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漫妮想也不想地说:“我喜欢扶苏。”
记者:“是秦始皇的长子,扶苏公子吗?”
周漫妮笑了笑,没有作声。
你的好梦会成真的
符苏22岁这年,老符将他叫到酒店最顶层的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了一番话,他说自己是时候该退休了,几个持有酒店股份的姐夫对他这个年轻的弟弟一直虎视眈眈,问符苏对此什么感想。
其实老符不说,符苏也知道,老爷子的产业,除了国外的二姐夫,其他几位都想过来分一杯羹。符苏说:“我有什么感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你。”
老符喝了一口茶,说:“我要在退休前做一件事,才能放心将酒店交到你手上。”
“什么事?”符苏鲜少看到父亲这般郑重的样子。
“我要你结婚。”老符虽然只说了5个字,却让符苏吃了一惊。然而,还没等他问出疑惑,老符却缓缓地开口给了他回答,“和老周的孙女漫妮,你和她从小就认识,据我观察,你们最近一直有联系,你身边除了漫妮也没有交往别的女人。”
“爸,我还年轻,结婚是不是有点早了?”就算我和她从小认识,就算我身边暂时没有别的女人,我也不一定要和她结婚。更何况人家想结婚的人未必是你儿子。
说到周漫妮,符苏就想起洛阳古城里见到她的最后一幕,她身上搭着一件西装,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他自嘲地笑了笑。
“笑什么?”老符说,“你也可以选择说不,但这是你接手我事业的条件。”
“她……我是说周漫妮知道这事了吗?”
老符点了点头说:“我和他爷爷最近就此事详谈过一次,老周给漫妮打电话,漫妮表示愿意为婚礼推掉一些工作邀约。
她居然愿意结婚,还答应推掉工作,这让符苏大出所料。她周漫妮可真不像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尽管如此,符苏在父亲面前,还是保持着冷静和镇定,他点点头一改适才严肃的表情,嬉笑着说:“我相信老符同志安排的一定是对我最好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我一定准时参加。”
“结婚可不是儿戏,不是准时参加婚礼就行了,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责任。”老符不和他嬉皮笑脸。
“放心吧老符,你儿子也不是那种儿戏人生的人。”符苏说。
“那你签下这份协议吧。”
“……”
符苏并不想过早地步入婚姻,他打的如意算盘是主动找周漫妮谈谈,劝对方放弃,这样便不影响自己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好形象,可是他敬爱的父亲给了他一纸协议。协议总结为两条:与周漫妮结婚,婚后周漫妮分得酒店除他以外最大的股份。
符苏还没来得及去找周漫妮,她却自己找来了,她说:“符苏,你帮我在酒店安排一间安静点儿的房间,我想休息两日。”
难得周漫妮也有想要休息的时候,符苏一面问她“怎么不回家休息”,一面将她带到酒店的VIP套房。周漫妮放下包包,脱掉外套,便走向套房柔软的沙发椅,准确无误地将自己陷了进去,眯着眼睛回答他:“我不想我妈看到我这么疲惫的样子,她会劝我不要工作了。”
“那就听你妈的话不要工作了,你妈总不能害你。”
“那怎么行?”
“你很在意你的工作?”符苏试探地问。
“当然。”周漫妮想也不想地回答。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像是已经疲惫到了极致。
符苏关了灯,帮她拉开窗帘里面那一层,只留下一层挡灰的薄纱帘。窗户也开了一点点,让微风将太阳下与绿叶进行完光合作用的空气吹进来;又找了一条毛巾毯盖在她身上,本来想做完一切就退出去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可是目光却定格在她脸上。柔光里,她的睫毛长而卷,面容白而精致。风自窗口拂来,撩起她散在脸颊的黑色长发,又无声地落下。落在唇边,她的唇今天似乎有些干,可是唇线清晰、优美。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符苏走过去,慢慢地弯腰亲吻了她。她在半梦半醒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别闹,小明。”
符苏忽然清醒过来,该死,自己在做什么?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不过,刚刚,她叫的是谁的名字?小明!
符苏冷笑,她果然早就心有所属,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结婚,难道是为了酒店的股份,父亲答应给她的股份是为了牵制她的心,可是她的心却根本不在这里。
这个可怕的女人。
符苏想到这里突然感到愤怒,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她依旧在睡梦中的脸,说:“你的好梦会成真的。”
小猫藏起利爪
符苏和周漫妮的婚礼在次年3月举行,很盛大,在城中几乎被传为佳话。周漫妮的父亲挽着女儿的手郑重地交到符苏手里,她母亲喜极而泣。等那对新人宣完誓,交换完戒指,穿着绸衫的老周卷着雪茄问笑着为他点火的老符:“你也来一根?”
