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快速前进,逐渐侵占了大半个广场。
在前锋的引领下,后面的队伍突然推着一面面巨大的铁盾,迅速地横向合拢。每一面铁盾足有八米多高,安装在特制的滚车之上,分别由五排士兵、每排六人推动横杆前行。这些铁盾一举起来,当真是飞鸟也插翅难飞。靺鞨王朝的剩余军队顿时被围困在铁盾之内,无数的兵器击打在盾墙上,“叮叮当当”声中,非但无法伤及对方,而且自己的兵器都有所折损。
与此同时,铁盾之下,却藏有玄机。各种钩矛、长刀横空出世,纷纷向靺鞨族的将士们斩落。
惨叫、嘶声大起,叫声中,残腿短脚落了一地,鲜血在广场上汇成了河流,将将士们的双脚都浸没在其中。
安羽中眼睛都红了,疯狂地舞动着手中的长枪,枪枪夺命。
哧的一声,鬼见愁的衣衫被枪尖挑破,皮绽血流。
刷的一下,追魂的一条胳膊被硬生生挑落下来,混合在一片短脚之中。
噗的一声,夺命的胸口穿了个窟窿。
他杀开一条血路,长枪陡然向前刺出,竟在铁盾之上刺出了一个洞,他狂叫一声,向前疾奔,铁盾后面的队伍纷纷倒地,一时人践踏人,踏死者不计其数。
其他御林军莫不胆寒,像有人指挥似的,不约而同地后退开去。安羽中的周边出现了一片空地。
突然,三面宫墙上,出现无数弓箭手——中原的军队终于杀入皇城了。
万箭齐发,射向安羽中和他的将士。
“来而不往非礼也!”安羽中怒吼一声,身子旋舞,胳肢窝下顿时夹了大把的利箭,他顺手一甩,利箭向墙上的弓箭手呼啸而去。
嗖嗖声不绝于耳,大批弓箭手纷纷倒地。但顷刻间,又有一批弓箭手替换而上,竟是连绵不绝。
安羽中身边的将士却一个个中箭、倒下,再也爬不起来,死尸湮没在血河之中,被践踏得不成人形。一万的兵马,剩下不到一千。
“慕容翀!”宫暮光的声音响了起来,“慕容嫣已经臣服于我,你还要反抗到几时?你真的忍心让你的士兵跟着你共赴黄泉吗?”
安羽中瞪眼瞧去,他的姐姐慕容嫣,风姿绰约地站在宫暮光身边,言笑晏晏。
他的头脑陡然间轰的一声,几乎要爆炸开来。原来出卖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亲近的姐姐慕容嫣!怪不得那么隐秘的地方,天眼通等四人也能迅速找到。原来,根本就不是天眼通他们找到的,而是慕容嫣主动出来就敌的。慕容嫣早就已经与宫暮光安通款曲,设好诱饵,只等着他上钩罢了。
只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脑海中犹如走马灯般出现一连串的画面:假扮赵立福和全德出宫,在宿城的带领下逃亡,雁门关被毛建滞留,曹云两位钦差身上搜出来的密诏,乌尔敕的叛乱,慕容嫣的家宴……
一幅幅眼前晃过去,究竟哪一个环节中,他和孟逍遥已经置身于宫暮光的控制之下了呢?赵立福、全德、宿城、毛建,甚至曹云两位钦差,究竟哪一个是宫暮光派来的密谈,又或者,每一个都是宫暮光的密探呢?一想起这一点,想到连宿城都无可信任,对孟逍遥的担忧骤然激涌心头,胸口烦闷作呕,哇的一声,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射出来,红了他雪白的衣衫。
眼前仿佛出现了重影,而每一个晃动的影子之中,都是慕容嫣春风得意的笑容。
千军万马,也许能带给他皮肉之伤,但只需调养,假以时日总能好转,甚至连疤痕都不再见到。然而慕容嫣轻轻的一个微笑,却可以置他于死地!
她是他的亲姐姐啊!是看着他慢慢长大的亲姐姐啊!
若连她都可以背叛他,背叛靺鞨族,天下还有谁能够信任?
霎时间,眼前昏花,手脚无力,心脏似乎膨胀,似要从胸腔里胀开来一般难受。喉咙口却不断涌上来一股甜腥的味道。
“慕容翀快要不行了。”宫暮光冷冷说道,“哪一个给朕拿下他,若是活命擒拿,朕赏黄金万两;若是谁人可以砍了他的脑袋过来,朕赏黄金千两!”
他此言一出,围困住安羽中的将士重新纷涌而上,每个人都抱着一个念头:无法生擒,凭着人多,困也要困死安羽中。到时候,谁能够抢到他的头颅,谁就可以得到黄金千两。纵使一个人不行,几个人瓜分这千两黄金,也是富足了。
数百人围成了一个圈子,将安羽中团团围困起来。更有数百人索性在外圈叠起了罗汉,从高空也封锁了安羽中,以防他突然来个大鹏展翅,突围而出。
宫暮光望着那一堆犹如蚁群的御林军,知道这一次任凭安羽中如何神通广大,也再难脱逃,心下舒畅,顾不得他四名师兄一死三伤,畅快淋漓地大笑起来。
天眼通适才以带毒的绳索偷袭安羽中,被安羽中长枪挑断绳索,又以内力震动绳索,受了一些内伤,此时正席地而坐,闭目调养。鬼见愁只是皮外伤,刚才就是他拼死从安羽中的长枪之下抢夺了夺命的尸体,此刻,他抱着夺命,黯然神伤。追魂却因为失血过多,伤势过重,昏迷不醒。
能够清晰地听到宫暮光笑声的,只有鬼见愁。他仰起脸来,怒视宫暮光。
宫暮光觉察到,笑意冻结在嘴角。
“九哥!”一个柔和的声音犹如春风拂面,瞬间化开了宫暮光纠结的心。他惊喜回眸,孟逍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胸前露出淡粉色华衣,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性感妩媚的锁骨隐约可见,长长的裙幅褶褶如赤红火焰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她轻移莲步,飘飘走向宫暮光。
宫暮光眩惑地望着孟逍遥,走廊上灯火映照下,孟逍遥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可爱地垂于胸前,绝艳姿容上薄施粉黛,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纵使在这血腥遍布的战场之上,纵使身边的四位师兄非死即伤,宫暮光仍然情不自禁地喃喃赞道:“兄弟,你好美!”
