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清悠,跟我来。”飘若沉浸在错愕中尚未清醒,落清悠已被皇上叫走。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碧落皇后掩面而泣,竭力控制,但还是传出呜咽之声。太子和颖浴梦呆若木鸡,那种无声的悲痛令人心惊。满堂的文臣武将,个个垂手叹息,年长者老泪纵横。年纪小的,忍不住捶胸顿足,叹息连连。
他们再次出来的时候,落清悠总是无色无味的脸上呈现出哀痛,忧愁的气息静静弥漫开来。皇上的神色却和这满堂悲伤相冲,虽然也少不了那抹哀伤,但更多的是祥和与泰然。
“父皇”颖浴梦哑着声音喊,破碎的喊声夹杂着浓密的惊痛,声音发颤,身子哆嗦。旁人都看得出要不是极力控制,他早已扑过来紧紧抱住他。
碧落皇后背转身始终不敢回头,脊背有节奏地起伏,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皇上沉默半响,终于发话:“望诸位齐心协力辅佐风儿,以求国泰民安。”
“臣等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干人等跪下叩头。
皇上以君主的天威把在场各位扫视一遍,目光触及到碧落皇后忽然变得幽暗,质朴的深情含着纷纷歉疚,尽管不舍,尽管留恋,片刻他还是移开目光。
最后他的目光在颖浴风身上凝固。“梦儿,父皇相信你一定是个好皇帝。”声如洪钟,掷地有声,深沉的父爱如山,语气虽是铮铮汉子的大气磅礴,其中的期望与鼓励却细腻如丝。
“孩儿绝不会让父皇失望。”颖浴风郑重其事叩三个头,坚定地看着他即将离别的父皇。他深邃的眼眸如大海般难测,看不见喜怒,看不清悲伤,无波无阑,平静而诡异。
皇上抽身离去,落清悠紧随其后。
“清悠”飘若轻唤。
清悠回头,深深看她一眼。
“清悠……保重”飘若亦是深深看他一眼,淡淡说了句“保重”。
万千言语融入一个眼神,各自的心事都互相明了的。只是大难当前,无数人的生命危在旦夕,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外面狂风肆虐,暴雨如猛兽,树枝被刮断的声音,物体撕裂的声音,惊叫声,哭喊声,声声入耳。
风大雨急,大伙纷纷往城堡躲避,飘若失了魂一般冲到走廊,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煞是难看。置身风雨之外,浑身依然发冷发寒,嘴唇惨白,身体没有丝毫温度。
眼睁睁看着他走入暴风雨,前路茫茫,心痛不已,好想好想随他而去。和他在一起枪林箭雨,刀山火海,这些都不会介意。等待是她最害怕的事情,无涯的时光里每一分每一秒难熬难耐。只是……如果她留下他便安心开心,那她就留下吧。
双手牢牢抓住冰冷坚固的石墙,可依然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
“他不会有事的。”久违的声音,陌生而熟悉,这是在安慰她吗?如果是那为什么又要伤害她?如果一切真是为了报仇,为何又偏偏要付出真心?沉寂在脑海中一段时间的问题此刻如潮水般涌上来。
她猛然转头,眼前的颖浴梦眼眶红肿,神情憔悴黯然,乱发被狂风席卷,显得狼狈。应该漠视,无视,甚至怒视的吧。可,可视线却无法离开,终究是在乎过的人,终究无法坦然。
风呼啸而过,由于挨外面太近,她的发丝被骤雨淋湿,此时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不是早已下定决心要放手了吗?为何还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们那样站着,静静的,城堡最高层,风大雨急,而他们好似忘了许多许多,思想搁浅在某一个角落,久久不前。
