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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朋自远方来

“朋,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你这么顽固?一点都不像你!”青年女子双眼望向车窗外面的田野,语气中满是埋怨的成分。

坐在她身旁的中年男子听出她话语中的不快,朝她偎了偎,微笑安慰道:“怎么了,丽佳?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恩师他老人家一直惦记着我的婚事,但他太忙了,没办法出席我们的婚礼。知道我这次要来,他特别叮嘱要把你带上。”

“我不是不愿见你的老师,我只是不明白,好好的汽车不坐,干嘛和人家挤这破火车啊!”青年女子鄙视地扫了一眼车厢内涌动的民工,恨恨地说道。

男子看懂了她的肢体语言,牵过她的双手,握在手中,深情地说道:“丽佳,你平时出入都是豪车相伴,难得清闲下来,就入乡随俗地体验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也是一种特别的人生经历嘛。”

“我知道你百忙之中肯陪我来广西,我真的很感动!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待你,绝不辜负你!”

女子扭过头,微微一笑:“你啊,每次都这么会哄人!”

男子没有接话,笑握着她的手掌。

男子正是国青队助教王朋,女子叫雷丽佳,是他的新婚妻子,两人刚于二月份完婚。

雷丽佳曾留学意大利,机缘巧合结识王朋,两人感情一波三折,但总算在今年修成正果。

雷丽佳是一个地道的上海妹,看惯东方明珠绚烂夜景的她,身上自带一股海派傲娇,对于外地多有不惯;

二十六岁的年纪便出任上海最大外贸公司的CEO,年少轻狂的她有更多鄙视外地人的资本。

自己是如何掳获这个不可一世的金领丽人的芳心,是他这个朴实的辽东汉子一直困惑的一个问题。

“朋,我不是有意刁难你,你知道我是支持你的。你毕竟是堂堂的国青队助理教练,第一次来广西作客,向他们要部专车也不是什么难事呢。你倒好,非要什么‘微服私访’,那也就算了,但为什么就是要和人挤火车,我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她仍耿耿于怀他的不体贴。

“丽佳,你真的应该改变一下你骄傲的看法。广西这几年发展挺快的,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差了。”王朋一直试图改造她的清高。

“发展?在这里谈这个话题真够幽默!你啊,看问题太过讲感情,这个社会不需要那么多温情的。”雷丽佳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朋,听我的吧,做人还是应该务实点好……诶,我说话你咋不听呢?你呀,吕居仁的牛脾气都给你学全了!”

改造意图未遂,反而遭到她的反改造,王朋略显郁闷,但为人达观的他很快便接受了这种围城里的颉颃状态:“呵呵,要是没点脾气,我还追不到你这个小龙女呢!”

雷丽佳小嘴一噘,将头扭向窗外:“又来贫嘴,懒得理你。”

脑海中闪过吕居仁的形象,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到底对人家颖姐有没有意思的,老是这样耗下去,根本就是对人家青春的不负责!颖姐也真是的,条件那么好,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三十好几的徐娘还是一朵无主的花,哎!”

她口中的颖姐叫尹芯颖,与国青主帅吕居仁交往了十年的介于朋友与女朋友之间的暧昧对象。

“丽佳,你误会老吕了,他绝对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渣男。在一起那么久了,他不可能不对芯颖动心,他没有迈出实质性的一步,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建立自己的事业。老吕想用一份满意的成绩来珍惜芯颖,这种人才是真男人,我佩服他!”

尽管在日常相处中,吕居仁绝口不向他提感情方面的事情,但王朋毕竟是这十几年中与他最亲密的伙伴,对他表面粗犷实则细腻的感情世界自有一番理解。

“珍惜?废话!你们男人就是喜欢拿对女人的付出来当借口,实际上却是为了满足你们那颗自以为是的事业野心,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一个女人需要什么!”雷丽佳忿忿不平起来。

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好意被别解,他有点生气:“男人没有自己的事业,怎么来支撑整头家?!”

“凭什么只有男人可以养家,我们女人就不可以?对于男人来说,事业固然重要,但家庭同样不可忽视,两者的发展是可以兼顾的,你们男人就少找借口来逃避你们应负的责任吧!”雷丽佳淡然的回答一针见血。

这些犀利的语言确实揭示了许多男人的通病,王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回应的语言。

看着他的窘迫样,她略显得意,主动放低姿态,照顾他的面子:“朋,我不是骂你,我只是想说,凭我的经济能力,一样可以养家,你不必那么累。在经济上我不会对你提出过多的要求,你可以全身心投入你挚爱的足球,只是希望你可以把我们的家放心上,还有就是,多爱我一点点。”

这席话贴己贴心,连石头心都可以化掉,更遑论感性的国青少帅:“丽佳,谢谢你的理解,我对你的爱绝不会只是一点点!”

紧紧拽过她的双手,语调激动而坚定。

傍晚六点,列车缓缓驶入这座桂东南首邑,玉城市区繁忙的夜景冲淡了旅人心中的几许哀怨。

一走出火车站,王朋很快便认出了前来迎接的龙天;

而穿着休闲,身边伴着娇妻的王朋,与以往阿迪常伴的形象不同,在涌动的人流中,龙天一时之间没有认出他。

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指晃了晃:“嘿,龙天,过了一个年就不认得我啦!”

龙天愣了一下,随之尴尬一笑:“怎么会呢,哪个人不认识我们大名鼎鼎的王指导呢?”

羞涩地看了一眼雷丽佳,“师、师娘好。”

不足三十的她第一次听人如此称呼自己,颇觉新奇,故意板起脸孔来考验他:“吓,叫我做娘,我有那么老吗?”

王朋大笑不止起来:“哈哈,丽佳,你别吓唬他了,他可是一个乖乖仔,经不起吓的哦!”