孟逍遥嘴唇飞扬,仿若无声的迷惑,又似黑夜的魅惑。她向宫暮光伸出她的一对白腻柔滑的小手:“九哥,我真的美么?”
“美极了。”宫暮光握住了那一对柔荑,仿佛握住了自己的幸福,身体竟轻微地颤抖起来。
孟逍遥轻轻依偎在宫暮光怀里:“九哥,我答应你,做你的女人。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宫暮光一怔,灵魂出窍的感觉陡然消失无踪。他肃然望着孟逍遥:“兄弟,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要朕放过慕容翀,万万不能。”
孟逍遥眼珠子微微一转,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仿佛含着春水,清波流盼。
宫暮光不敢久看,怕自己最终又会软了心肠。但他心里也知道,安羽中知道的信息太多,安羽中在这个世上一天,他坐着的龙椅就不安稳一天,孟逍遥留在他身边的可能性也会减少一分。所以,安羽中必须死!
“九哥,真的除了放过慕容翀,你其他都可以答应我?”
宫暮光的脸色多了一些戒备,但他既然已经出口,皇帝金口一开,自然不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心下想着,能拖一刻是一刻,只要那些御林军将安羽中活活累死,孟逍遥再想救安羽中,自然也就绝无可能了。
想着,他拉起孟逍遥的小手,放到鼻下轻轻一嗅:“你想让朕答应什么,九哥无所不从。不过,咱们今后的时间多得是,何必争了这朝夕。回去难道来不及么?只待九哥处理了这儿的事宜,咱们就回到中原,到时候,你和朕,我们只羡鸳鸯不羡仙。”
孟逍遥微微一笑:“好啊!只要我亲手杀了他!”她纤手一指,方向竟是安羽中。
宫暮光无法相信地看着她,忽然说道:“兄弟,我知道宫里面很多人帮过你:太后,石玄,还有那个老太监。你该知道,你的命很贵重,你若不在了,很多人都将跟着你不在。”
宫暮光说这话的时候,孟逍遥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他说完,孟逍遥才伸出手指,戳着宫暮光的鼻尖:“九哥,你真傻!”
宫暮光捉住孟逍遥的手指:“朕不是傻,朕只是太爱你,太在乎你。兄弟,你可知道,朕如今的改变,都是因你而起。”
“九哥,就算我以前不知道,但今天你把话都说到这儿了,我还能不明白吗?你放心,我只是想要解开自己的缧绁。解开了,我就能够安心地做你的女人。”
宫暮光定定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孟逍遥微微一笑:“何况,只有我可以让他罢手,也只有我能够让他结束。你应该懂的。既然都是要死,为什么不让他死得心甘情愿一点呢?”
许久,宫暮光才扬起手挥了一下,随着一阵整齐的发令声,叠罗汉的将士首先撤离,腾出了一片空地来。紧接着,围住安羽中的御林军陡然间向外扑跌,地上出现了人叠人的奇异现象。自己还能够动的,连滚带爬地尽量离开安羽中三尺之外了。
满地尸体中,一个人缓缓站了起来,雪白的衣衫上,鲜血描画出来的花朵妖艳地怒放着,他艰难但坚定地挺直了身躯,手里仍然紧握着那把从敌军手里夺过来的长枪。
他放眼四望,尸横遍地,追随他出生入死的战士此刻静静地躺在那儿。
无数的御林军在外围虎视眈眈地站着,他们的眼睛里露出了饿狼般的光芒,仿佛他们盯着的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金子。
安羽中凶狠地扫视了一圈,巍然屹立,犹如地狱之神。
可是当他的目光突然看到了宫暮光身边的孟逍遥时,里面的凶狠、阴戾突然一扫而空,他的眼神变得痛苦又温柔。
两人隔着长长的台阶,远远地、久久地对视着。
夜幕中,孟逍遥动了,大红色裙幅拖在身后,逶迤三尺有余,疑是从天而来的仙女。
她款款而来,凄艳绝美,倾国倾城。
安羽中痴痴地望着她一步步走近,眼眸里慢慢地漾起了一层雾气。当的一声,他那杆仿佛黏在掌心里的长枪落地,枪尖砸在地砖上,火星四溅。
孟逍遥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她伸出手,手指扯住自己的袖摆,温柔地拭去了安羽中眼角的泪水。
“男人有泪不轻弹。这句话虽然很扯蛋,但今天,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笑着离开这里,这纷扰而又丑陋的世间。”孟逍遥轻轻地说着,“安公公,我想看到你的笑容。”
她期许地望着安羽中,慢慢的,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飞扬,飘逸的寒星熠熠生辉,灼灼的丹唇皓齿边,淡淡地升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温柔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