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纽扣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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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幅素描(1)

江璇远远看见简东平朝自己走来,心里像有只小麻雀在扑扇翅膀,然后忽地一下飞了起来。她喜欢他今天的打扮,黑色运动拉链外套,米白宽松长裤,怪模怪样的翘头跑鞋,外加一个斜背在肩上的帆布包,看上去像是电视广告里的模特,朝气蓬勃,青春洋溢,好像永远有好事情等着他。

她真喜欢他现在的模样。

虽然他的眼睛比小时候小很多,而且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清秀可爱了,可是现在的他更有男人味,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注意他,不由得听他说话,听他说完还不由得照着他的话去做,就连依依这么骄傲的人都乖乖听从他的吩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魅力可见一斑。

“喂,东平哥哥还跟你说了什么?”依依现在每次打电话给她,都这么问。

“你干吗叫得这么亲热?他又不是你哥哥。”每次听到依依这么叫他,她心里总是没来由冒出一股无名火,所以答得总是有点冲。

“他比我大,我叫他哥哥怎么啦?你们又没结婚。”

“没结婚也不许这么叫他!”她可不允许依依对自己的男朋友想入非非。

依依大笑:“江,你真小气。”接着安慰她,“好了,放心吧,他又不是什么美男子,你知道我喜欢哪一型。”过后她又问,“那我以后当着他的面不叫他哥哥,叫他James行不行?”依依就爱这样耍人,虽然明知道是在故意逗她,她还是很生气。

“请你叫他简先生。”江璇每次都以冷冰冰的回答换来电话里的一阵疯笑。

“拜托,江,我才看不上他呢,我喜欢的可是布拉德·皮特那样的,既强壮又性感。可你瞧瞧你那位,瘦巴巴的,一点男人味都没有,脑子还特鬼,一般人根本抓不住他。我劝你小心点。”

哼!你懂个屁!就知道崇洋媚外!我的James不仅聪明还很性感!性感得很!江璇很想大声争上一句,但想到这可能会被依依抓住小辫子问个不停,所以最后还是忍住没说。

其实她不太明白男人的“性感”在外观上应该怎么体现。她不喜欢肌肉发达的男人,她觉得那与其说是性感,不如说是恶心。太恶心了,又不是卖肉的,干吗让自己身上弹出那么多“里脊肉”来。她每次看健美杂志,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她对“性感”的理解是,如果一个男人能让你由衷地产生想亲近他的冲动,那么他就是性感的。James就是。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上次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想笑,她喜欢他说话时微微泛红的脸,感觉他在那一刻很单纯。他其实也只是假装成熟罢了,虽然后来他恢复了正常,而且还装作很严肃,但他的严肃好像是故意要掩饰一开始的胡言乱语。其实她知道他在问什么,也知道他在装糊涂,那一刻,她特别想亲亲他,但是又特别想笑,所以最后什么都没做。她只是欣赏了一下他们家,他住得真宽敞,他的房间是她看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的房间。

“喂!喂!你在想什么?怎么没声音了?”最近她给依依打电话经常会走神。昨天白天,依依又在电话里对她大叫。

“我在想他关照的事,你等等。”江璇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振作了一下精神说,“好吧,他让我问你的是,元元失踪前后,你们家有没有接到过奇怪的电话,奇怪的信,或者接待过奇怪的访客,比如推销员、保险经纪,或者广告访问员。还有,他要你姐姐的书单,就是书架上或者是床头最常翻阅的书的书单。”

“他为什么问这些?”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James说,你姐姐好像有个男朋友,就是那个最后自杀的人。他自杀未遂,你姐姐救了他,并且爱上了他。”

“啊!有这种事!”依依怪叫了一声,但马上又降低了音量,“被你这么一说,我姐姐走以前,是有点怪啊。”

