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也不知道。”看着眼前这张充满期待的脸，方亦舒真的不忍心泼冷水，但也不能给她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无奈之下，只能用‘不知道’敷衍作罢。
方亦萱漠然低下头，怪怪地笑了笑，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应该不会的。”
“萱萱，你还小，等你真正成熟了，一定会找到真心喜欢你的男生。”亦萱的表情突然变得难以琢磨，方亦舒心里越发没底，她只能尽可能把话题从尹天澈身上绕开。
“我哪里小了？明明是和姐姐一样大！”方亦萱蓦地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你……”自从亦萱生病以来，她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小孩子，这会儿却突然如此认真地正视自己的年龄，着实给了方亦舒一个大大的意外。
“我有说错吗？我们本来就是一样大的，姐姐不过比我早出生十分钟而已。”看着姐姐一脸诧异的表情，方亦萱的表情越发认真。
“萱萱，你记得我们的生日是几号吗？”为了确认亦萱对尹天澈的喜欢到底是什么程度、什么性质的喜欢，方亦舒必须确认她的心理年龄和思维能力。
“7月12号。”方亦萱几乎未做思考，便给出了准确的回答。
“那……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是怎么过世的？”方亦舒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是……车祸，爸爸的货车翻了……”想起那段悲惨往事，方亦萱的眼中也酝满了水雾。
“没事，都过去了，你还有姐姐。”方亦舒急忙将妹妹搂进怀里，轻声哄着。
“姐姐，我没事，我不是小孩子，这些事我都懂的。”方亦萱轻轻推开姐姐的手，看起来，她似乎不太喜欢被人这样哄着。
“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也记起了很多事，所以……你说喜欢哥哥，不是小孩子的好奇心，而是……”方亦舒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因为，这个事实是她不愿意接受的。
“姐姐，我这样做是不对的，是不是？”完全找回记忆还需要一点时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方亦萱还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她需要指引和提点。
“没有什么对与不对，只是……在认识你之前，哥哥就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他。所以……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你和他认识得太晚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完全超出了方亦舒的控制，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不会伤亦萱的心。
“我懂了，哥哥永远也不会像喜欢姐姐那样喜欢我。”即便是在没有生病之前，方亦萱也是个脆弱的孩子，经过去年的沉重打击，她的心也变得越发脆弱，无论方亦舒怎样谨慎、委婉，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让她失望的事实。
淡淡地答完之后，方亦萱再次走回桌子前面，把桌上的画拿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把画撕成了两半。
“萱萱……你不要这样。”方亦舒急忙跟上，紧紧握着亦萱的手，阻止她继续冲动。
“哥哥是姐姐的，是我不好，我不该画他，也不该想他。”这样的阻止对情绪激动的方亦萱没什么用，很快她就挣脱了束缚，随手拿起桌上的画，狠狠地撕成碎片。
“萱萱……姐姐求你，不要再撕了，这些都是你费心画出来的，怎么可以让它们变成废纸呢。”方亦舒急得都快哭了，原以为亦萱的慢慢找回记忆之后很快就能完全康复，没想到，暗恋无果带来的伤害很快就把她的脆弱的理智彻底摧垮。
“姐姐，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明天早上醒来，什么都会忘记，我不会再想他，真的不会了……”方亦萱乖乖放下手中的画，默默走到病床前，抓起枕头抱在怀里，把那张挂满泪痕的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办……”千算万算，方亦舒怎么也没有算到给亦萱带来希望的人会成为横在她面前的一道坎，虽然亦萱没有再发狂，但现在的状况却比她发狂时更棘手，如果她不能解开这个心结，完全康复只能是奢望……
时间在凝重的沉默中奢侈地流逝，眼看就要到六点，算算时间，亦萱也该饿了，方亦舒只能尽可能小心谨慎靠近病床，问问她晚餐想吃什么。
“我饿了自己会去找护士，姐姐还是快点回去陪哥哥吧。”虽然乖乖应了姐姐的问题，但方亦萱却一直没有抬头，一方面，她不想让姐姐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另一方面，也希望用冷漠的疏远逼得姐姐尽快离开。
“没关系，他没那么快忙完，我可以在这里多呆一会。”亦萱的刻意疏远方亦舒自然是有所感觉的，可她还是不放心让亦萱带着低落的情绪一个人呆着。
“能呆多久呢？如果姐姐一直留下陪我，哥哥会不高兴吧。”方亦萱就像着了魔似的，任何事都能和姐姐的男朋友联系到一起。
“萱萱，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开心一点？”亦萱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尹天澈，方亦舒真的快要崩溃了。
“姐姐快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方亦萱突然扔掉枕头站起身，推着姐姐往前走，直到将她推出病房才松手，“我是大人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说完这番话之后，方亦萱便果断地锁上了房门，一个人漠然走回床边，侧身躺下，不让人看到她的脸。
“萱萱……”方亦舒能做的只有大声唤她，只是，无论她喊得多么急切、多么大声，里面的人也不会应她。
“亦舒，发生什么事了？”因为有亦舒在，庄雨辰很放心，也没太关注病房内发生的事情，这会儿突然见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难免会有些好奇。
