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不由得心中慌乱,也不及收拾东西,就急急忙忙走向了西边角门。
可巧如今看门上夜的婆子是司棋的婶娘秦显家的,她本是干净利落的人,又极机变,见麝月神色慌张,就起了疑心,道:“大白日的,到处里喜气洋洋的,麝月姑娘这急急忙忙地到哪里去?”
麝月素日虽不言语,却是聪敏,知道秦显家的曾伺候过黛玉,便跪倒就哭道:“求秦嬷嬷救救我!”
秦显家的的忙拉起了她手,进了屋子问缘故。
麝月抹着一汪眼泪地细细将事情说明了,又哭道:“素日里我和司棋都是一处长大的姐妹,如今她跟了二姑娘出门子去了,可我如今可不想到了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就求嬷嬷可怜我,放我去罢!”
秦显家的听了这话,也有些为难,道:“我说麝月姑娘,就算是可怜你,放了你逃出去了,可是这里的势力你也知道的,给抓了回来横竖就是打死,也没的连累我这老妈子。再说了,素日里都说那宝二爷是好的,最能体贴女儿心,二奶奶又是贤德人,你怎么就不肯呢?”
麝月听了哭道:“嬷嬷是在外面的人,所以不知道里头,我也不敢多说什么。素日里都说二奶奶能容人,其实不然,头脸儿稍干净一些的,都给撵了出去,知道的不知道的只当是蠲免家里的嚼用,其实不过就是二奶奶怕勾引坏了二爷。我原本只道我是粗粗笨笨的,也不用给二奶奶惦记着。却不想先是姨太太就欲要了我去,又教导二奶奶卧榻之侧,不能容他人酣睡,那么些话,我都悄悄听到了。偏忙着薛大爷娶亲,接着薛家抄家,因此也就搁下了。如今偏太太又提起了给二爷,这岂不就是一条死胡同?二奶奶的厉害,又怎么是链二奶奶当初能比得的?”
秦显家的听了,倒也有些可怜,微一沉思,道:“说实话,放了你也使得的。只是你出去了又能避到哪里去?我也不敢给你指什么去处,恐惹主子们不耐烦。”
麝月一咬牙,道:“只要能出了这个火坑,不管是死是活,也和嬷嬷不相干,只求嬷嬷今儿慈悲!”
秦显家的忙开了门往外瞅了两眼,见四处无人,便抽身悄悄道:“如今听说娘娘是要随着万岁爷到避暑山庄的,太太奶奶们都忙着打点上下,想来也没多少工夫管你的事情。我放你出去,你就好自为之。”
想了想,本欲告诉她去凤舞九天找凤姐儿,转念又想凤姐儿如今也不容易,若是收留了她,却又因此给贾家留下话柄,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因此忙咽住不说。
麝月连连道谢,秦显家的见她浑身不带包袱,便拿了一些银钱给她带着,悄悄放她出去了。
这边不说麝月急忙离开,那边偏给秋纹看到了,回头便回了王夫人,因陪笑道:“如今二奶奶娘家里已经是抄家的了,偏咱们家倒是圣眷正隆呢!麝月这蹄子这般不识抬举,只怕外头的人知道了,还当是咱们家连个丫头也收不得了,反让丫头反了主子了。”
王夫人听了,自觉毁了自己的颜面,听了心中大怒,当场就赏了秋纹几件衣裳,然后就吩咐周瑞家的带人去把她追来打死。
又因秦显家的放了她出去,因此又发狠叫周瑞家的将秦家的一家大小赶出去。
可巧宝钗出来走动,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松。
那秦显家的本知贾家将倾,再者又搜罗了不少贾家的罪证,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因此倒也是乐意走的。
且说黛玉今日见了薛家抄没,又见那傅试家的人,心中不痛快,身上也没精神。
雍正在宫里自然是听李德全说了,不由得十分担忧,急忙便去看视。
李德全本要陪着雍正一同去的,雍正却道:“你还是在宫里留着的好,省得谁又来有什么事情。”
李德全听了方答应了,果然雍正一去,便见熹妃齐妃裕嫔等人相偕而来。
齐妃便先道:“皇上到哪里去了?”
李德全忙上前请安,笑道:“回主子们的话,皇上去看视十三爷了。”
齐妃瞪着眼睛冷笑道:“倒不知道是去十三爷府上了呢,还是去忠毅公府了呢!谁不知道,那个林黛玉如今可是忠毅公的乡君格格,贵为旗人主子,虽听什么定亲,可也没见忠毅公府有什么喜事,只怕,竟是迷惑皇上的。”
裕嫔目光流转,含笑道:“齐妃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万岁爷竟是去会佳人了不成?”