老符感慨:“好,来一根,这雪茄还是要古巴的最好,我们家符苏,还是和你们漫妮最般配。我也总算是完成了还你宝贝孙女一场盛大婚礼这个承诺,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了。”
婚礼结束后,周漫妮回到新房对着镜子久久不肯摘下头上的新娘花钗,她的发依旧挽着,只有一小捋卷发自脸下两面露出来,又美又优雅。她捧着自己的脸,像捧着一个梦境。这时,符苏走过来,冷然说:“既然结婚了,就不要去工作了,我们符家没有女人出去抛头露脸的。”
周漫妮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露出了笑容:“好!”
那个笑容让符苏想到了温驯的小猫。不过,符苏很快在心里否定,这是骗人的,她笑得越迷人就证明她藏得越深、越不好对付。就算是小猫,她也是一只有锋利爪子的小猫。符苏没有在房里多待,说:“我去酒店那边还有点儿事,你困了就先睡。”
那是他们新婚的第一个夜晚,他留下周漫妮独自在家,自己出了门,彻夜未归。
然而,那还只是开端。
周漫妮答应了符苏不再抛头露脸,赔上了几年的积蓄和经纪公司解约。所有人都为她感到惋惜,她却潇洒地说:“曾经有个记者问我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拼?我告诉他,因为我有想去的地方,我做这份工作是为了去那个地方,现在放弃它也是。”
刚接手酒店的符苏似乎每天都很忙碌,酒店没有周六周日,周漫妮每次打电话给他,总是被告知加班。没有工作的周漫妮顿时清闲下来,在家里看看书,养养花,向保姆请教煲汤时还烫伤了手。后来她带着亲手煲的汤去酒店等符苏下班,就在她刚出电梯的那一刻,看到一双身影,那男子有着周漫妮熟悉的颀长宽阔的背影,女生的个子不高,还没到她肩膀,她挽着他的手走向他办公室的方向。
周漫妮惊得捂住了嘴,手中的保温瓶却不听使唤一般掉到了地上,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前面的人闻声回过头来,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刹那,周漫妮想要拔腿跑开,可是脚却像生了根定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符苏将女孩的手拿开,向她走过来。他似乎皱了皱眉。
“我……我煲了点儿汤想送给你。”那个即使T台上也从容不迫、气场压人的周漫妮此刻却声如蚊蚋。
“你忘了这是W城最好的酒店,这里有最好的食材,你拿回去吧。以后不要来酒店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符苏定了一下,弯腰将保温瓶捡起来塞到她手里,“我送你回去。”
周漫妮却轻轻地推开他,“不用了,我自己有开车过来。”
那天周漫妮开着车围着漫无目的地围着城市绕了一圈,这城市灯红酒绿,霓虹耀眼,她却忽然迷了路。
你是不是要我死
周漫妮在车库停车的时候,看到了符苏那辆路虎稳稳地停在空了很久的车位上。
他居然比她先回来了。
“去哪儿了?”果然,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的声音便不冷不热地传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峻的、没有太多表情的脸。
“随便转了转。”周漫妮如实回答。然后轻巧地避开了他,拿起水壶开始浇她养在阳台上那些名贵的兰花。
他像当年罔顾她满怀的憧憬一般,罔顾了她的悲伤,他说:“周漫妮,你说人为什么在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要失去一件东西呢?就像我站在现在这个位子上,却要和你结婚;你要得到不该属于你的股份,却要放弃你的心上人。可我还年轻,我不想放弃自由怎么办?”
周漫妮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完全听懂,她只知道,他要自由,自由地牵手别的女生,而不是她。这一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地露出了丑恶的面目,让她有些消化不了,她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个因为被婚姻束缚而恼怒暴戾的人。
她慢慢地说:“你是自由的,我们谁也不束缚谁,像单身那样自由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一定满意于她的提议。
那时周漫妮以为,也许自己会这样跟着这个不爱自己的人,假模假样、富贵无忧地过完一生。
她以为她能够忍,可是有一天,当那个在酒店做文员的普通女孩来他家说帮他取文件,并向她示威的时候,她忽然有了结束的想法。
就在当天晚上,她第一次跟符苏提出离婚。
他当时刚接完电话,她话音一落,他就将手中的5S用力砸在了她脚下,四分五裂。“太迟了,我不会放你走的。”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有几分温柔,仿佛刚刚那个暴躁的人不是他。
周漫妮说:“符苏,你到底想怎样?你是不是要我死?”