“怎么个怪法?”江璇连忙问道。

“有一次,她问我,”依依的声音沉稳严肃,江璇眼前出现依依的圆屁股压在沙发上的情景,她估计依依现在准备开始她的长篇大论了,“她问我,喂,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我说我喜欢布拉德·皮特啊,又性感又迷人又强壮,她说这样的她不喜欢,没感觉。我就问她,那你喜欢哪样的?她说她喜欢——病人。怪吧?我说她变态。她说她不是喜欢残疾人,而是喜欢受过伤的人,特别是心理受过重创的人。我说那些人都很变态啊,想法也跟普通人不一样。她说我不懂,普通人就像白开水,喝再多遍也只有一种味道,但是那种人,就像鸡尾酒,你不喝就不知道它有多少种滋味,喝了才知道那味道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而且一旦喝上就会上瘾。她还说,她感觉一个人受伤的过程就像是被雕刻的过程,虽然每一刀都那么痛,但是一旦完成了,就会是件很美的艺术品。”依依忽然又叫了一声,“她不会是在说那个男人吧?我当时以为她在乱发感叹,也没太在意。”

“八成是的,依依,我听着像。她还说了什么?”

“我后来跟她谈起了袁之杰,她说她跟袁在一起,就像跟自己兄弟在一起,很放松,但是没什么感觉。其实袁之杰挺可怜的。”

“所以依依,你以后不要对袁之杰说什么‘怪不得我姐姐不喜欢你’这种话,多伤人啊。”那天袁之杰听了这话的表情,就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个大耳光,那种无法掩饰的尴尬、落寞和伤心,江璇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非常不忍。

“好吧,我知道了。”依依好像也意识到自己那天有些过分了。

“还有别的吗?”

“没了!”依依忽然变得不耐烦起来,她在电话那头嚷道:“江!一想起元元,我心里就特别堵,你说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呀?她会不会已经??嗨!算了,不说了。等我想起什么再打电话给你。”

昨晚,依依就是这么挂了电话,江璇听得出来,她心情很不好。这些年来,元元的失踪是她们家最烦心和最纠结的事了。她真希望元元能平安回来,但是,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吗?James真的能帮依依找出真相吗?虽然上次他那么肯定地对她说:“蜜枣,我能找到元元,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能找到她。”可是,她还是将信将疑。

所以她忍不住宽慰他:“没事,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都那么久了,连警察都没办法??”她不想让自己的男朋友为依依家的事太伤脑筋。

可他却很骄傲地昂起头说:“蜜枣,你要对我有信心。你男朋友可不是一般人。再说,罪犯也是人啊,就当陪他玩玩了。”他说完还朝她挤挤眼,那神情又让她产生了想亲亲他的冲动。于是她再次肯定,不错,我的James是很性感的,跟布拉德·皮特不同,他这种应该叫作可爱的性感。反正就是性感!

“江璇!”远远地,他叫了她一声,还朝她招招手,脚步飞快。

看他跑得那么急,她又担心起来,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一会儿,他已经奔到她面前了。他笑盈盈的,眼睛很亮,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她刚想张嘴说话,他就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她,吻住了她。天哪!这是在大街上!

她眼前一片红光,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他下巴上的小胡子在扎着她的脸,又痛又痒,而他的嘴就像个火山口,舌头就像龙卷风,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James,James,你是怎么了?她想说话,但她透不过气来,既害羞又激动。等他终于放开她后,她发现自己头发散乱,面孔涨得通红,而且微微还有种醉酒的感觉。她忙不迭地整理头发,一边压抑着兴奋的心情,低声嗔怪道:“你怎么啦?人家都在看我们哪!”

