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只是不想辜负了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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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长岛之遥(1)

深秋时节,我和唐嚞从深圳出发,一路向北,于第三日凌晨抵达烟台的长山列岛,也就是长岛。

这里由32个岛屿组成,岛陆面积55.96平方公里,海岸线长146公里。

我在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了这么美丽的岛:绵延几百米的巨崖,犬牙交错的天然石壁,大片大片水鸟扑棱扑棱震动着的美丽翅膀,青山碧水间如卧一弯新月的长滩……一切一切都那么纯粹和天然,我就这样惊叹着忘了语言,只是一遍遍地在心里念它的名字:长岛,长岛。

唐嚞告诉我,世界上有很多叫长岛的地方,它们在日本,在韩国,在巴哈马,在美国的东部……

我却从未和唐嚞坦白过,长岛,也是你的名字。

我不说是因为这些遥远的地方,也许我努力一点儿再努力一点儿,有一天存够了路费,万水千山就能走遍。

只有你,你来到我的生命里,共过我山水一程,此生却再也无法抵达。

我遇上了你,爱情来了

2002年的恩城,街口的音像店里反复响着的还不是凤凰传奇,街上也还没有流行起飘逸复古的长裙,是不论男生女生全民钟情牛仔裤的年代。非典没有来,冰灾没有来,一切的悲伤和眼泪都没有来,只是,我遇上了你,爱情来了。

我家在恩城开了一家寄卖行,俗称当铺,可以典当黄金白银电视冰箱以及还未普遍的手机。你是春天来的,我家店面后面石头缝里的小野花都开了。天气明明不热,你的衬衫有至少3颗以上的扣子未扣,肩膀上搭着一件针织衫,两个袖子交叉在胸前,十分不羁。

你把一条白闪闪的链子放在柜台上,简明扼要地对我爸爸说:“当这个,多少钱?”

爸爸看了看你,又看了看链子,眼睛里的光足以证明此物非凡,他给你开了一个能从中获利不少的价钱,你没有多说什么,点头达成交易。

我慵懒地蜷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电视,也许是因为平常在店里见惯讨价还价的顾主,你的爽快便显得稀奇,让我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你两眼。

这是后来有人问我和你的相遇时,我这样说的,事实上,你吸引我的并非寡言,是你长得太好看,比我这一生遇到的任何人都好看。

事实证明,越是好看的人越是危险,并且不那么靠谱。

低价得到了你链子的爸爸很开心,偶尔没事还会拿出来看两眼。可是两天后,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江湖突然灵光一现,像被孙悟空附体识出了妖精般,看出了这是假的。

他垂着脸,戴上眼镜一边细看,一边自言自语:“这下亏大了,这玩意儿怎么可以假得这么逼真?”

我也凑了过去:“老爸,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来我看看。”

此刻老爸心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他瞪了我一眼,我自觉闭嘴,不敢再造次。

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条假铂金项链居然很快就被人重金赎走,当然不是你本人,而是一个女生。在全民牛仔裤走天下的年代,她居然穿一条胭脂红碎花的裙子,美得太让人嫉妒了。

单凭这点就让我有些庆幸买假链子的人是她,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穷人ABCD。并非我恶毒刻薄,只是原谅一个少女莫名其妙的攀比心,在我看来,像她这样成天只顾打扮的人,就该买点假货戴戴,证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哦,忘了说,她来是直接指明目的的:“我要前两天那个高高的、长得很帅的男生当掉的那条。”

我庆幸之余,脑海中顿时产生无数她和你之间关系的推断。

你犯花痴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清新脱俗

说起来在恩城一中,我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当然,这名气全拜那些被我甩过,或者连甩的机会都没给过就直接冷言以拒的男生们所赐。

有时候,我以为自己真的会像歌里唱的那样: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可是后来我和唐嚞说:“命运是公平的,它为了惩罚你小半生的冷傲与凉薄,一定会让你遇到这样一个人,他几乎完美得成全你所有的幻想,只是你,不能爱。”

所以我遇到了你,长岛。

我没有想到你会出现在我的学校里,那般风光得意,几乎全校女生们的目光都因你而集中,其中当然也包括我。只是,和她们不一样的是,我懂得把握先机,略有几分高傲地走到了你的面前:“真是冤家路窄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谁知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冷言道:“你是谁?”

我当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你不记得我没关系,你总该记得你当了条链子吧!那条链子是假的,你坑了我爹,也就是坑了我。”

“我并没和你爹说是真的,怎么就坑他了!再说链子不是卖出去了吗?你爹这一转手应该还赚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这下我惊讶了。

你听我这么问,终于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可那究竟是怎样的目光呢?邪魅、自信、深不可测,却分明是和着笑的。许是你瞳孔的颜色太深太美,只一眼我便迷失在那样的墨色里。

最终我就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你走远,背影挺拔修长,融着阳光。

直到有人在身后伸手拍了一下我肩膀,我才回过神来。好友帛央一声深情长叹自身后传来:“作为恩城一中广大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你犯花痴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清新脱俗。”

“去你的,小心我清新脱俗地扁你一顿。”我作势要打她。

“你扁了我,还想知道他是谁吗?”