她的愿望是离开他
2013年4月雅安地震,周漫妮瞒着符苏和所有的家人去震区做了志愿者。
符苏终究放不下她,临时放下工作前去寻她。他断然不会知道那个跌倒了会哇哇大哭,自小在层层保护下长大,除了在他那里受过委屈,生活几乎一帆风顺的美丽女孩还有这样一面。她是真的奔赴抢险救灾一线,送粮、送水、送衣、搭帐篷。近40斤的饮用水她一个人扛着,整个人都像弱柳般弯下去了,四周都是断壁残垣,灾难里,人人自危,她却像是身穿彩衣,清晰地定格成他眼里炫目的风景。
这一刻符苏感到那么心酸,她是他的妻,她有那么多的优点,他却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味地刺激她、苛求她。
他忽然想帮她实现愿望,虽然不甘,也不舍,虽然她的愿望让他的心如置深渊。她的愿望是离开他。
4月的天还没有真正热起来,可周漫妮却因为频繁的体力劳动而累得满头大汗,她此刻在费力地挪一只纸箱,纸箱很大,尽管她一米七二的身高,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并且瘦,所以她试图搬起来又失败,就在这时纸箱的另一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我来帮你。”
那声音,周漫妮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纸箱后面和她一样猫着腰的人自一边探出头来,“怎么停下了?”
“符苏,你……你怎么……”她太震惊,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符苏却知道她要问什么,他眸含笑意,温柔而宠溺,“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周漫妮忽然咧开嘴对他笑了,那是这一年,她第一次对他笑得这么开怀。她没有化妆,头发只是为了不碍事随便在头上绑了个花苞,衣着更是简朴,可他恍惚想起经年前,他第一次看到T台上的她,美得惊心动魄的她。
他想珍惜她,可是这想法,来得太迟了。
那一日忙碌完后,周漫妮带符苏回帐篷。帐篷不大,非常简陋,周漫妮抱歉地说:“因为物资紧缺,没有多余的帐篷了,你今天赶过来应该很累,如果不想开车去酒店,你可以睡这里,我就在外边坐着。”
“这帐篷挤一挤能睡两个人,你是不是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符苏话刚出口,又有些懊恼,他都决定放开她了。
“符苏,我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周漫妮叹了一口气,在这样沉沉的黑夜里,在帐篷之间点起的朦胧灯光下,她的声音有一些哀婉。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符苏说。
“答应我什么?”周漫妮不解。
“离婚。”符苏郑重地说。
黑色的夜空里零星地亮着几颗星,它们在遥远的光年外,冷然看着人间的灾难、疾苦和伤心的人。
周漫妮用手撑着头,指缝里悄然流满了滚烫的眼泪。
珍惜眼前人
那一夜,小小的帐篷里,两个人背对着对方,极力蜷缩着身子紧挨着对方和衣躺下。由于紧张、心痛种种原因,周漫妮一直到后半夜才蒙眬睡去,睡得很浅,却做了很熟悉的梦。
她梦见了12岁的自己,刚学历史,她在本子上写:符苏符苏。同桌的女生厉小明说:“周漫妮,你写错字了,扶苏不是这个符。”
周漫妮红着脸,争辩道:“我没写错,我的符苏就是这样的。”
后来厉小明好像知道了什么,就老是对她恶作剧,用两个手指并拢,在自己嘴唇上比一下,然后印在周漫妮额头上,另一只手捏着鼻子,模仿男生的声音:“我是符苏。”
周漫妮的口头禅是:“小明,别闹。”
她梦到她去参加模特大赛,那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符苏回国的时候,看到她,只看到她。
她说我有想去的地方,那地方不是国外,而是他身边。
她梦到她去洛阳城接古装秀,因为她事先知道了会有一个采访,经纪人提前给她看了采访稿:你最喜欢的古人是谁?
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在媒体面前回答这个问题。
我喜欢扶苏。符苏。
……
与此同时,帐篷里的另一个人却彻夜未眠。
很多次,他想转过身,伸出手,抱抱身边的人。
那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相拥而眠。
然而,他又怕伸出了手,就再也舍不得放开。
就在这时,身边的人突然说:“我喜欢符苏。”
符苏惊得差点坐起来。
他转过身,透过渐渐亮起的晨光去看她,她呼吸匀称,微微勾着嘴角,似乎这梦境让她很快乐。
符苏也笑了。
想起她说“我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原来是真的。
他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他。
天真的要亮了,黑夜渐渐散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