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宫
一轮圆月高悬空中,散发出灼灼光华,天和地交界处,阴阳各半,茫茫大海和蓝天白云具体可感,袖珍如玩偶,仿佛可以轻易触摸,甚至可以打包藏在怀中。
“当飞鸟和游鱼可以缔结连理,当鸟儿能在水中欢快畅游,鱼儿能在天空恣意翱翔,你们方可得到手心的月亮。”
美丽的月光淡淡洒在他们身上,浅蓝色月光下的他们美得像传说。
遥烟的话音在他们脑海来回摇荡,他看着她久久不语,心情凝固,精密的思维断了线。“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成为强者就要不顾一切,学会对自己和他人残忍。”这些东西深深印在他脑海中,几乎融进他的血液,从未遗忘,可是这一刻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他只想和眼前的女孩永远呆在一起,看着她笑,搂着她哭,所有的人事都不愿意去理会。
“开始吧,难道你还想让我自己来吗。”飘若空洞地笑,他看着她凄凉无比的笑,只觉得心里分外难受,似乎心脏要滴出血。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自己永远是那个不谙世事,长不大的任性孩子,永远享受着宠爱,不要面对残忍,更不要忍受悲痛,但是已然不能……动手吧。”她以为可以很坚强,却连稍显麻木的自己都清醒觉察到抖得厉害,声音,身体,呼吸,甚至灵魂都是抖的。
打小就在寒冷中长大,杀过无数人,伤过许多心……自从眼睁睁看着至爱的母后死在自己面前,心就慢慢变得麻木,残忍,风吹雨打都不会再感到疼。然而,这一刻,他只觉得不受控制,抬起头眼中竟然决然一片,什么时候起那么脆弱那么爱流泪呢?
“飘……若……”轻轻一声,他却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轻轻一声,仿佛身体被掏空,好痛好痛。
两两相对,四行泪水在隐隐约约的光亮中闪闪跳动。他看着她,想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生生世世爱护着疼惜着,可是怎么也伸不出手。
她的目光深远悠长,朦胧中她看到那个美得石破天惊的绝美男子,温柔对她笑,宠溺地拥着她。“落清悠,无论多远,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想到还有落清悠,一束明亮的光刺破心中的茫茫黑暗。“总有一天本姑娘会把幸福双倍找回来。”慢慢收回目光,聚拢思维,她不再那么害怕。
“有了希望,就不会那么恐怖。”打完气,她满怀期待看向颖浴风,谁知看到的只是空气。
“不会吧,他……?”
亲手抽出自己的灵气,天下恐怕没有比这个更残忍。当她伸出手掌运功抽自己的灵气时,身体翻江倒海,就如纷飞的蒲公英,整个人面目全非,恍似随时都可以轻易碎掉。原本的猜测(莫非经过相处,他开始相信自己?莫非他不忍心伤害自己?)通通消失,只剩下他简直不是人,见过残忍的,没见过比这还没心没肺的。
月光下浅绿色的女子容光暗淡,丝丝明亮柔软的绿色光线从她体内剥离,她变得虚弱。在月光星光的亮和黑夜的暗黑中,她如同纤薄的梦境,唯美而虚幻。
深深凝望着散发着浅浅光泽冰床上苍白虚弱的飘若,颖浴风凄凉的心热烈疼着。
“失明,失聪,感知力很低,容颜慢慢枯萎。”碎碎念着,他万念俱灰,这刻浑身无力,如一潭没有生息的死水。
“冰床对她的身体大有帮助,不久她便会醒来,我会叫人好好照顾她,你放心吧。”遥烟温声劝慰道。
“自今日起,由朕照顾她守护她。”他沙哑的声音似要将空气刺破,可即使这般伤痛仍不改威严决绝的气势。
意识慢慢苏醒,飘若感觉到疼痛,猛然一慌。“要使飞鸟能在水中畅游,游鱼可以飞翔,须用飘若姑娘的灵气换取。”
灵气被抽走,那么……
努力睁开眼,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七次,八次。
无论如何努力,无论怎样用心,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失明,失聪,感知力很低,容颜慢慢枯萎。”
她极度恐慌,失魂落魄坐起来。
原以为可以不在乎,因为深信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她是飘若,落清悠都会爱着她,守着她,永远不离不弃。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她怯懦了,无助了。
颖浴风把端着的盆轻轻放在冰床旁边,拎起湿毛巾缓缓向飘若靠近,危机重重中稳定自然的他明显露出窘迫。
他呆呆的,不知如何开始,虽然被人伺候习惯,但小小的事情绝计难为不倒他,只是面临的是她,他的心跳得异常快,奇异的感觉总让他无法正常行动思考。
她那张泪水泛滥的脸狠狠抽痛他的心,手不自觉一抖,湿毛巾滑落在地。
他心虚地弯,拾起毛巾放在脸盆搓洗,洗净又拿起来。
这次他为免除干扰,干脆直接往她脸上抹,她木讷着,惊慌痛着。
他小心翼翼带着无限温柔与疼惜一点点擦拭她脸上冰冷的脸,眼里的柔情似乎要将整个时空融化。
当毛巾滑到她清澈动人的黑亮眸子,他忽然一顿,心如刀割。“忍受万般残忍依然倔强地向往生活,体内依然涌动着奔腾不息的激情与热量,你知道吗,越是了解你越……”
“怎么了?”飘若无意识问道。
明知她看不见也听不着,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提高警备,将表情又恢复一贯的深不可测。
静默半响,她忽然凄苦自嘲地笑起来。
“听不见竟然还要问,可是听不见就不能问,可是残缺了仍然想正常生活,做正常人做的事情。”
“想要把所有的美丽都揽入怀中,想要把所有给过温暖的人和事都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便伤痕累累。可是这又有什么错,只不过是想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如果没错,老天为何要一次次夺走属于我的美好?”
泪水泛滥,她泣不成声,把头深深埋进膝盖,紧紧抱住自己。
她的痛,她的伤,好似也是他的痛,他的伤。她的心,他全懂,此刻的他有双重身份,既是旁观者,又是当事人,比她还要纠结。
“找个人好好照顾她。”扯过被子细心温柔为飘若盖上,颖浴风威严地说道。
“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遥烟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森冷阴寒。
“流月堡,爱情之城,我没猜错吧。”他的表情明明那样漫不经心,可她却不寒而栗。
遥烟不禁一愣,转而有些害怕,这是怎样聪明的一个人呢?短短数日,他竟然猜透。
“本王保证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入侵流月堡。”
待遥烟渐渐回神,看到的只是一个渐渐远去的孤傲身影,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淡漠清影此时她竟觉得散发着异常明亮的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