雷丽佳也开心地笑了出来:“莫名其妙就当娘了,还真是不习惯诶,呵呵。”

“他叫得很对啊,我是他的师傅,你当然就是他的师娘啰!”转眼望向窘迫的龙天,“别在意啊,你师娘有时就是喜欢吓人,呵呵。来,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雷丽佳,现在上海工作。”

望着她,刚想作出一番介绍,被她一把抢过话头:“说得我好像吓小孩的狼外婆一样,哼!你就是他经常挂在嘴上的龙天吧,初次见面,幸会。”

自然地伸出右手,龙天略显紧张地回握,手掌心微微湿润的感觉让她暗觉好笑。

王朋环视周围,诧异道:“怎么,你一个人跑来迎接我们?”

龙天朝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指了指:“车里的司机叫谢展,是我们玉柴队的主力后卫,林教练特意吩咐我们来迎接。王指导、师母,你们一路辛苦了!”

王朋点头笑了笑,随之问道:“林教练身体还好吗?你们玉柴近几轮发挥欠佳,他一个七十好几的老人还要操这份心,真是遭罪啊!”

龙天赞同道:“是啊,林教身体不太好,血压经常升高,从去年开始便隔三差五地跑医院,我们都挺担心的!”

“哎,老师还是固执,在他心中,球员的成长与球队的成绩永远比自己的身体健康重要!”王朋悠悠叹了口气。

两人正在感叹中,身后传来叫唤声:“阿天,那么冷的天气,怎么还把人家撂在外面吹风呢?”来人正是谢展。

龙天反应过来,懊悔道:“王指导,你看我只顾和你说话,却不顾及你的感受!真的很抱歉啊,师母!”

雷丽佳“嗯”了一声,王朋豁然笑道:“还好,坐车久了,偶尔吹吹风也是好的,呵。”

她瞪了他一眼,王朋装作没有看见。

粗心的龙天没有留意这一细节,谢展善于察言观色,赶紧赔笑道:“实在是对不住了,王指导、嫂子,让你们受冻了。快进去吧,车里暖和!很饿吧,再忍一会,球队都已安排好了,到了就有得吃了。”

上车后自然又是一番介绍。

半个小时后,两人安顿已毕后出现在特意为他们开设的接风酒席上。

出席人员有以林睿为首的三名球队教练,还有俱乐部总经理白汇俊等三名球队领导,以及江滨、秦臻、龙天等四名球员。

酒席设在俱乐部母集团育霖宾馆的vip套间,装饰豪华,连一向出入上海高等级宾馆的雷丽佳也对此环境表示赞许。

房间门一推开,对面正坐的白发苍苍的老人便是玉柴队教头林睿。

一转眼,距离99年率领广西少年队夺得启航杯全国大赛第三名已是八年前的事,林睿八年如一日地扎根在玉城这座南方小城,带着球队一班年轻小将南征北战,打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岁月这把杀猪刀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更深的烙印,亲切和蔼的本色依然没有一丝变化,只是面容却益加沧桑,无情的岁月剃刀将这副耄耋之脸镂刻得千疮百孔。

王朋痛惜之心大盛,一股辛酸的泪水涌了上来!

丢下一旁的妻子,一个箭步绕了过去,将微笑着站起来的林睿抱个满怀,席间响起一阵温情的掌声,为这温馨的一幕所感动!

王朋出生于辽宁锦州的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中学教师,受此浸染,王朋从小便知书达礼、聪慧过人。

父母十分开明,没有“非清华北大不可”的育才思路,对小王朋在学习上的要求较为宽松,反倒是担忧他嬴弱的身体,一直要求他多从事体育运动。

父亲是一名足球迷,抱着锻炼身体的目的,在儿子十岁那年将他送入了市里的一所足球学校。

球场上的小王朋虽然经常被同伴挤得东倒西歪,但却善于动脑,视野开阔,在足球上的天赋逐渐显示出来。

当时学校里的校长是林睿,通过练习赛他很快便发现了潜质颇佳的小王朋,伯乐之眼大开的他亲任小王朋的教练,对他悉心调教。

得到正确指导的王朋进步神速,足球才华迅速展现出来,十三岁跻身U15代表队,十五岁进入校队,亦即是U17代表队。

在即将跨入足球生涯的重要时刻,又是林教练苦口婆心、三番五次家访,最终说服固执的王朋母亲放弃让儿子考大学的愿望,扫清了王朋在足球之路上发展的最后一块障碍。

此后,王朋越走越顺,脚下的路也越来越宽:十六岁入选当时中国足坛霸主辽宁队,十七岁入选U20国青队,前往苏联参加世青赛,在与巴拉圭的比赛中打入反超的一粒进球,一时之间成为家喻户晓的少年英雄楷模;

凭借出色的发挥,很快便在辽宁队中坐稳主力,并于十九岁时入选高丰文麾下的国奥队,为球队杀出预选赛的重围,进军汉城立下了汗马功劳,奥运会后入选国家队,国足迎来史上首个黄金组合时代“鹏侣”组合;

1994年,中国足球联赛进行职业化改革,焕然一新的甲A联赛闪亮登场,名声在外的王朋高调入主大连万达俱乐部,当赛季便荣膺“联赛助攻王”,足球生涯达到顶峰;

2000年在万达俱乐部正式挂靴,一代传奇就此落幕,第二年即被足协委派前往意大利留学,在另一片天地里继续书写传奇。

回望成长的路程,如果没有林教练的慧眼与坚持,中国足球的传奇色彩将大为减弱;

如今学成归来的他看到日益苍老的启蒙恩师,心中的百感交集可想而知。

众人识趣地保持沉默,没有打扰久违的两师徒的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