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得芳官顿足不已,道:“小四四,你好讨厌,明儿,我不给你唱曲儿听了!”
掬心硬是扑到了晴雯怀里,淘气得没有一丝儿安静。
晴雯此时却也沉稳了好些,因问雪鹰道:“怎么小主子没有跟着林姑娘?却自己出来了?别叫林姑娘担忧才是。”
雪鹰笑道:“你从小儿看着她长大的,还不知道她的?还不是今儿竟又尿床,所以赶紧偷溜出来了。”
芳官听了笑眯眯地道:“小四四儿,你这么大了,还尿床?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尿在姑娘和四爷的床上了?”
掬心转着小脸儿不理她,众人都笑了起来,都道:“也只有她尿床的时候,才赶紧溜出来的。”
可见掬心尿床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竟是人人皆知的。
忽然听到一阵尖叫声道:“我是贵妃娘娘,我是贵妃娘娘,我是贵妃娘娘,你们这些下贱的人还不跪拜?”
声音凄厉,却是街头传来。
王夫人一听,扔下手里的扫帚就往那里跑。
瑞珠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不可否认,那的确就是元妃。
死,对于这些作恶多端的人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慈悲,她自然是要她****夜夜面对着贾家曾经的繁华乞讨度日。
一个疯子而已,谁能相信她话中真假?又有谁不晓得,元妃失踪,二年多无音无息,多半也是死了的,连雍正皇帝,在二年之前,贾家抄家之前,下旨给元妃立了衣冠冢,也就是说,在皇家,早已没了这号人物。
只怕连贾家都不知道,贾元春的名字,自始至终,都不曾上过皇家的玉碟。
运筹帷幄,决策千里,不愧是当今皇帝。
连弘皙都只道是雍正为了替秦可卿报仇所以如此,却不知,弘皙的野心,皇上亦是明白。
掬心和修龙吵着看热闹,兴冲冲也跟了过去,却见王夫人搂着那乞丐婆大哭起来,叫道:“我苦命的贵妃娘娘啊!”
那乞丐婆衣衫褴褛不说,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容颜如何,更令人惊心的,却是她容颜尽毁,满脸疤痕,丑陋无比。
“母亲啊,淑人,本宫是贵妃娘娘啊,是皇上的贵妃娘娘,是后宫的第一人,为什么,没人相信我?只骂我是疯子?”
元春如此跟母亲哭泣,瑞珠却是冷笑,道:“元妃娘娘早已在二年多前就已昭告天下,已然殇逝,况且后宫还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何来元妃娘娘是后宫第一人?这个罪名可还真是不轻呢?又何以还有一个疯子来冒充贵妃娘娘?”
一见瑞珠,元春张牙舞爪地欲扑过来,尖叫道:“是你,是你,你个贱蹄子,你害得本宫好惨!”
瑞珠一字一句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就在这时,本就押解着贾家一干人扫雪的狱卒过来喝道:“做什么做什么?还不赶紧给老子扫雪去!”
说着粗鲁地拉过这一干人,嘴里骂道:“还当自己真是什么诰命呢?摆什么款儿?今儿个这里的雪扫不干净,你们也都甭回去吃饭了,什么扫干净什么时候为止!”
又踢了一脚地上的元春,骂道:“不过一个乞丐婆,也来打搅老子看押犯妇?给你两脚尝尝!谁不晓得你就是害死了人的贱蹄子,上头都吩咐了,不过一个冒充贵妃娘娘的贱蹄子罢了,谁若是跟她靠近一丝儿,谁就找死呢!”
王夫人又哭又闹,那狱卒伸手给了她几个嘴巴子才好些。
偏这时候,竟是有一顶桃红呢子的小轿子姗姗路过,左右还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丫头子。
两个狱卒啧啧叹道:“那就是怡红院里的花魁娘子白牡丹了,真真是一枝牡丹花儿似的,比戏台子上的牡丹仙子还美上几分,那身段儿,那风度儿,竟是风流得很,不下当年的尤三姐,偏又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可比那尤三姐还好上十分儿,一手好字,惹得不少人赞叹呢!”
那牢头押着王夫人,听了啐了两个狱卒一口,道:“你们也不知道罢?这个花魁娘子,可还是咱们牢狱里出来的呢!”
两人诧异,忙问缘故,旁边的众人心中都明白便是薛宝钗了。
那牢头笑道:“堂堂荣国公的嫡亲孙媳妇子,竟做了如今的花魁娘子,可真是给荣国公长脸呢!”
几个狱卒都吃吃笑了起来,道:“才入牢狱的那会子,倒果然是个绝色的美女,明儿里攒几两银子,咱们兄弟也去乐乐去!”