“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不信。

帛央抛了个媚眼:“本来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帮你去打听了。”

我受不了她那一脸得意的样子,“那还不快说答案。”

“说了答案你可别尖叫,他就是我们很早就想一睹芳容的那个长岛,你还说过要收了他的。”

我没有尖叫,但是那一秒,我确实惊住了,脑中居然飞快地闪过4个字:命中注定。

长岛,我这原本安乐无忧的一生,注定要遇到你。

流传下来的是你被镌刻过的美

我和帛央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你曾是这所学校里最具传奇色彩的学生。

关于你,学校里流传着一个很不靠谱却又很香艳的故事。那就是学校北面有面墙,你入学的第一年,不知道是谁在墙上刻满了你的名字。校方发现了,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种早恋产物影响不好,于是就在暑假的时候找人把墙刷了一遍漆,并在新学期明文禁止大家上去涂鸦。没想到,第二年,你的名字再度占据墙面。

那一年,比涂鸦更让人好奇的是有个和你传过绯闻的女生突然无故退学。有学生悄悄在背地里传她怀孕的消息。

然后有人在墙上不显眼的地方看到一行字,深情款款地写着:亲爱的长岛,我走了,不给你造成任何麻烦,是我爱你的方式。

落款正是那个退学了的女生名字的缩写。

于是,大家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得出一个让人沉痛万分的结论,那就是,让女生怀上了孩子的人就是你。

之所以用沉痛来形容,是因为这个结论,让很多当时暗恋你的女生哭红了双眼。

没过多久,学校顺着扩大食堂的理由把那面墙拆了。

而关于那个女生和你的故事有很多猜测,但并没有真实的版本流传下来,流传下来的是你被镌刻过的美。

若不是时隔三年,你突然回到这所学校,你的传言便只是传言,而我会目不斜视地过完我的高中生活,目不斜视地考大学,不会再记起在初次听到你传言的时候,不屑一顾又大言不惭地说的那句话:“有这么夸张吗?这种祸害我若遇到他,一定把他收了。”

结果,我便真的遇到你了,你的出现对我的震撼远比传言更永垂不朽。

很多年以后,关于高中生活的点点滴滴已经随着青春流逝渐行渐远,可是与你有关的记忆却像从不褪色的幕景。

所以,让我如何不想到命运。

只是命运没有及时地通知我,你这次来是为了那个叫多喜的人。

多喜是这所学校的另一个传奇。与你全然不同的是,她是恩城近10年来唯一一个考上B大的学生,所以,她注定会成为老师们挂在嘴上的一大红人,这个红人就在两天后回到了母校演讲。全校学生都集合在大操场,就连附近也有一些中学的师生慕名而来。

演讲台上的多喜模样很清秀,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书卷气息极浓。但演讲的内容并没有意想中的那么生动有趣,如果不是因为我不经意间抬头,在一旁学生群里看到了你,我都快听得打瞌睡了。

你戴了一顶棒球帽,不知道是嫌自己个子太高还是什么原因,微微弯曲着身子,看上去像一张弓,大半张脸是模糊的,即使如此,却锋芒难掩。

让人惊奇的是,你听得比身边的人都认真,没有注意到附近很多女生都没了听演讲的心思。她们频频看向你的方向,甚至还开始小范围地讨论起来。

也许是这讨论引来了演讲台上的目光,那道黑框眼镜后面的目光,似乎有那么一刻定格在你身上。

然后,当我再看向你时,便见你奇怪地拉了拉帽檐,飞快地往后面退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几乎想也没想就跟上了你。

你腿脚修长,走得很快,我气喘吁吁,到校门口喊住你:“喂!”

你回头,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笔直看了过来,见到我的时候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总之你并没有理我,继续走。

“喂,我知道你是谁。”我说。

你还是没理我。

“你既然来听演讲,为什么不听完再走?”我终于追上你,与你并肩而行。

这回,你停了下来,看着我的眼里有挑逗的意味,下一秒,你突然长手一伸,揽过我的肩,“再跟过来,今天你就别想走了。”

“你……你要干吗?”我从来没有和男孩子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你大胆的举动让我的脸上灼灼发烫,而我紧贴着你的怀抱,甚至可以听到你冗长的不急不缓的心跳,呼吸之间萦绕着你身上淡淡的烟草香。

我错愕地要推开你,却被你环得半分动弹不得,你有几分邪气地勾起嘴角,声音却低沉地在我耳边响起:“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我是你惹不起的人。”

长岛,那样的你嚣张,邪魅,看似多情又无情,在我17岁的世界里像一颗异世界星球,那么深深地吸引着我。

就在我想回你一句“谁怕谁”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以为看错了,贾长岛,还真的是你。”

你闻声,猛然放开我,我总算喘了口气,只是心仍然怦怦直跳地仿佛要蹦出来。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看到来人时又是一惊,居然是那个演讲的女生——大名鼎鼎的多喜。

你喊一声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便像一首歌

你也看着多喜,耸了耸肩说:“好久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你说这话的时候依然痞痞地,满是邪气,可是我却觉得你看她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

几乎是同一时刻,我想到了她在台上枯燥地演讲,而你在台下认真沉醉的样子,我忽然就有些明白了,这一次,你是为她而来。

而多喜显然并不知道这些,只见她看了我一眼,吐出口的是一句免不了的冷嘲热讽:“看来你这几年没点儿长进,还是喜欢高中生啊!”

她这个时候还是戴着眼镜,说话的时候带着高才生特有的优越感和趾高气扬。而奇怪的是,你和我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你却不辩解不反驳,反而扬眉笑了,“你没听说过男人都是很痴情的吗,18岁的时候喜欢18岁的姑娘,80岁的时候,还是喜欢18岁的姑娘。”

你笑起来真是好看,薄唇勾起,牙齿雪白,衬得天上的白云也黯然失色。

“那先祝你80岁的时候还活着。”说到这里,多喜似乎不想再和你多说一句话似的,自鼻间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她对你那么不屑一顾。

可是你却注视着她的背影,一双狭长邪魅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碎光。

我终于确定你看她有什么不同了,你的眼里有爱情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