裕嫔这话看似温柔,却含着极硬的骨头,丝毫不让齐妃宣扬的气势,只有熹妃是温和含笑,丝毫不言语。
李德全面色未变,只是笑道:“主子们言重了,万岁爷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只为了给各位主子乃至于天下百姓一个安逸罢了,如何能去会闺阁中未嫁的闺女家?”
齐妃双眉一扬,就要说话,就见那拉皇后扶着身边嬷嬷的手慢条斯理地走来。
三人忙上前磕头请安,齐妃道:“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那拉皇后淡淡地道:“倒不知道今儿是什么风?怎么都来找万岁爷了?”
齐妃眼眶登时一红,道:“臣妾本是来问问皇上的,怎么这么些年来,倒是不看我们姐妹一眼的?”
听她语气之中颇多幽怨,那拉皇后心中幽幽一叹,倒也不好怪罪齐妃言语上大不韪了,只是道:“如今谁不知道皇上都为了处置国家政务?咱们女人家,又不能替皇上分忧解难的,既然如此,也就别多烦了皇上。”
齐妃道:“娘娘这么说,臣妾自然是理会的,只是,今年避暑山庄去的,怎么就只有元妃一个儿?难不成,臣妾这些跟着万岁爷这么些年的,还比不上她一个尚无所出的旧邸格格不成?”
那拉皇后一听,便淡淡地道:“都是姐妹们,还这么计较什么?”
齐妃更是不忿,道:“虽然都是姐妹。可也有高下之比,怎么就元妃一个儿隆恩圣眷的?”
那拉皇后脸色一冷,淡淡地道:“齐妃,既你说了高下之比,就该明白她是如今的贵妃,既然如此,还气愤什么?就为了这一点子的事情,一个个都来万岁爷这里,幸而万岁爷不在,若是在,还不得训斥你一顿?万岁爷忙得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你们也都不知道多体谅一些,反拿这么些事情来。”
齐妃本仗着有儿子弘时,因此多年来从不让别人的,正要发作,忽想起弘时已非皇室子弟,不由得暗自神伤。
瞥眼间却见熹妃和裕嫔一言不发,心中更是大怒。
那拉皇后看齐妃的眼色也明白她心中的意思,只得语重心长地道:“姐妹们也都是皇上的后妃,安分守己才是正道,若是出了一点岔子,岂不又是一番是非?你们也都知道的,本宫身子不好,若是论起位分,也确是元妃高些,由着她跟着万岁爷去避暑山庄,你们也少些是非。”
熹妃听了这话,忙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倒是臣妾们大错了!”
因此给齐妃使了个眼色,三人急忙告退。
那拉皇后摆摆手,等三人带着宫女太监走得远了,进了养心殿里,在外间缓缓坐下,方对李德全道:“这几个,也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跟着万岁爷身边,也都多一份心思。倒是这齐妃,嘴上虽然不饶人,但是到底弘时也不在这里了,你也多体谅一些。”
李德全答应了,那拉皇后才道:“都说这齐妃骄横跋扈,把本宫也不放在眼里,只是她这个人心里口上都是一般,不过就是叫别人受一些罢了,倒也不足为惧。只是这熹妃和裕嫔,多些心思罢。”
李德全听了奇道:“熹妃娘娘和裕嫔娘娘温柔和厚,比齐妃娘娘的人缘还要好些,如何反多留心她们一些?”
那拉皇后淡淡地道:“我过了这么些年的风雨,还有什么是看不出来的?这几个的心思,我也都明白。熹妃裕嫔虽温柔和厚,肉里可带着骨头呢,只是两人倒是聪敏,不显山露水,多少事情,都是拿着齐妃当幌子。熹妃裕嫔虽什么都不做,也就因为这什么都不做,所以才能安稳,连弘历和弘昼也不敢稍加放肆。今儿的事情,不是齐妃一个的不是。”
李德全听那拉皇后这么一说,心中更是尊敬,暗叹有些人自以为聪敏,实际上,亦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那拉皇后却是感叹,谁说她们不斗?只是熹妃和裕嫔比年贵妃元妃更聪敏一些罢了,弘时的去,多少人都是在看齐妃的笑话,听说熹妃曾去看过她,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话,却让齐妃引她为知己,到底是看笑话,还是另有他事?更多的,是带了一些幸灾乐祸去的罢。
不管到底是什么,总之,她是他的皇后,该替他多一些心思,不能什么都不知道。