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给惜春逗得扑哧一笑,才到了外面女眷厅堂里,果然都已经到了。
许多都是王公贵胄的福晋等人,虽然贾敏不曾出来招呼着,但是亦没有丝毫怨愤。
今儿的喜宴是凤姐儿来料理的,那平儿藕官蕊官芳官小红晴雯等丫头素和紫鹃交好,自是忙着来帮忙。
尤其是藕官蕊官芳官三个,竟是一副小厮打扮,更显得清秀了,满厅里只当是酒楼的跑堂的,十分逗趣。
来的多是嫡福晋,便是诰命,亦都是正室夫人,满厅里都是大红色正装。
虽有侧福晋们,但是绿色旗装,更和红色分明,也不减丝毫身份,毕竟侧福晋的身份,亦是极其尊贵的。
王夫人虽是元妃的娘亲,但是三品淑人地位并不高,在福晋们跟前没有坐的位置,迎春也不肯慢待了她。
偏她竟带了宝钗来,原来王夫人虽贬了宝钗为侧室,却也要倚重宝钗的管家能为。
贾家如今进益不好,又少了不少的债务在外头,只王夫人不晓得罢了,再者她也不会管家,家里的事情又甚烦琐。今儿紫鹃出嫁,是以林家女儿的名义嫁出去的,多少面子上的礼还是要送的,却偏偏账上支不出来,宝钗便自告奋勇预备了贺礼,却是拿着她积攒的一些梯己。
王夫人见状,自是对宝钗另眼相看,只道薛家虽然没落了,却还有一些隐秘的梯己,就如甄家王家那样,坏了事情,就有梯己寄存别人家,因此不免也对宝钗好了一些,也叫宝玉多去宝钗房里。
那宝钗正是一枝牡丹花儿盛开,比起秋纹来,竟是天仙,宝玉自是多走了几遭儿。
因此今儿个王夫人便带了宝钗一同来贺,只是宝钗是媳妇,只站在王夫人身后罢了。
许多诰命自也是带着媳妇孙媳妇来的,都在身边伺候着,但是一色大红衣裳,可见都是正经嫡妻。
唯独宝钗穿的是粉红色对襟棉夹滚白色风毛儿的褙子,葱黄色绫棉裙,一色不显得奢华,加上容姿端庄,却在红绿中煞是显眼,引得许多诰命都窃窃私语,道:“这个不就是贾家的二奶奶么?如何穿那低三下四的衣着?”
一人悄悄笑道:“可见你是不曾听过外面的消息的,薛家败了,没了娘家照应,如何立足那样人家里?已经贬了做侧室了。”
“啊,怪道今儿竟是这般打扮呢,这样绝色的美女,也只有这样人家才不看重罢了。”
说着又指着三春姐妹笑道:“不是我说的,那个大观园里,真是养了一些极出色的女儿家。”
一人点头,笑道:“都说钟灵毓秀在他们家呢,果然如此的。听说这忠毅公府里的乡君格格,也是在贾家里长大的,文才风流,那才是天下有一无二的绝色佳人。”
宝钗隐隐听到,不觉心中三分难堪,却咬了咬嘴唇,稳重地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王夫人心中自是十分忿恨,眼见着紫鹃不过就是贾家里一个丫头,却偏偏嫁了做卫家的少奶奶,只气得气血翻腾。
黛玉因是乏了,虽有心送紫鹃到卫若兰手里,无奈雪雁也怕累着她,因此只得暂且在屋里歇息了。
五个多月的肚子,竟和一般人七个月一般大小,连请的刘姥姥也说只怕临盆时难着,只说叫黛玉一定要好生将养身子骨,不然到时候没力气,只是虽然各种各样的补品流水价似的送来,黛玉总是悉数吐了出来。
只觉得肚里一阵翻滚,黛玉一阵苦笑,摸着肚子轻喃道:“小四儿,可别折磨娘亲了,要知道,再这么着,明儿里你出来,你爹爹非打你屁股不可!你爹爹可是很疼娘的哟,见到娘这般模样,爹爹心里很疼的,已经很生你气了,若是你还闹着,娘可也护不着你。”
说着这话,本是玩笑,却不想肚子里又踢了几脚,叫她虽是苦笑,却也是喜悦。
转眼间,前面一阵鞭炮声,新郎官已经来迎娶新娘,自是一阵热闹可说。
然后又拿起给雍正做的针线做了几针,就见雪雁笑着进来,笑道:“紫鹃要出门子了,姑娘还送么?”