“真的?”他朝两边看看,笑着说,“那就再来一次,让他们看看清楚。”

说完,他的头又黑压压地低了下来。

天哪,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作无法呼吸了。她觉得他就像块超级强劲的荷氏薄荷糖,清新的感觉从口腔直达她的体内,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肺部。而他的身体,此刻就像个火热的大吸盘把她整个人牢牢地吸在了他怀里,她无法动弹,无法拒绝,更无法逃离,但是这一次她已经不害怕了,她只在心里低低地吼了一声“哦,我的James”,便搂紧了他的腰。等她从天昏地暗中醒来时,她发现他正用手指为她抹去唇边的口水。

“没涂口红,真好。”他轻声说。

等到自己完全平静下来后,她轻声问他:“你是怎么啦?”她觉得他今天热情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昨天跟袁之杰见了个面。”

“我知道啊。”

他看看她说:“跟他谈过后,我忽然意识到想要爱一个人就得抓紧,否则很可能会错过,也许永远都没机会了。”他叹了口气,忽然将双手放到她肩上,表情严肃地叫了她一声“江璇”。

“啊?”

“我爱你。”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是的,她知道他爱她,但是他真正说出来还是第一次,说出来和放在心里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她没说话,看着他,她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江璇,我爱你。非常爱。”他注视着她,她从他透亮的黑色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她没吭声,心里像打翻了一瓶橘子水,酸酸甜甜地洒了一地。

“我从来没像爱你这样爱过任何人,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望着她,停了一会儿,说,“以前我总觉得‘我爱你’这三个字实在太庸俗,太老套,太傻,但是当我自己拥有这种感觉后,我才发现真的找不出其他字来代替它们,我只想对你说,我爱你,江璇。”他又说了一遍。

她鼻子一酸,忽然想哭。她以为他接下去还会说一大段甜言蜜语,她好爱听,真希望他这样一直讲下去,但谁料他忽然话锋一转,深情的语气骤然平静下来。

“所以我想在你那个结束后,把我们的关系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我是指,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如果你愿意,我就着手准备,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等一等。我想终有一天,你会同意的。”他冷静、理智,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出了上述这番话,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跟我爸提过你了。”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说话的神情更像是在说,我想问你借500块钱,如果你愿意那最好,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但以后你也会有向我借钱的时候。对了,顺便说一句,借了钱,我会还的。她觉得好好笑,但是眼眶却湿了。哪有这么求爱的,求爱的开场白竟然是“我想在你那个结束后”,真让人哭笑不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想哭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想拒绝他,从开始她好像就没想过要拒绝,她只是有点担心如果答应得太快,他是否会看轻自己,但是她的犹豫只维持了一秒钟,当她一接触到他炽烈的目光,她就下了决心。好吧,James ,即使你以后不喜欢我了,即使你会因此看轻我,我也无所谓,因为......因为我喜欢你,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你想等吗?”她轻声问他。

“不想。”

她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也不想。”

说完她就抑制不住地笑起来,接着又呜呜哭起来。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微笑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轻声说:“我爱你。”

“那......那你......要轻点。”走出一段路后,她嘀咕了一句。

他哈哈大笑,有些流里流气地咬着她的耳朵说:“放心吧,我会是个好爱人。”随后他点了点头,又一本正经地低头说,“嗯,我先研究研究。”

“依依还说了些什么?”简东平一边吃他的海鲜套餐,一边问坐在他旁边的江璇。

“给你。”她把一张小纸片交给他。

那是赵依依提供的书单。

“这些都是邱元元平时爱看的书吗?”

“是的。”江璇用小勺子很秀气地吃着蘑菇鸡饭,他微笑地打量着她,觉得她的每个动作都好像贴上了“James最爱”的标签,怎么看都可爱。

赵依依的条子上罗列了邱元元平时爱看的书,它们是:《女性健康指南》《英国病人》《情人》《一千零一夜》《世界未解之谜(上下册)》《越活越自在》《心理治疗》《人的修养》《阿加莎克里斯蒂全集》《金田一耕助探案》《名侦探柯南》(漫画)等等。

