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幽客居中好是热闹。婉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好菜,小小的屋子里热闹非凡。
恪儿的烧在吃了几服药之后终于慢慢退了下来,书瑾将他哄睡了之后,便也坐上了席一起吃饭。
在幽客居中,没有主仆尊卑,大家都像是一家人一般。小六和靖宣才从牢中放出,就一改前几日的困顿萎靡,立刻精神奕奕,放开手脚大吃了起来。
从前婉月极少下厨,可今日吃到了她亲手做的菜,大家才知道她的厨艺可比府中的大厨子要好得多了。
蜜汁糖藕,汁香滑糯;烩白菜,清淡鲜嫩;豆腐圆子,一口咬下便是浓香的火腿汤汁……这些都是普通的食材,可却被婉月一双妙手做的如同珍品佳馐。
靖宣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咋着舌道:“夫人的厨艺这么高超,咱们王爷以后可有福了……”
婉月假意嗔怒,轻轻拍了一下靖宣的头,可脸却微红了。无涯并不说话,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酒,他本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也是因着婉月的面子,才勉强肯来,不过一旁的御风却始终冷眼相向,似乎对从前的恩怨仍是不能释怀。
齐楚天一改往日的豪气,一杯接着一杯往肚里灌着闷酒,他虽不言语,但大家都知道,他心里的伤痛。
“齐将军,”婉月劝慰道,“酒能伤身,多喝无益。若是青莲姑娘地下有知,知你心里如此念她,也无憾了。”
他的手微微一怔,放下酒杯,随之深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今日在下心绪不佳,不该扫大家的兴,还是先告辞了!”
他起身便想要走,却听门外走进一人道:“谁这么败兴,还没吃就说要走?”
睿王披着一件银灰色的袍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将齐楚天按到椅子上坐下,微微笑着扫了大家一眼,指着靖宣的鼻子道:“你这小鬼头,怪道说有事不陪我去军营,原来就是到幽客居来蹭吃蹭喝?”
靖宣挠挠头道:“小人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话虽这么说,可语气中却并没半点责怪之意。
他一来众人都要站起行礼,睿王忙摆手道,“大家既然只是聚聚,就不必拘礼,只是婉月,你不叫我一起来,可太伤我心了。”
婉月掩嘴而笑,“不是说今日要到军营的?这才没有叫你,再说你一来,他们哪能吃得尽兴?”
一边说着,书瑾早已加上了一个座位请睿王坐下,他尝了一口桌上的菜肴顿时胃口大开,赞不绝口。
“婉月,怎么我从不知道你的手艺这般好,下次我可要叫府中的大厨子跟你好好学学了。”
“你若爱吃,吩咐人告诉我便成了,还怕吃不到吗?”
他们俩自然地说着,言辞间有着说不出的默契温馨,仿佛是一对新婚的夫妻在说着家常。
书瑾最懂得看风云气色,忙站起来拜了一拜道:“小恪儿不知道睡醒了没,我过去瞧瞧。”
靖宣朝小六、齐楚天使了个眼色,也一起站了起来道:“王爷慢用,我们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睿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王爷,您来之前,我们已经吃饱了……”要说起灵巧懂事,整个府里还真没有及得上靖宣的,他早就看出睿王前来是要和婉月说些私心的话,怎还敢在此叨扰?
他们三人一走,就只剩无涯和御风了。御风虽不喜无涯,但此时也想拉着他一起离开,可无涯偏偏却不识趣,仍津津有味地吃个不停。
“无涯师弟,咱们的旧账也是时候该清一清了吧?”御风突然向他发话。
那双紫眸微微抬起,淡淡道:“哦,怎么清?”
“不如好好比试一番,就像当年在悠然谷中一般,琴棋书画也好,拳脚刀剑也好,总也要分个胜负,了解我们这一场恩怨!”
无涯放下手中的碗箸,轻笑道:“既然师兄这么有雅兴,那我自当奉陪便是。”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也朝屋外走去。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幽客居中霎时只剩下了睿王和婉月二人,一下子仿佛冷清了下来。
“你瞧,都是你来了,把他们都吓走了。”虽是嗔着,可眼神却是格外柔和。
一缕发丝垂落在了婉月的肩头,他的手不自禁便伸了过去,替她将发丝微微拢起,双额相抵,仿佛是深有感触一般,睿王呢喃道:“婉月,若是以后每天都能和你这般,该多好!”