他的眸子里掩藏着莫大哀痛,她轻易看穿,她是那么那么想安慰他,帮助他,温暖他。然而她紧咬住牙,关心的字眼挤满嗓子,也不让它们出口。最终她强扭身心,丢下狠绝的神色,无情转头,洒下一地冷酷。
“真就那样恨我?甚至不愿意多看我一眼?”这样想着,他的心骤然痛起来。“不是希望她忘得干干净净,不要知道真相,不要背负感情,轻轻松松朝幸福的地方快乐飞去,现在又想要她记得彼此间存在的情谊。”转念一想,颖浴梦觉得凄苦。
既然她无法爱上他,不如相忘于江湖。她不知道他的心意与付出,便不会矛盾,,纠结。天涯过客,从此陌路人或许是最好的。我的世界扫却你的影子,你的足迹被时光冲淡冲散,不再有瓜葛,不再牵连,不再疼痛。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你离去,太阳照样升起,空气照常流动。除了心情,一切不曾改变,可是心情变了却觉得一切都变了。
暴虐的风雨特别恐怖,他们的衣裳和妆容乱了套,远远望去,看不见脸,能看到的是狂飞的乱发和凌乱的衣裳无止休地漫卷。站得太久,额头汇聚出雨滴,一点点顺着脸颊滑落,而他们直视前方,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节奏乱了,在乎过终究无法坦然。
最后是他先离开,作为男人无论如何也要洒脱,真洒脱也好假装也罢。他转身离去的片刻,她的胸中郁气堆积,呼吸变得艰难,而神态漠然如初。
“哧哧”突然一道幽蓝色带着戾气的光冲向天空激起火花,细长的光芒仿佛蕴藏着巨大能量,简直要把整个浴宙吞没。惶惶不安中,大家没功夫多想,全当作是自然现象,屋里的人禁不住打颤,皆是惊惧之色。众人不禁猜想:幻国难道气数已尽?
她,姬雪飘若站在屋外,意外地发现了那要掌控万物的神力来自何方。
城堡最高处五楼楼顶,风出其大,雨出其迅猛。
颖浴风直立风中,威风凛凛,恶劣的环境毫不减损他的威仪,反而令他雍容华贵的高雅气质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内息奔腾,面色却超乎寻常淡定从容,即便现在落在低谷,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依然无可抵挡。世间万物在他面前仿佛都会变得渺小,他,颖浴风天生的王者,震慑天下的气与生俱来势,就算这貌似要颠覆天地的暴风骤雨似乎在他面前也弱了许多。
不是竭尽心力变强,为何悲剧还是残忍地重演?为何总是眼睁睁看着最亲最爱的人经受折磨而自己什么也不能做?为何?为何?
他多想和父皇一同共抵磨难,可是……可父皇说“作为一个君王不能意气用事,当以大局为重。”
国家危难之际,如果他这个未来的国君无法自持,幻国必定大乱。然而……父皇现在正处于刀锋剑口,他的心热烈痛着。
“你父皇会死对不对?”飞上楼顶,用“水天一色”勉力支撑着身体的飘若幽然地问。武器是有灵气的,特别是罕见的旷世品种。虽然飘若现在武功低微,但“水天一色”感受到属于主任专有的气息,关键时会自发能量。
触到痛处既恼怒又无助。“退下”看似清淡的话语却有叫人折服的气势,这也许就叫做王者天成。
颖浴风一动不动,如同海边永不泯灭的礁石,深沉旷远。他缠绕在腰际靛青色的绝天软剑忽明忽暗,飘若这才发现方才的惊天光芒释放的只是他微笑的力量,仅仅因为灵物感应主人心事所成。
“天哪,要是……”她暗自惊叫。
飘若忧伤的神色转向深深地凄绝冷寂。“你应该去的,最亲的人离去,纵使拥有整个浴宙又如何?”说这话时她想到了父皇母后,想到姐姐,想到飘雪国所有的臣民。
换做常人绝对被颖浴风的气势吓退,可飘若自小在皇帝身边长大,这点她是不怕的。
说到颖浴风心灵深处,他不再言语,摆出冷酷的姿态掩饰内心的动摇,伤感,无奈。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情急之下,飘若冒着强劲的风雨跑过去拽住他的衣角。
颖浴风侧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