书单后面还有一句赵依依的留言:告诉英俊潇洒又聪明的小J哥哥,我姐姐超爱看推理恐怖小说,她是推理控。

看来小姑娘对我印象不错,简东平微微得意了一下,接着发现邱元元爱读的书跟他的十分相似,除了那本《女性健康指南》和《越活越自在》之外,其他的他书架上几乎都有。

“《阿加莎克里斯蒂全集》是全套吗?”简东平自己是克里斯蒂迷,但他没收集到全套,霎那间,他对邱家的书架充满了向往,还想去一睹尊容。

“嗯,元元好像喜欢整套买,依依说,她是个侦探小说迷。”江璇小口吃着香菇鸡饭,她舀出大半碗米饭,放在一个小盘子里。

“你就吃这点饭吗?”简东平看着她碗里的两小口米饭问道。

“当模特不能多吃饭,菜可以稍微多吃一点点。”江璇看看他的饭碗,又看看自己的,“要不你替我吃掉一半吧。”

“你不会饿吗?”

“我习惯了,当模特就得这样,从来不吃饱饭。”她发现他正定定地望着自己,便笑笑说,“你别管我了,还是说正经事吧。”

她单薄纤细的身体让他心里微微有些难受,于是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

“你可别给我饿出个低血糖来,蜜枣。”

她看看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饭塞到嘴里,笑道:“行,男朋友不嫌我胖,我就放心吃了。”

虽然她吃了一大口饭,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很不好受,因为他知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一定每顿只吃很少很少的东西,或者有时候根本就不吃。为了保持身材而节食是模特界的潜规则,似乎也无可厚非,可他不希望她也这样。他从来不觉得消瘦是一种美,其实他更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胖一点,最好像肉圆那样圆滚滚的,浑身摸不到骨头。不知道蜜枣再过几年,会不会胖一点,也许等结婚生了孩子后,她就会变成圆滚滚胖乎乎的肉圆了吧。

“喂,你在想什么?”她推推他。

“没什么。”他用极快的速度再度打量了一番她的身材,为自己这两秒钟的遐想微微感到有些内疚。既然喜欢她,就应该喜欢她的一切,她现在的一切。不是将来的她,也不是被塑造后的她,而是本来的她。他想把经过整理后的想法尽快告诉她,也顺便告诉自己,所以他握住她捏着勺子的小手,郑重地说:“江璇,我希望你多吃点,只是为你的健康考虑,我不希望你因为节食而搞得营养不良。至于我,不管你是胖还是瘦,我都喜欢。”

“我也是。”她笑着说。

“你也是?”

“不管你是胖是瘦,眼睛是大是小,会不会打架,我都喜欢。”她津津有味地吃了块鸡肉,微微带点挑衅地昂起头说,“只要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

“好。”简东平点头道。

“你不是要问我元元的事吗?怎么不问啦?”江璇道。

本来想问的,后来被你的美色搞昏了头,所以忘了问,他心里说。

“你说赵依依今天一早又给你打过电话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从自己的海鲜饭里挑出两个大虾仁来夹到她盘子里,他知道她爱吃虾仁。

“她说昨晚一直想到半夜,才想到件怪事,所以一早就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事?”

“她说,元元失踪后差不多两个月的时候,曾经有个男人来家里找过元元,说元元在他那里定了300元化妆品,拿了东西,没给钱。那个男人说自己是个化妆品推销员。”江璇津津有味地嚼着虾仁。

“哦,是吗?”简东平的兴趣马上上来了。

“你找谁?”赵依依戒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

“我......”他的声音很轻,只说了一个字,手就开始在公文包里摸索起来,翻了半天,找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名片上印着两行字“上海佳梦化妆品公司 销售代表 陈祖名”。

“陈祖名?”赵依依捏着名片,再度上下打量他,发现他是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脸型和身材都偏瘦,脸长得很清秀,只是脸色不好,略显病态。而且,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根拉紧的钢丝,绷得很紧。

“是的。那......就是我。”他犹豫了一下,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