轻柔的吻在她的眉间徘徊着,手臂已从肩上滑到了腰际。
“多谢你……”
“谢什么?”婉月靠在他的怀中轻声低问。
他的吻缓缓往下移动,已从眼眉转到了唇际,随即到了脖间。她只觉胸前一凉,那吻已经袭了上来,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更多的话,投入到了温和的爱抚和最亲密的融合中去。
其实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只是一个眼神便能得知。
当天色微亮之时,他的手臂仍紧紧环抱着怀中爱人的纤腰,一夜未放。
“婉月,今日我要去军营,不如同我一起?”
“嗯。”她微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睿王顿了顿又道:“我想带恪儿一起去。”
婉月睁开了眼,蓦地回头望向他,神情虽是疑惑,可却仿佛能够读懂他的心思,怔忡片刻,仍是点了点头。
军营中,大家还是照往常一般称她为军师。虽为女子,可却无人敢轻看了她,就是当日与她唇枪舌剑的一众谋臣此时也再无半点不恭,见到婉月也是恭恭敬敬喊一声军师。
睿王将小恪儿抱在手里,指着不远处正在喂养的战马道:“恪儿喜欢那些马吗?”
“喜欢。”三岁的孩子,虽懂得不多,但喜不喜欢还是能够分辨的。司马恪一见到仰着脖子嘶叫的战马,便兴奋得手舞足蹈。
“那以后等恪儿长大了,王爷叔叔到你一起来骑马好吗?”
“好!”恪儿大声答道,指着婉月说,“也带娘亲一起来。”
“好,带娘亲一起来。”睿王捏了捏恪儿的笑脸,突然又问,“恪儿还喜欢什么?”
小恪儿低头想了想,扳着手指道:“恪儿喜欢娘亲,喜欢书瑾姐姐,喜欢屋子外面那只叫‘真真’的鸟,还有……”
“那恪儿喜欢王爷叔叔吗?”
“喜欢!”小恪儿双手环住睿王的脖子,咯咯笑着。
从司马恪呱呱坠地开始,他与睿王之间似乎就有着一种奇妙的联系,他哇哇啼哭不止的时候,见到了睿王反而破涕为笑。几乎是天生的,他喜欢睿王,愿意亲近他、被他抱着。而睿王对这个孩子,也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在他的心里,司马恪似乎更像他的亲生儿子,而止儿反倒没那么得到宠爱。
“那……小恪儿喜欢王爷叔叔做你的爹吗?”
婉月不由怔了一怔,虽说他早已说过回到沧平之后定要娶她为妻,但这件事却还从未在小恪儿面前提过。
而且婉月怎会不知,他要娶妻乃是一件大事,绝不是任意而为,随口说说罢了。
小恪儿听睿王这样问他,挠了挠头道:“爹是什么?王爷叔叔为什么要做我爹?”
******早亡,他从小没有父亲,从没有人教他喊过爹,也没有人告诉他爹是什么,在他小小的脑海中,以为爹是一件好玩的东西,因此睿王才要去做,哄他高兴的。
睿王拉着小恪儿的手,目光却转向了婉月,“恪儿,爹就是能够保护你跟你娘亲的人,若是有人要欺负你们,爹就会挡在身前。爹是这个世上,最爱你和你娘亲的人。”
旁人都说做谋士的人,心肠最硬,计谋最多,不懂人间爱恨情仇,眼中只有一个利字。
可是婉月却偏偏是谋士中最易动情的那一类,她的眼角早已微湿,怕睿王和恪儿看见,便背转了身去,微微抹拭。
恪儿听了睿王这番话,顿时乐了起来,高声叫道,“好啊,我要王爷叔叔做我的爹!”
兴奋的恪儿咯咯笑着,白嫩的笑脸蹭在了睿王的脖子里,一阵****。远处的骑兵正要骑上战马操练,恪儿便又兴奋了起来。
睿王见他难得出来一次,便叫过靖宣,命他带恪儿过去玩一会儿。
春日的阳光格外明媚,冬雪早已融化消散,所有的艰难和苦难仿佛都过去了,却又似乎仍深深刻在彼此的心里。
“婉月,昨日你问我谢你什么。”他将那双柔柔纤手握在了自己的怀中,“我要谢你在我穷途末路之时,不离不弃,愿与我同生共死;我要谢你在逃难的一路上始终都在支持着我,令我有信心坚持下来;我要谢你为我劝降无涯,从此我们多了一员大将,少了一个敌人;我要谢你说服尧公先生,为我想出奇谋,最后才能夺回沧平……婉月,我要谢你对我的深情厚意,子洛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
她的掌心之中突然一凉,仿佛多了一样东西,低头看去,竟是那串赫然醒目的红珊瑚手链。
当日为了饥饱,迫于无奈只能将它当了,后来一路颠簸,她以为他早就忘记了这件事,却未料现在这串手链好好地躺在她的手中。
“婉月,今日我郑重问你,我唐渊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