“庄医生，麻烦你帮忙好好看着亦萱，我还有点事，想先走一步。”毕竟涉及到个人感情的问题，方亦舒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庄医生开口，现在，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亦舒的脸上写满了心事，但庄雨辰还是谨慎地压抑住强烈的好奇心，没有多问，“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看着她。”
“她说暂时还不想吃东西，你记得盯着她，别让她饿着。”和方亦舒一样，方亦萱也是个执拗的倔脾气，她要是不想理人，怎么哄她也不成，方亦舒只能乖乖回避，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表嫂只去了半个多小时就回来了，吕青也颇为意外，“这么快就搞定了？”
“你直接送我回家吧，谢谢。”方亦舒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漠然上车。
“老大说在艾蒙餐厅定了位，让我在七点半之前送你过去。”虽然表嫂的语气很是客气，但吕青还是只听从老大的命令。
“没关系，我会跟他解释。”车子已经驶离了医院的停车区，方亦舒第一时间给尹天澈打了电话。
有了上次的教训，尹天澈再也不敢把电话随便交给别人，只要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方亦舒三个字，再忙他也会亲自接听，“怎么，想我了？”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一起出去吃晚饭了，我想先回家，可以吗？”虽然已经很努力地想装作若无其事，但细弱且低沉的声音已经把方亦舒的心情完全出卖，可以想象，她的心情一定和她的声音一样低沉。
感觉到方亦舒的语气不太对劲，尹天澈的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就是觉得有点累，懒得动，你去忙吧，别管我。”听着他关切的话语，方亦舒的心情越发难受，她甚至很想就这样挂断电话，不再理他，可仔细一想，这样只会让他更担心，最后只能耐着性子说服他先挂断。
“你让吕青先送你回家，我处理完手上的文件之后马上赶回去。”嘴上说要处理完手上的工作才回去，事实上，尹天澈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说累得懒得动肯定不是一般的疲劳，他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
“好，你也别太累了。”得到尹天澈的批准之后，方亦舒立马把他的意思告诉了吕青，“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我们直接回家吧。”
“哈，你可真有本事，一句话就能让老大改变主意。”酷酷的吕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对坐在身旁的这个小女人又多一分好奇。
“今晚……我真的没心情陪他去那种浪漫的餐厅用晚餐。”方亦舒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双眼不自觉看向窗外，希望能尽可能让心情平复一些。
“随便你了，反正只要不找我麻烦就成。”吕青并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摆出一副不想理人的表情，她也乐得清闲，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小表嫂和老大的感情看上去一点都不牢靠，随便来一阵大风都有可能将他们的关系吹得七零八落。
一路上还算通畅，当方亦舒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时，还不到七点，虽然没什么心情，她还是做了几个简单的菜，自己不想吃，总要把尹天澈的胃伺候好，他的工作那么多，也够累的，她还是希望他回到这里能感觉到一些家的温暖。
一荤两素的菜已经上了桌，汤还在锅里煮，那个满心急切的男人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不是说累得不想动吗？干嘛要自己做饭？”
“是有点累，但是还没有到浑身无力的程度，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你先去换衣服，很快就能吃了。”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方亦舒早已做好的强颜欢笑的准备，在她还没有考虑好下一步该怎么走之前，她不想让他察觉到破绽。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这一路走得太坎坷，尹天澈的心也变得越发多疑，无论怎样伪装，强颜欢笑和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是不一样的，他不想像个傻瓜似的被蒙在鼓里。
“你不要神经过敏好不好，我要是有事一定会告诉你的！”方亦舒略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急忙转身走向厨房。
“舒舒……”尹天澈大步跟上，从后面紧搂着她，“为什么我们隔得这么近，我还是猜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怎么比女生还多愁善感！”方亦舒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伸手抚上那张俊美非凡的脸，“我真的没事，只是录音压力太大，总担心自己做不好，所以……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尹天澈机敏地抓住那双不安分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压力大就不要做了，反正有我养你，还怕饿死不成！”
“我知道你有本事养我，可是……我不想做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废人，我喜欢唱歌，就算累我也会努力坚持下去。”总算接着工作的事把尹天澈的注意力转移了一些，方亦舒也松了一口气。
“好了，既然这份罪是你心甘情愿受的，我也不会勉强你放弃，不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尹天澈就这样被糊弄了，傻乎乎地信了方亦舒随口诌出的借口。
“知道了。”方亦舒调皮地笑了笑，踮起脚尖在他的薄唇上偷吻一记，然后机敏地逃脱。
尹天澈没再多心，满足地笑了笑，回到房间换衣服。
晚餐很快就准备妥当，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饭菜虽然简单，但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吃，即便是粗茶淡饭也会觉得无比美味。