黛玉放下针线,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腰,道:“我们姐妹一场,自然是要送的。”
说着逶迤至了前厅,贾敏已经把紫鹃送到了卫若兰手里,一些爱热闹的诰命夫人都出来瞅着,王夫人也在其内。
拜过贾母和贾敏,紫鹃定要拜别黛玉,卫若兰自然带着紫鹃给黛玉拜了下去。
紫鹃在红盖头下道:“如不是太太和姑娘,也不会有紫鹃今儿,紫鹃一不拜天,二不拜地,今儿里只拜姑娘。”
黛玉拉起了她,浅笑道:“傻丫头,也说傻话不成?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拜天地的。”
说着又看着一身俊朗的卫若兰,轻笑道:“如今卫公子也是我们家的紫鹃姑爷了,既然紫鹃是你卫家的媳妇了,你就可要一心一意地疼她惜她,不许叫她受了委屈。”
卫若兰含笑道:“姑娘放心,若兰自是理会的,一生一世,决不叫鹃儿吃半点委屈。”
黛玉点点头,兆佳氏一旁笑道:“黛儿你也就放心罢,有你这么一位姑娘在,还能叫紫鹃姑娘受什么委屈不成?”
说着就拿着手帕子掩口大笑,却偏偏听王夫人一旁淡淡地对身旁的诰命夫人笑道:“紫鹃可是我们家一个低三下四的丫头子,不承想她有这样的福分,今儿个,卫将军家的公子,竟是我们贾家的丫姑爷了。”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湘云已经抢道:“王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紫鹃姐姐是我们林家的女儿,什么丫姑爷头姑爷的?便是丫头又怎么?那也是金贵人儿!若说丫头子卑贱,那宫里头的宫女姐姐们,多少都是八旗的秀女选入的?比太太这样的诰命夫人还金贵,难不成也是低三下四不成?”
说这话的时候,又上下打量着王夫人,满脸的好奇,问道:“王太太说这话,莫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眼见着紫鹃嫁给卫公子当奶奶,所以眼红了不服气?只是这些又有什么不服气的?二春姐姐和四妹妹,可也是一样的好。”
王夫人面儿上下不来,贾敏已经淡淡地道:“正是呢,紫鹃是我家的女儿,便不是我家的女儿,她也是个温厚贤惠的好姑娘,自是该得一个温厚可疼的夫婿疼她惜她,并没有什么丫姑爷之说。”
顿了顿,目光流转之处,看着眼前的诰命夫人们,才淡淡开口道:“今儿是我林家大喜的日子,再不许别人来拿着一些有的没的来说话,二太太若是来贺喜呢,我自然是欢迎之至,若是单为了抹我家女儿的脸面,我瞧竟是退了这份礼才是。”
在喜宴上,退礼一说自古以来从未有过,若是这么说,可见主人是极不欢迎这样的客人的。
那些诰命或者福晋们都知林家的尊贵,况且每家都是有消息的,早知紫鹃只是黛玉的一个贴身大丫头,但是既然林家如此郑重其事,便知林家对待紫鹃不同,也乐得来贺喜,也算是和林家沾上一点子瓜葛,省得日后见面生分。
贾敏今儿这话虽说冷了一些,却是许多人都知确是王夫人不是,都忙笑着上前劝解。
卫若兰更是朗声道:“我卫若兰,家传祖训,一生一世一双人,决不辜负白首人。再者老卫家眼里,高低贵贱,并不分什么身份的,只看其品性如何,凭她是什么千金万贵的娇养小姐,若是没有好人品,也不得说一个贵字。若是品性极好,温厚可疼,便是一个丫头又有何妨?各位眼见为实,我卫若兰在此立誓,一生一世,只此一妻,若违此誓,天人共弃。”
卫若兰品貌本好,气宇不凡,在这里的,也不乏一些娇贵千金小姐,见他竟能如此对待一个丫头出身的紫鹃,无不艳羡。
虽然三妻四妾本是常情,但是同是女子,心眼自是相同无异,不管是谁,见到自己夫君房里另有他人,也是不自在的。能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也只有这个清奇俊逸的林家,和如今才知道的卫家罢了。
更有一些诰命不由得跌足称叹,道:“这样好的女婿,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真真这林家的姑娘是有福分的。”
一面说,一面又给贾敏道喜,笑道:“虽说并不是福晋的女儿,卫公子可也算是福晋林家的女婿,可见真真对福晋家的姑娘是上心的。”
紫鹃在红盖头下,亦是心神激荡,点点的泪珠落在衣襟上,闪着幸福的莹光。
他说过的,他从不在意她是个丫头,也不在意身份,只因为,她也是个好姑娘,也值得拥有自己的幸福。
幸福,她只看到姑娘们幸福,曾几何时,她的幸福竟也是这般轻而易举。
理亲王福晋本也来贺喜的,虽诧异卫若兰竟娶的是林家的紫鹃,但是她也是极有见识的,料定必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