听到这几个人满口污言秽语的,晴雯轻轻啐了一口,道:“都不是好东西。”
说着便带着掬心等人先回去了,那荣宁国公的荣华,彻底成为了过去。
不知何时,一场风起,一场火起,荣宁大街,那两座搜神夺奇的宅院,化为了灰烬。
茫茫一片雪地,还有什么?不过灰烬罢了,也是干净,曾经的污秽,给那火,一烧而尽。
外面的事情却是一概不叫黛玉知道的,众人也知黛玉虽看似冷傲,实则心肠极软,无论他们如何,黛玉心中也不喜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因此众人才不叫黛玉知道的。
掬心也是极伶俐的,聪颖如她,机灵地不在娘面前露口风。
黛玉正在画院里绘画,还是掬心一定要一幅好看的画,让绣娘绣出来送贾母,黛玉才用心来画。
不想才画了半幅,掬心就跑了进来,道:“娘啊,三月草长莺飞,咱们去放风筝罢!”
说着手里还真是举着一个比她还要大的蝴蝶风筝来,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希冀。
黛玉放下画笔,拿过了风筝,才抱起掬心,放在桌子上站着,道:“好好儿,怎么想着放风筝了?若是喜欢,花园里放就是了。”
掬心使劲摇头,道:“家里太小,玩着不好,还是外面极好的,蓝天碧水,一望无际。”
黛玉惊奇地笑道:“好孩子,哪里又学来了这个?”
掬心听了大大的得意洋洋,道:“娘坏啊,昨儿你还跟爹说什么时候爹有空了要陪着你去放风筝呢,现在不理小四四了!”
黛玉失笑,温和地道:“好了,小四四乖乖,娘画好了画,就陪着你去。你先去找姐姐们,一会儿叫她们陪着我们。”
掬心听了,瞄了几眼画卷,心眼一转,大大的脚印踩了上去,淘气地道:“画儿没了,娘陪小四四!”
黛玉傻眼地看着那几枚小小的脚印,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真是淘气。
面对着女儿的胡搅蛮缠,黛玉自是只有妥协的份儿,回内室换了衣裳,便出来叫雪雁雪鹰几个,陪着出去。
掬心正坐在桌子上,两只小脚荡啊荡的,见黛玉一只纤纤素手掀了帘子出来,水绿色的软帘,映衬得娘的手晶莹如玉,掬心的小嘴张得大大的。
再见黛玉今日也只是穿着白绫中衣,水绿色软缎斜襟上襦,系着一条白色裙子,挽着优雅的挑心髻,除了那枝流珠钗之外,只有一朵小巧玲珑的粉色堆纱宫花,却更显得清丽如仙,淡雅脱俗,更多了几分少妇的优雅和风韵。
黛玉诧异地看着掬心呆呆地看着自己,素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笑道:“小四四怎么了?”
掬心赶紧扑到了黛玉的怀里,叫道:“娘好好看啊,怪不得把爹爹迷得团团转!”
黛玉故意蹙着双眉,道:“莫不是小四四小嘴上抹了蜜糖的?甜得什么似的。”
掬心咯咯直笑,滑下黛玉的怀,一手拽着黛玉的裙角,一手拖着大大的蝴蝶风筝,径自往外走。
雪雁急忙把面纱给黛玉戴上,一面雪鹰又带了几个极大极好的风筝,外面也早已备好了车子。
坐车到了城郊,但见满目荫绿,翠****流,也有不少的千金小姐名门公子都在矜持地放着风筝。
黛玉却是喜欢看景色,只见草长莺飞,数名孩童嘈杂,又见远处山地,隐隐一层金黄,却是油菜花开了满地。
掬心早已拉着放风筝的高手雪雁一边放去了,偏她蝴蝶风筝竟叫她给拖在地上弄坏了,只得央求着黛玉把美人风筝给了她,一阵风过,早已飞了起来,手上梭子上的线也尽了。
黛玉拿着手帕给她垫着手,才见她满处乱跑,雪雁是存步不离,紧紧跟着前后。
忽然一阵风过,黛玉却闻到了一阵淡淡的幽香,凉森森甜丝丝的,却是宝钗身上的冷香丸之气。
黛玉便知宝钗必定也在此处,明眸流转处,却不见宝钗的身影。
既然不见,黛玉自是不放在心上了,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扬起,一个高扬的女子声音尖锐地骂道:“不过就是个粉头婊子给人取乐的罢了,这里也是你们能来的?”
黛玉停了下来,凝眸看去,却是宝钗和两三个女子站在那里,除了宝钗之外,余者皆是打扮地花枝招展。
只见那宝钗仍旧鲜艳妩媚,却举止之间,更多了一股风流媚态,充满了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