简单的晚餐在温馨的气氛下继续，看着餐桌对面的空位，方亦舒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亦萱的病真的可以痊愈，她也会住在这里，到时候，三个人的晚餐还会是如此温馨、如此和谐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方亦舒又要头大了，原本，她以为照亦萱现在的状况，康复出院是迟早的事，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亦萱和尹天澈见面不过才两次，居然会产生如此痴迷的爱，这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
爱，原本就是毫无道理的，尹天澈对方亦舒的爱何尝不是如此，他的爱一开始就来势汹汹，像洪水一样奔涌而来，如果非要追问他到底爱她什么，他不一定能答得上来。
心虽然混乱，但摆在方亦舒面前的路却很清晰——只要她够狠心，完全可以把亦萱喜欢尹天澈的事忘掉，心安理得地和尹天澈享受爱的甜蜜，让已经习惯了医院生活的亦萱继续留在医院接受所谓的心理治疗。
但，事实却正好相反，狠心这个词几乎和方亦舒搭不上边，如果是和亦萱有关，她肯定会先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妹妹着想，只要能让亦萱的病康复，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放弃自己爱的人……
只是，放弃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那个男人已经在她心里扎了根，如果非要强行拔掉，势必会伤得血淋淋，这心碎的痛她能承受得了吗？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爱她成狂，怎么可能毫无怨言地任她一脚踢开？
这才是摆在方亦舒眼前最大的难题，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却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个男人对自己死心……
带着一脸的心不在焉，方亦舒终于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好饱。”
“你去休息，我来收拾餐桌。”看着方亦舒心不在焉的表情，尹天澈只以为她是因为疲劳过度导致的精神萎靡，出于心疼她的考虑，他甚至把自己不擅长的家务事也揽了下来。
方亦舒急忙起身，把尹天澈的手牢牢按住，“这些事不适合你做。”
“你不要以为我一生出来就是大少爷，我和你一样，也是过过穷日子的，这些简单的家务事怎么可能难得到我！乖了，坐在一边休息。”尹天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轻推开那双没什么温度的手，利索地把碗筷收拾好拿进厨房。
‘不要对我太好，我会舍不得放弃你……’方亦舒也执拗不过他的固执，只能乖乖跟着他去厨房，傻站在一旁看着。
“干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难道你还担心我不小心打碎碗碟不成？”做事的时候身后站着一个人总是感觉怪怪的，尹天澈可不喜欢做事的时候被人监督。
“你明天晚上有空吗？”为了进一步确认亦萱对尹天澈的喜欢程度，方亦舒决定再让他们俩单独相处一次。
“你妹妹又念叨了？”尹天澈倒是很机灵，一语猜中要点。
“是啊，我没给她买吃的，她不高兴了，一个劲说你比我疼她。”方亦舒又开始麻木不仁地撒谎。
“好了，为了你，我把明天的工作押后处理。”这些工作都是那天晚上通宵加班惹出来，既然开了头，也不好中途暂停，只能加紧进行，尹天澈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亦萱！”方亦舒一脸严肃地纠正道。
“傻瓜，如果她不是你妹妹，我才懒得理她。”尹天澈答得理所当然。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都没有同情心的吗？亦萱那么可怜，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尹天澈的反应如此淡漠，方亦舒立马激动起来，如果这就是他对亦萱的态度，她做什么都是白费，最后，亦萱还是会伤心。
“见死不救？没这么严重吧！她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所以心智不够成熟，也不至于会有生命危险，你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冷血好不好！”面对方亦舒的不实指责，尹天澈是哭笑不得，虽然知道她把妹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也不能激动到口不择言吧！
“虽然她没有生命危险，但对我来说，只要她的病一天没好，就和生命垂危没什么区别，还有……你不要忘了，亦萱顺利出院是我……我愿意献身给你的前提，你自己看着办！”方亦舒是真被逼急了，这种耍无赖似的威胁之词居然也能说出口。
“哎，你怎么可以……拿这个来威胁我！”哐当一声，尹天澈手上的盘子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拿他最期待的事威胁他。
“这不叫威胁，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如果亦萱一直呆在精神病院，我们的关系就只能停在……拥抱亲吻的阶段，所以……”方亦舒一脸心虚的解释着，声音越来越小。
“威胁也好，提醒也罢，反正我就是被你吃得死死的就对了。我答应你，只要能让亦萱尽快康复出院，我什么都听你的。”无论如何，这样的威胁对尹天澈来说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他很快就妥协了。
“你不要觉得委屈，这些都是跟你学的，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要抓住别人的弱点不放！”听了尹天澈的亲口承诺，方亦舒总算有点安心了，居然得意忘形地卖弄起来。
“你还有理了！居然敢得了便宜就卖乖，看我怎么收拾你！”终于把碗碟收拾好了，尹天澈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笨女人。
方亦舒吓得拔腿就跑，却还是没能逃脱恶魔的利爪，身体被牢牢禁锢之后，灼热的吻便重重地压了下来，面对他的强势，方亦舒没有闪躲，也没想过闪躲。这样的日子恐怕也不会持续很久了，索性抛开杂念，陪他一起疯、一起闹。
“舒舒，我什么时候才能取代亦萱在你心里的地位？”甜蜜的惩罚结束之后，尹天澈一脸满足地抱着方亦舒，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到方亦舒心坎里去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可是，她不想说出来伤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