所以先言精(疑衍)也。
后天之身,元神元炁皆深藏而不见,惟有元精,尚可于静寂中求之。下手工夫,炼精化气,即由精以返求元气也。元气既得,然后于元气中求元神,故曰“炼气化神”,实即会气为之,合二为一之道也。三品相合,由两仪复还太极,再由太极以归先天真空之本来面目,是谓“炼神还虚”,又谓之为“至真”。至真,即是阳神,寂然不动,则为虚空;感而遂通,则为妙有。光明圆洁,变化莫测,道家通称曰“真”,儒家则名曰“神”,即“圣而不可知之谓神”也。“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此无形之身,名之曰“清净法身”;从其变化言,则曰“化身”实即扩充光大天命之性,超出三界而与太虚同体是也。此节四句,以是立言,修士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则法身完成,而为至真之体。而此至真之体,实则一神之妙用耳。泯元精之识神以复我先天所赋之元神,而以元气合之,点化浊阴,而为纯阳,则法身完全成玄矣。即三家相见,招摄先天真乙之炁,凝结和合,而得阳丹也,故曰“气合体真”。上三句须连贯解释,始易明白。否则,末句“体真”二字,无根据矣。
元精、元气,皆合于元神之中,而完全一神之妙用。诚以元神本属纯阳之炁,与太极中始生、生天生地之理炁,为同一类,故含宏光大,则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也。《经》言:“精合其神,神合其气。”固以神为驭气、炼精之主,两用“神”字,可知其妙。元神混沌,纯体先天之象。后天之人,因元精据神室,空化为有,静转为动,性变为情,真灵昧而六识生,七情入,是以日益堕落,而有生、老、病、死轮回之苦。若能致虚守静,格去物欲,以合混沌之象,则良知自可复致。再利用此机,以涵养之,而元神自可复还。元神还,则先天元气自和,而元精之阴神自化矣。神之为神,不亦妙哉!
不得其真,皆是强名。
此二句,申言元精、元气、元神,皆为先天之物,合之则成真,不得则精、气、神皆假物矣。何则?后天之形身,识神用事,元气潜藏,而以口鼻呼吸为命,饮水食谷,化生****。一身之中,纯为浊阴所聚;先天无形之三品上药,均陷于幽杳之中,不可得见;虽有精、气、神之名,而无精、气、神之实。本是有形有象之三物,而亦强名之为精、气、神,只可支持形身数十年之运用,而不能为修丹之上药,故曰“不得其真也。
神能入石,神能飞形。入水不溺,入火不焚。
上节四句,申言阳神之妙,以足上节重用“神”字之意。神本无形,其体属阳,后天杂于情识之中,为浊阴所蔽,故失其虚灵之用。在先天,元神体本真空,化生万有,步日月而无影,入金石而无形。以其虚也,故无微不入;以其灵也,故无往不利。上至九天、下至九渊;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莫非先天一炁所周流也。阳神之法身,聚则成形,若人之体;散则成炁,还其虚空。是以虎兕不能伤,刀兵不能入,水火不能害也。且神为一身之主,精神之根,精气因神而妙合,《易》曰“精义入神”是也。又元神既复虚灵,则随心所欲,而妙应无方,故有形之身,亦能随神变化。神举则形举,神隐则形隐也。此古之所以有“隐形术”也。欲生则生,欲死则死,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悟真》曰“我命由我不由天”是也。《楞严》曰:“纯想能飞。”《经》曰:“神能飞形。”此皆言形随神之妙也。
神之妙用,于人急难中可以可见之。如人遇水火之灾,虽千斤之物,亦能执举;万仞之墙,亦能跃下。即心神专一,而忘形之效也。盖惟精惟一于元神,则形身自忘,而此身可不死矣。昔神秀使人刺六祖,剑斫头而不能伤;俗僧纵火焚济公,寺已烬而不为害是也。又《安士全书》载:“一僧得黄精数斤,拟服之以长生,而不知其是否有效。先使某入枯井,井中储黄精,俟其入即盖以磨石。某不得出,自分必死。忽有狐在磨孔中告曰:‘神能飞形,子但专心一志,目视石孔,七日自可飞出。吾辈修道,亦先炼形。凿穴古冢而下,卧以仰视之,久则形神俱化矣。’某从之,至第八日,果由石孔飞出。僧见之大喜,以为服黄精之效,遂跃入井,使徒仍以磨石掩之。数日竟死。”又《至游子》载:“术士某,能入火无伤,入水不溺。至游子召而问之,术士曰:‘吾无他妙,惟能忘身耳。昔受师诀曰:入水行术之时,视身为枯木,视手足为朽枝;入火之时,视身如山石,手足如泥絮。精心专志,则水火自无伤矣。’”此皆忘形用神之证验。彼术士一时凝神,尚有如此之效,修士始终存神,焉有不霞举飞升者乎!
神依形生,精依气盈。不凋不残,松柏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